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渡的脚已经往前跨了一步,他的心脏跳得异常猛烈。 他要把陈余南追回来,他要把人留在身边,他要……… 可身体还没冲出去,手臂就被身后的梁则行狠狠拽住了:“站住,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梁渡头也不回,想要甩开他:“我不能让他走。” 梁则行阴沉地问:“你不让他走,然后呢?和好吗?” 「不。」 「和好怎么够。」 「要绑起来。」 「要让他永远离不开我。」 梁渡蓦然一惊。 这些可怕的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却让他四肢冰凉,僵在原地。 “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梁则行冷着声,一字一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藏着什么念头。” 梁渡缓缓地回过头,野兽般的目光闪烁:“您很了解我吗?您不是……” “从来不在乎我是什么样的吗?” 闻言,梁则行眉头紧蹙,借着路灯从头到尾将梁渡审视了一遍。 这些年来男生在自己面前伪装的乖顺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他目光中闪烁的偏执和病态让梁则行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梁则行隐忍地闭了闭眼。 . 很多年前。 “小叔,我觉得您需要给小渡找一位心理医生,越早越好。” “什么意思?” “………” 梁则行站在别墅下打电话,忽然听到一声短促而又凄厉的猫叫声。 他感觉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下来,砸在脚边,心里咯噔一声,垂头僵硬地一瞥:地上,猩红黏稠的血液正从一只小猫身体里不断渗出。 那只猫是梁渡养的,长得白白瘦瘦,取了个幼稚的名字,年糕。 “为什么叫这个名?” “……它比较黏人。” 不久前梁则行还不太熟练地抚摸过它温热的毛发,嘴里念着梁渡取的名字,久违地笑了出来。 梁渡当时在一旁看着,忽然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然后它就挣脱梁则行的手掌,追着梁渡过去。 可它现在一动不动,死了。 梁则行愕然抬头。 三楼阳台的白炽灯格外刺眼,梁渡独自站在阳台上,手垂在半空中,沉默地看下来。 四周安静到诡异。 “我的意思是,”唯一的声音来自电话,沉沉地传来,“他很有可能遗传了他母亲的病,精神有些……” “不太正常。” 梁则行颤了颤,手机掉在地上。 . 梁则行还记得去年梁渡生日,他因为飞机延误没能赶回来,第二天到家时发现客厅里一地狼藉。 保姆唉声叹气的,惶惶地回忆昨晚:梁渡不哭不闹,只安静地用刀切着蛋糕,切成两块、四块、八块……一直切,没停过。 零点一过,他没什么表情地举起蛋糕盒,将不成样的蛋糕倾倒在地上,奶油、蛋糕胚溅得到处都是…… “我一劝,小少爷就拿刀对着我,这才多大的孩子,眼神可吓人了。” 保姆也许真的被吓到了,慌不择言道:“他是不是脑子有点……” “那只是把塑料刀!”梁则行一宿没睡,揉摁着眉心,冷声打断她,“小孩子闹脾气而已,很正常。” “正常……”保姆讪笑着不说话了。 对,正常。 他只是很小就没了母亲,心里缺爱罢了。梁则行一直这么告诉别人,也这么说服自己。 直到那天年糕从阳台上坠下来,硬生生砸破了梁则行的幻想。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因为自己养的猫蹭了别人一下,就残忍地把它从楼上扔下去。 这已经不能用闹脾气来形容了。 “这是偏执。” 梁渡的第一个心理医生告诉梁则行:“他对亲密关系的认知完全是遵循了他母亲的思想,占有欲极强,一旦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很容易采取极端手段………我建议您在他成年之前,不要试图让他与人亲近。” “那我呢?”梁则行沉声问,“我作为他的父亲,我应该可以………” “不,”心理医生叹了口气,“其实您才是最大的问题。” “患者越在乎谁,越喜欢谁,就越容易围绕这个人的一切变得过分多疑、敏感。” “您难道没有发现吗?” “猫咪不止您一个人摸过,为什么之前患者能够保持理智,这次却失控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患者的占有欲不是针对猫咪的,而是针对您的。” “也许正是因为患者觉得猫咪分走了父亲的爱,所以才………” “别说了,”梁则行抚摸过年糕的手微微发颤,“我明白了。” 