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掌心覆在膝盖上,驰远闭着嘴没吭声,身上舒服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韩山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干脆坐起来:“换位置。” 驰远:“……” “算了。”他委屈巴巴的收回腿,顺便把热水袋也收了回来。 韩山盯着他那窄巴巴的一条铺位看了两秒,冷酷无情的转身倒了回去。 眼不见心不烦,蹲监狱的人受这点罪也叫事儿? 娇贵! 驰远闭上眼睛,抱着面积有限的热水袋暖身体,肩膀放几秒再挪到胸口,隔几秒再挪到肚子上,腿上,膝盖上,小腿上,过完一遍再原路返回…… 窸窸窣窣,哆哆嗦嗦。 韩山眉头越皱越紧。 龚小宝和杜军捱到十二点,去了趟厕所便哈欠连天的上床睡觉。 驰远挪热水袋的频率越来越低,最后缩着身子往两个床中间拱了拱,终于消停下来。 韩山肩头缓缓下沉,静默几秒后,胳膊一挥将自己的被子搭了一小半到驰远身上。 睡吧。 妈的。 驰远睫毛轻颤,蒙在被子下的唇角扬起得逞的弧度…… 第二天清早,刺耳的铃声响彻监区大楼。 驰远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骑在邻铺男人腰上的腿收回来,装作无意识的翻身平躺,几乎同时,韩山如往常一样利落地起床。 驰远血丝隐现的双眼刚一睁开,就被墙边上铺直愣愣坐着的人吓了一激灵—— 卢光宇盯着他的眼神复杂而怪异,脑袋还微微歪着,别的铺上犯人们陆陆续续挣扎着起来,这才不显得他有多突兀。 驰远给了他一个赢了赌约的人该有的得意挑眉,也不磨蹭,立刻起床和大家一起穿衣服叠被子,快速整理内务,默默跟着队伍洗漱,跑操…… 一切都和监狱里每个疲惫又慌张的晨起别无二致。 但是,韩山身上那股不易察觉的低气压,还是让驰远稍稍生出一丝内疚和心虚—— 他的组长,亲爱的联号,被他折腾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韩山今天比以往沉默,当然,他平时也不爱跟人说废话,不同的是,平时他让自己专注于手头上的事,不去想东想西。 比如像现在对着季长青那一桌子材料,他会沉下心来一页一页阅读整理,统计记录。 可今天他有些烦躁。 不是因没睡好,而是对自己感到疑惑…… 昨晚驰远睡觉极不老实,一会儿手背摞他肩头,一会膝盖碰到他大腿,一会儿胳膊搭他肋侧,韩山一次次给他丢开,隔不了多久那家伙又故态复萌,他烦不胜烦生生折腾乏了,不知在哪个档口就那么睡着了。 而且睡得很熟。 韩山确定被起床铃声吵醒时,那条压在他小腹上沉甸甸的长腿绝对是入睡前没有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驰远后来那么大的动作,他竟然都没有觉察!
第25章 不正常的心理变化 韩山从出生就顶着个“命硬克亲”的名头,小时候亲戚邻居,甚至学校的孩子们听着风言风语也都躲他远远的。 而命运似乎也在随人作计,给了他一个眼睁睁看着户口本上的亲人一个一个被注销掉的童年,只留下大他八岁、对“克亲”一说嗤之以鼻的姐姐,韩溪。 受她影响,韩山似乎也不太在意那些,却还是下意识地和人保持距离,并且越长大,越不喜与人亲近。 更别说肉贴肉的睡觉。 还睡得这么沉…… “加班碰元旦,这是要全监区连轴转的节奏啊!”季长青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看向对面誊抄假释人员判决书的韩山,“元旦文艺汇演,你中午跟其他几个组长商量一下出几个节目。” 韩山停下笔,全身每个细胞都抗拒起来:“让齐越森去不行吗?” 季长青抱起胳膊:“嘶,什么意思?离出狱还有半年,这就打算卸任辞活了?” “……”韩山没说话,要不是协助狱警管理和工作能得到诸多便利,以及相对而言的一点自由,他才不愿意在这些琐碎的事务中消磨耐心。 后院篮球场隐约传来阵阵呼喊,身强体壮的高大的男人却只能在这一堆枯燥的文字堆里挣扎,而二监室另一个与他身量相当的男人,此刻正在奔跑跳跃,接受着别人的鼓掌喝彩。 韩山心理有点不平衡。 虽然他不怎么会打球。 “齐越森……再观察观察吧。”季长青拿起笔继续写材料,“今年监区缩减假释名额,别的号里已经有沉不住气的了,你呀,留个心眼。” “嗯。” “二监这些人没个好用的,好不容易来个驰远,看着能文能武还有点脑子,结果是个没定数的,怎么用?” “他……应该可以做些编写监狱小报的活。”韩山随口提议。 如果能领个事务犯的头衔,就不要求每天干满八个工分了,韩山自己不下生产线纯粹是为了有工分加持,减刑力度更大一点。而驰远那个手速,接下来的高强度工作也够他喝一壶的。 “这种差事交给工分倒数第一的新犯,别人会有意见。”季长青头都没抬。 韩山抿了抿唇,不再提这事。 他的视线落到季长青鬓角的几根白头发上,犹豫了一下,开口:“管教,你为什么不申请调去机关。” 按资历季长青早就可以到市区科室内过朝九晚五的生活了,这么多年在这里守着一群光头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麻烦,你以为那里面就舒服了?人情世故勾心斗角,哪里都一样。