“诚叔,信我拿走了,碟片先放这吧,下次来的时候取。” - 推门之时,千纸鹤风铃被风吹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铃铃……” 林枳踏出书店,就见韩君泽靠在书店门口,低头刷着手机屏。 “出来了?”韩君泽立刻锁上手机,侧头看他,少年的眼角稍着一点安静的倦意,细碎的刘海盖在微微挑起眉峰上,显得有些凌乱。 林枳心中飘过无数个sos,无奈道:“你怎么还在这?” 韩君泽向书店旁边的一条巷口努了努嘴:“里面有家台球室,周子晟在里面,我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我手机在他那充电,就来取手机了。” 这边都是老楼区,巷口里有些小店面也是破破烂烂,半营业半出售的状态,鱼龙混杂。 林枳没进去过,只往那头瞟了一眼:“……哦。” 韩君泽:“等都等了你这么久,和我吃晚饭去?” 林枳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叹了口气:“如果我说不去……” “那我就一直缠到你跟我去。”韩君泽开始耍赖。 人无赖到这种程度也是一种本事,林枳都想笑了:“能不能给我个理由。” “没理由。”韩君泽低头用食指挠了挠眉毛,“不想和大学霸关系决裂,算理由吗?” “……”老实说,林枳被他的直白击中了一瞬。 韩君泽继续道:“如果非要疏远我,至少有头有尾,我韩君泽不管是交朋友,还是和人决裂,都要有仪式感。” 林枳:“所以这是——最后的晚餐?” 韩君泽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嗯哼。” 林枳有些别扭地转了转眼睛,最后道:“吃完就不缠着我了?” “嗯。”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露出耀眼热烈的笑意,像是用誓言做赌约,仿佛胸有成竹。 “吃完以后绝对不缠你。” - 去哪儿吃是林枳选的,选了处路边烧烤摊,名字起的也随意,就叫“路边小烧烤”。 夏日傍晚的街边烧烤最能浓缩这个小城的市井烟火气,天还没完全黑下来,露天的棚子里就已经张灯结彩了。 炭火烧出呛人的灰烟、红色的缺了口的塑料凳、吵闹大笑仿佛结义兄弟下山行走江湖的一群啤酒肚男人。 林枳选这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因为家庭风气因素,他妈从来不让他吃街边的垃圾食品,即便是烧烤,也是五星级大饭店里,摆成的寥寥几盘,考究精致,温度适宜,却让人没有半点食欲。 好不容易出来吃一趟,终于可以借机了却一桩夙愿。 林枳僵硬地拉过凳子,好像是在国家级大礼堂开会似的正襟危坐。 他很紧张,因为他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点菜规矩,而这种糗事绝不能让韩君泽知道,不然一定笑掉大牙。 “两位老弟先坐,菜单别的桌点菜用着呢,我一会儿给你们拿来啊。” 正是晚饭点,脚不沾地的服务员将电风扇调成摇摆头,然后匆匆给他们两人上了盘花生和毛豆,就又去别的桌忙活了。 正当此时,林枳的Q/Q消息响了一声,低头一看,是刚送了他一大箱碟片的小月亮。 他们只有Q/Q,即便现在用已经有点过时。 【。】:这次给你的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 【。】:值得表扬的话就夸夸我 林枳抿嘴一笑。 【LZ】:你开天眼的?怎么知道我刚去拿碟片? 小月亮没再回。 林枳等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抬头一看,韩君泽正被他晾在一边,神色复杂。 呃,和人家出来吃饭还一直看手机和别人聊天是不太礼貌。 林枳指了指对面:“咳……你坐吧。” 韩君泽把手机揣回裤兜,瞟了眼低头用手机打字的林枳,正打了删删了再打,手掌不停捏着手机角,心思根本不落在他这个大活人身上了。 ……再看自己旁边的那张塑料凳,刚好缺了一个角,韩君泽忽然一阵莫名烦躁,用脚踢到旁边,把刚刚那个服务员又叫来:“哥,这凳子坏了,再搬个过来吧。” 林枳被吓了一跳,抬头就见韩君泽一脸阎王相,十分凶狠恶煞。 服务员小哥看起来比他们稍长一点,用手正反擦了擦围裙,有些窘迫:“哎呀老弟……这……现在人多,也没别的凳子了……你说这……” 韩君泽皱了皱眉:“晚点连椅子都是坏的怎么让人坐啊?没凳子我们就换店了。”话音刚落,一扭头看向林枳。 林枳懵然地捧着手机眨了眨眼。 韩君泽沉默了一会儿,手掌一把拍到后颈,妥协似的把坏凳子扯回来老实坐上:“算了,将就着吧,哥,还是主要看你家好吃。” 小哥擦了一把汗赔笑:“哎哎,好嘞,老弟你们坐着,等有别人腾出凳子来我立马给你搬来!” 韩君泽低压着眉,看不出是喜是怒。 林枳:“要不你坐我这个吧,别摔了。” 韩君泽:“不用,玩你的手机吧。” 林枳咽了一下口水,正正身形,把手机锁上推到一边。 一副准备专心吃饭的模样。 下一秒,有灯泡下的蚊虫飞到他耳边嗡了两声,林枳皱了下眉,用手驱了驱。 室外露天的环境让身娇肉贵的小少爷有些不适应。 但低头在他对面扒毛豆的韩君泽却显得更加坐立难安。 他想起秦洲乔的话。 啧…… 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人呢?