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握紧方向盘,踩了油门。 只片刻,车子就将男孩远远甩在后面,在那之后,沈意再没见过梁渡跑起来时那种急迫的,心切的面孔。 都说人年纪越大心越冷,沈意确实也是这样,但似乎正因如此,她才总是忘不掉年轻时候的那一幕。 忘不掉因为她一脚油门发出撕心裂肺喊声的那个小少爷。 后来梁渡换过两个心理医生。 他每年接受治疗时沈意都陪着,这个人进去是什么表情,出来还是什么表情,一如既往,毫无改变。 以前的心理医生甚至说他没病,但是沈意觉得,他只是太能撑,一直压抑着,压抑着。 他把那些沉重的东西藏起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外露。 他其实,病得越来越严重。 因此沈意清楚地知道,这一刻她所看到的梁渡有多么不寻常。 . “何医生,”沈意歉然道,“今天我不能请你吃饭了。” “还吃饭干什么,”何昕目光微亮,迅速道,“走,我们跟上去。” ………我们? 沈意脑子稍微一转,明白过来。身为梁渡的心理医生,看到这种情况,何昕只会比她更激动。 “行啊,”沈意下意识去拿何昕的手提包,“这个给我吧。” 何昕挑眉:“沈助理这是当助理太久,把服务精神刻进骨子里了?” “谢谢夸奖,”沈意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我只服务两种人。” “哪两种?” “美人和有钱人。” 顿了顿,沈意补充:“你都是。” 何昕似笑非笑地松手了。 . 从B市到A市最快也要两小时,再加上酒吧的位置有点偏,司机绕了好一会才找到地方。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梁渡下车又打了一次电话,还是没打通,捏紧手机,进去找了两三圈,终于在一个单人沙发座上看见了半睡着的陈余南。 偏僻的角落,桌上摆了一瓶深色的酒,看不出喝了多少。 酒吧里五彩斑斓的灯光打在陈余南的脸上,绚烂又惑人。 梁渡呼吸微乱,不敢多看,伸手去拍陈余南的肩。 下一秒,闭着眼睛的人忽然抓住梁渡的手腕往外拧,略带烦躁的目光扫过来:“不加微信不聊天………” 话语一顿:“梁渡?” 陈余南看清了梁渡微沉的脸色,瞬间放开手,皱着眉说:“你就到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我打了。”梁渡的声音毫无波澜,辨别不出情绪。 陈余南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四处摸索,从沙发缝里找出手机,点开一看—— 17通未接电话。 “…………” 陈余南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梁渡,然后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脖子:“要我是你,我就不来了。” “嗯。”梁渡仍淡淡地应,然后坐在陈余南旁边的沙发座上,跟他隔了一臂的距离。 陈余南勉强从梁渡尚未稳定的呼吸和这个压的平平的“嗯”字中察觉出一丁点的不对劲。 “嗯是什么意思,后悔来了?” “没有。” “心里不爽?” “没有。” “你就有。”陈余南侧身撑在沙发上,支起上半身凑近梁渡,稀奇地眯着眼,“你不会是在跟我生气吧?” 这个距离足够梁渡闻到陈余南身上的酒香味,有些过于近了。 梁渡脸色一变,立马推开他,伸手掂了掂桌上的酒瓶—— ………空的。 “你喝完了一整瓶?”梁渡放下酒瓶,语气不太好。 “没,洒了一半呢,”陈余南站过去,掀起一点自己被酒液浸湿的衣服下摆给他看,“我想换件衣服。” 梁渡摁住他的手,让他不至于全掀了,沉声道:“那就回家换。” 陈余南恍若未闻,去扯梁渡的手,没扯开,低喃:“力气挺大啊……” 梁渡正要松劲,陈余南却懒得再坐回去,腰一弯,坐在了梁渡腿上。 这一刻,梁渡全身都僵住了。 他浑身上下的感觉都集中在大腿被碰到的皮肤上,片刻后触电似的,猛地推开陈余南。 陈余南堪堪扶住桌子,差点没摔倒,扭头恶狠狠瞪他:“干什么?” 梁渡看他完全没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有多不妥,心里压着的情绪忍不住一点一点地倾泻出来:“你以后……没酒量就少喝点酒。” “哈?我没酒量?” 陈余南火大起来:“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生什么气?要是不想待这直接走就是,我求你来了吗?” 梁渡:“我没生气。” 陈余南:“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梁渡:“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陈余南:“呵,你还皱眉。” 说着,一只手指伸向梁渡一直蹙起的眉间,然后用力点了点。 陈余南冷冷地说:“一副丧样。” 梁渡不吭声。 此时他已经能肯定,陈余南是真的醉了,要脑袋还清醒的话,肯定做不出这些肢体接触的行为。 