在这我不开心了可以冲犯人喊两嗓子,在那里只能有一张面孔。”季长青咧出一个假惺惺的笑:“这样式儿的。” 韩山失笑:“至于吗。” “你以为呢?”季长青叹了口气,怅然道,“况且我没老婆没孩子,无牵无挂,在这里不知道多自在……” 他沉默几秒,指了指韩山手头的材料,“好了没?” “快了。” “抄完去休息会儿吧,中午抽空起草一份监区年度思想教育报告,下午我改一改交上去。” “……”韩山额角抽抽,“怎么写?” “就把这一年举行过的那些学习讲座活动什么的回顾总结一下,还有感悟。” “……” “你不会写不是有人会写吗?” “……好。” 从狱政大楼出来,韩山对院子里的狱警打了声招呼。后院的热闹渐渐平息,只有零星的篮球撞击声闷闷的传来。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就听见楼上传来龚小宝的喊声:“组长好!” 韩山抬头,四楼走廊窗口七八个身影说说笑笑,正朝监舍方向走,显然是玩累了的回来休息了。 驰远凑到窗边,停下来冲他挥了挥手。 韩山点点头,也朝监舍楼走去。 驰远心情不错,刚刚和别的监舍会打球的几个犯人一起活动了几场,入监以来头一次这么尽兴,可惜韩山不在,没能瞻仰他的魅力,感受他四射的荷尔蒙。 犯人们照例在走廊的阳光地儿扎堆扯闲篇,驰远知道韩山不喜此道,便取下自己晒了一上午的褥子,回屋歇着。 卢光宇跟着进来,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早就难以按捺,他作势帮驰远铺床,眼睛里却锐芒闪动:“你昨晚做什么了?” 驰远有点想笑:“你猜。” “我不猜。” “嘶……”驰远皱起眉,面露不解,“我说卢光宇同志啊!我现在有点看不懂你,你在意的到底是谁?” 卢光宇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都在意。” 驰远:“……” “我就是想看戏。”卢光宇说,“我的苦情戏,你的独角戏,他的五禽戏 ,别人的鬼把戏,都爱看。” “靠!”驰远惊叹一声,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是个人才。” “和你比起来我只是个废柴。”卢光宇按下他的手指,凑近小声说:“不然我胳膊断了,你腿怎么好好的 ?” 驰远乐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腿也断过,正想说点什么,韩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吴良贵,你联号呢。” 一颗上午刚剃过的秃脑袋从窗户下边冒出来,吴良贵扭头朝屋里看了眼,支吾道:“不……不是换搭子了吗? ” “明天开始。” “哦,忘了,我这不是看里面还有别人嘛。” 联号包夹本来也只是为保证没有人单独行动,何况周末。 韩山懒得计较他自相矛盾的借口,提醒了一句便抬脚进屋。 驰远把卢光宇扒拉开,狗腿地迎上来,语气雀跃:“刚忙完啊组长?我们都玩完了,刚才教三组的管教打球,玩开心了批准我午睡一个小时。” “嗯。”韩山默了一秒,将手里的“年度思想教育专题目录”单子卷起来:“你要午睡?” “是。”驰远笑着指了指铺好的褥子,信口扯谎:“昨晚没睡好,做了一晚上梦。你知道吗?我就看着眼前一个硕大的、刚出锅的热乎乎的卤鸡腿儿,想抱着啃上一口,可他妈老有人把我扯下来,你说气不气人?” 韩山:“……” “呵。”一旁的卢光宇嗤笑一声,甩给驰远一个鄙夷的眼神。 驰远不满:“笑什么?监狱的饭这么难吃,我还不能馋个卤鸡腿了?” 韩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那你睡吧,我去教室。” “你不休息会儿吗?”驰远诧异,自己一夜没睡是因为精神身体双重亢奋,韩山损失半宿的睡眠纯是被他干扰的,他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我还有东西要写。”韩山抬了下手里的纸卷。 “行吧,那你忙,我补完觉去找你。”驰远说。 “嗯。” 韩山垂了垂眼皮,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驰远抖落开自己的被子,问卢光宇:“好看吗?” 卢光宇的目光还留在门外:“什么。” “戏。”驰远躺到床上,“哥们儿给你演的台本戏,好看吗?” 卢光宇抱起胳膊:“过个内心戏的瘾也好,反正最后都没戏……” “乌鸦嘴。”驰远没好气的闭上眼,“出去找你联号,别打扰我睡觉。” 卢光宇没动:“组长刚刚回来干嘛?” “……” “总不会就是看我和联号有没有在一块待着吧?” “……” “他不会是……” “操!”驰远猛然起身,“不会是要跟我说点什么,碍着你在这不方便吧?” 卢光宇佩服他的无耻:“驰远,我还真是看走了眼,你这人……” “怎么,感觉痴心错付了?”驰远穿上鞋,准备去教室找韩山。 “那倒没有。”卢光宇笑吟吟的看着他,“更爱你了。” 驰远没心思跟他耍贫,丢下句“帮我叠下被子”就往外走,却在刚踏出门口时,看到了折返回来的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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