眼睛那么深那么毒,不动声色只是看他一眼就能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摸个透,句句总结出的都是他最在意的窘况,没一点偏差,他没法反驳,他妈的。 他和林枳的成绩、地位、家庭情况,甚至是难以启齿的经济条件,都差了太多,秦洲乔说的一点都没错。 只不过韩君泽总在自欺欺人,以为不拿出来想,它就会偶尔不存在。 韩君泽一层层地为自己盖上遮羞布,在上面装点美丽的鲜花、光鲜亮丽的彩带,而秦洲乔的出现,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毫不留情地把它们全部扯下,迫使自己正视与林枳的差距。 ……确实是恼羞成怒。 这种露天的烧烤摊,便宜,气氛到位,是他和朋友们出来聚餐时首选的消费餐点。 可尽管如此,面对明显售价会偏贵的啤酒,大家还是会琢磨着点。 而这样的地方,林枳却从未来过,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即使周围有蚊子和烟味令他不适应,也能当作是一种体验生活。 可林枳纡尊降贵来偶尔体验的生活,就他妈的是他韩君泽生活的常态。 “哎,你确定真要在这里吃吗?不用考虑给我省钱。”韩君泽说。 “嗯?”林枳被他最后一句话弄得莫名,不过还是确定,“我想啊。” 对方有些不自在:“咳,这晚上蚊子多,抽烟的人也多,你确定要在这里?” 林枳驱蚊的手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很娇气?” “不是。”韩君泽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欲言又止,“……算了,你喜欢就行,就是二手烟很讨厌。” 林枳:“那你会抽烟吗?” 韩君泽抿嘴一笑:“你猜。” 林枳:“肯定会吧,要不你天天拿个打火机干嘛。” 而且跟他混的那些兄弟都会抽烟来着。 韩君泽只是笑而不语。 “今天白天在走廊,你的打火机被你摔了,找回来了吗?” “没有,无所谓啦,丢了就再弄一个。” 林枳正了正神色,摩挲着手机侧面按键的凸起,半晌,闷闷地道:“那……你今天在办公室为什么要故意说我们不熟?” 虽然某种程度来讲确实是实话,但是林枳可是冒险去主任面前打包票,韩君泽这么做无疑是在拆他的台。 韩君泽比了个pass,把扒好的毛豆送进嘴里嚼:“问题太多啦,这位同学,你的提问次数已经用完啦。” 林枳脸绿了:“那我走?” “别别别,错了。”韩君泽抬眸看他一眼,痞里痞气地笑,“真想知道?” “听听你怎么狡辩。”林枳没好气说。眼风不经意一瞥,就见韩君泽身后,在烧烤店角落的某一桌上两三个穿着黑背心光头的男人往这边回头看了几眼。 韩君泽丝毫不知,继续扒着毛豆:“行,那我跟你说啊,如果你是老龚,有天你突然得知,你最器重的得意学生,和考试只会交白卷、动不动还逃课打架的眼中钉居然是朋友,你怎么想? “首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担心了,生怕这个臭狗屎会把他的宝贝学生带坏,你说呢?” 林枳:“……反正这顿饭完后我们也不是朋友了。” 韩君泽笑得有些无奈,把一堆扒干净的毛豆送到林枳盘里。 正当此时,菜单也上来了,服务员小哥顺便把韩君泽那个坏掉的凳子换掉。 韩君泽点了串,又要了一瓶冰啤:“看看你有没有别的想吃的?还有要喝什么?” 林枳:“吃的不加了,再给我加瓶那个吧。”他点了点菜单上韩君泽刚刚点过的冰啤,很有勇气地与对方对视。 韩君泽挑眉,看他就像看不自量力的小动物的挑衅:“你确定?” 林枳强装镇定:“怎么了?” 韩君泽抿嘴笑了一下:“好学生还喝酒吗?” 林枳确实不怎么喝酒,只会在偶尔逢年过节和他爹喝点带色的,不过他很要面子,尤其不能在这人面前输面子。 先上的是酒,就一瓶,两人各先分一杯,接下来就是等待上串儿时间。 两人就闲聊到今天早自习闹的那一场,韩君泽骂三四句肖究狗逼——中间穿插着林枳跟着义愤填膺地吐槽秦洲乔。 韩君泽就借机问道:“你和那个秦洲乔,咋回事?你们是朋友吗?” 朋友个鬼。 或许是烧烤摊随性喧闹的环境令林枳逐渐卸下了包裹,或许因为知道韩君泽是个很讲义气的嘴严家伙,又或许因为酒精麻痹神经的缘故,林枳发现和他讲出这件令自己一直很在意的事,居然也没什么负担。 “秦洲乔他爸和爸是生意好友,两家经常来往,秦洲乔刚上小学时就和我妈学钢琴,我俩几乎一起长大的。” 林枳说到这里,甚至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下。 初三那年,陶姝萍就已经给他找好了全国顶尖的艺术高校,许多权威音乐专家在此任教,是每一位音乐学子心中最神圣的学府,上完高中就可以直接入学。而它的录入门槛自然也不低,专业素养,文化课成绩,都必须一骑绝尘。 当时林枳的文化课成绩并没有现在这么好,但当时刚好赶上一场那个高校举办的作曲比赛,校长和众多教授都十分看重,如果他能拿到最后银龙杯的奖,相当于在这个学校面前露了脸,得到含金量极高的敲门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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