想到这,梁渡莫名松了口气,拽了拽陈余南的衣服,抬头说:“我这不在看着你吗,哪有生你气啊。” “我皱眉是因为你没等我就喝酒了,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这不怪我,我没说会等你。”陈余南居高临下地看他。 “是,不怪你,”梁渡说,“所以别站着了,坐会,我陪你喝。” 陈余南犹豫了两秒,迈步走向他,梁渡下意识往后一靠,不太自在地偏开头:“……不是让你坐我腿上。” “想什么呢?”陈余南踢了一下梁渡的小腿,闷声说,“这衣服穿得我不舒服。” “我跟你换。”梁渡立马说。 “身上也不舒服,”陈余南撇撇嘴,不大高兴地说,“想洗澡。” 梁渡一愣,这次没能很快接话,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可他又不太确定,只能试探性地问:“那你要回去洗澡吗?” 他没说回哪去,本意是想让陈余南决定,然而后者只是“嗯”了一声。 梁渡抿了抿唇,轻声问:“要不,回我家?” 陈余南低着头。 半晌,又“嗯”了一声。 . 走廊附近。 “未成年人来酒吧就算了,他俩怎么还靠那么近啊?”沈意端着酒杯,时不时小酌两口,视线借着酒杯的遮挡悄悄观察着梁渡和陈余南。 “沈助理,”旁边的何昕好意提醒她,“别喝太多,一会还要开车。” “天哪,我都忘了,”沈意舔了舔嘴唇,笑吟吟看向何昕,“看来得麻烦何医生你开车送我回去了。” 何昕无奈道:“我没有驾照。” “嘶,这不巧了,”沈意装模作样地放下酒杯,为难地说,“那咱俩在附近找个酒店将就一晚?” 何昕:“算了吧………” 沈意偏头看她,正想再争取一下,却见何昕不知瞥到了什么,忽然啧了一声。 下一秒,这个平日里温温和和的女人将沈意抵在长廊墙角,捏起沈意的下巴,在后者惊讶的目光中,低头亲了下去。 沈意心脏漏跳一拍,勾住何昕的脖子,两人的身影顿时难舍难分。 何昕在沈意快受不住的时候稍稍停下,让沈意喘了一口气。 她平日里养得白皙柔嫩的手指替沈意理好耳边的碎发,轻笑道:“酒店就算了,我在这边有套私宅。” “沈助理醉了的话,就过来住一晚吧。” . “怎么了?”陈余南转过来问。 “没事,”梁渡收回目光,下意识将一只手覆在陈余南的眼睛上,犹豫着开口,“应该是我认错人了。” 陈余南拽下他的手,调侃:“有什么好遮的,想不到你还挺纯情。” 梁渡垂眸看了看被陈余南抓住的手,没说什么,只是主动牵了回去。 手指轻轻蹭过手指。 “干什么?”陈余南瞳孔微缩,蓦然松手,连连后退三步说,“你………” “你看,你也挺纯情的,陈哥。” 梁渡短促地笑了笑,把手轻轻别在身后:“牵个手而已。”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这对他来说,真的只是牵个手而已。 【作者有话说】:最后两段,大家当小剧场看个轻松就好,两个小姐姐之后不会太占剧情的。
第六十一章 清醒地沉沦 陈余南生气了。 原因总归是离不开酒精上头和梁渡刚才蹭那一下的导火索。 放平时,他生气了是要骂人的,就算气过头了不想说话,那也得冷冷地瞥上两眼。 现在喝了酒,醉了,就换了一种方式。更直接的方式—— 陈余南“牵”着梁渡的手从酒吧里快步走出,那力道之大,几乎是想把梁渡的四根指骨通通扯断。 梁渡神色怔忡,眼皮微微垂下,亦步亦趋跟在陈余南后面。 陈余南大抵是: 不就是牵个手而已吗? 你说谁纯情? 牵给你看。 ……… 或多或少抱着这样的想法吧。 ………梁渡知道的。 酒吧中光影参差,他的视线附着于陈余南的背影,从挺直的脖颈,攀着手臂蜿蜒的线条,最终无声盯在陈余南的腕骨和勃然曲起的五指上。 可梁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攥得这样紧了。 真的,太久了。 久到他花了好一会才记起,那年江可舒把他从医院里偷抱去乡下时,用的也是这样大的力气。 疼。 当然疼。 但凡他在走廊里、电梯里、高铁上喊一声,挣扎几下,江可舒都没办法那么顺利地把他带走。 可他那时咬着牙,拼命忍着高烧和呼吸困难的痛苦,硬是一声不吭。 因为梁渡觉得江可舒需要他。 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需要梁渡。 七年来,没有人需要他的关心,没有人需要他的陪伴,没有人需要他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梁则行还以为梁渡想妈妈想疯了,其实他只是想被人需要想疯了。 谁都行。 所以梁渡明明知道,陈余南是因为生气、因为他一句“你也挺纯情的”而恼羞成怒,才要来牵他的手,才要用这样大的力气攥着他。 但他仍然忍不住想,陈余南给他打电话的理由是什么?陈余南没拒绝去他家的理由又是什么? 陈余南现在牵着他,真的就只是为了证明他一点都不在乎吗? . “陈哥。” 偏僻的酒吧外面,安静,但因为有什么跳得异常快,又不那么安静。 “怕了吗?”陈余南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带着点恼火,又带着点恶意地说,“那你就承认,你连牵个手而已的事情都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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