他用力地闭上眼睛,哑声道:“这简直……简直是,”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那天,梁则行的脑海里都会冒出那两个字。 “荒唐。” . “我不需要了解你,”梁则行喉结微动,睁开眼,那里面一片冷厉,“你怎么样我也不关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我说过的,别给我添麻烦。” 梁渡扯了扯嘴角:“我知道,可他只是我的朋友。” “你现在没有资格交朋友。” “凭什么?” “你问凭什么……”梁则行讽刺地笑了笑,俯身凑近梁渡,手指从侧面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就凭你——” 那个当年在保姆面前维护孩子的父亲,如今却只能近乎残酷地说: “这里不正常啊。” “所以你没办法过普通人的生活,没办法像他们一样交朋友,谈感情。 “江可舒已经是我能容忍你的极限了,别得寸进尺,明白了吗?” 梁渡怔忡着,低了头。 “我明白了。”他说。 梁则行看得很清楚,梁渡说这三个字时,眼中一掠而过的水光—— 和死寂的平静。 . 八月对梁渡而言无比漫长。 那个夏天把很多东西都埋葬了,包括那段迟迟没有后续的争吵,以及梁渡还未来得及萌芽的感情。 时间让他的伤口腐烂,腐烂到他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跟陈余南说“我们是朋友”也好,梁则行跟他说“你没资格”也罢,谎言还是真心,都随便吧。 梁渡开学时看见陈余南已经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他能够泰然自若地从陈余南身边擦肩而过,也能够同最开始一样,礼貌又疏离地喊他班长。 他表现得就好像……… 他们从未亲近过一样。 那些曾经睡在一张床上,醒来后一起骑着自行车上学的日子逐渐在脑海里褪色,然后变得模糊不清。 最后终有一天,会消失的吧。 梁渡想。 . 某天课间,陈余南的周围忽然围过来好多人。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啊,陈哥!” 众人纷纷送上自己的祝福,有人也送了礼物,陈余南从里面揪出扔下礼物就跑的张培培,问他:“你最近老躲我干什么?” 张培培嗫嚅道:“没、没有啊。” “那你跑什么?” “……我尿急。” “啧,去吧,”许是人多,陈余南没再为难他,只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今天放学先别走,等我。” 张培培犹豫着点点头:“好。” 那只是一个小插曲。 梁渡却难得有些发愣,张培培准备了礼物,可自己连陈余南是什么时候生日都不知道。 做不成朋友,但同学关系还在。 梁渡想着,混在众人杂七杂八的声音中,轻轻说了一声: “生日快乐,班长。” “谢谢。”陈余南接过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礼物,例行公事般说道。 其实他重复了很多句“谢谢”、“谢了”,这一句正好在梁渡说完后。 碰巧撞上而已。 梁渡不打算放在心上。那些人送完礼物后就和陈余南聊起来了,他学不下去,起身想出去透会气。 然而这时,忽然有人低声八卦了一句:“陈哥,听说你谈恋爱了啊?” 梁渡脚步一顿。 他离得远,听不清陈余南说话,只有周围人骤起的起哄声传进耳朵里。 “我的天,劲爆!” “什么时候的事啊?” “真的假的?” “…………” 梁渡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次听到那人“啧”了一声。 “没谈,” 陈余南漫不经心地笑:“不过我这几天正在追,追到了告诉你们。” 【作者有话说】:虽然这章几乎全是刀,但我已经尽量写的不是很虐了。
第六十三章 我没打扰你们吧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他们的表情或兴奋或失落,都清晰可见地落入梁渡的眼底。 太明显了。 “是谁?”有人问。 谁是好奇,谁眼里闪过嫉妒,谁嘴角忍不住下垂……都太明显了。 唯独陈余南—— 他就坐在椅子上,姿势随意地支起下巴,勾着唇看向周围,笑得半真半假:“猜猜呗。” 这副模样,就好像哪怕那句“我正在追”是假的,他随时都能开口撤回,倘若是真的,他也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觉得一样。 倘若是真的……… 梁渡心脏一缩,立刻偏开脸,陈余南似乎是不经意地往这里一瞥。 提问的人来了劲:“那我就随便猜了,反正咱们年级的女生就那些………” “谁说是咱们年级的女生了?”陈余南忽然打断。 “啊?”那人愣了下,瞪大眼睛,羡慕道,“那难道是高一的学妹?” “不。” “学姐?” “不。” “合着不是我们学校的呗。” “…………” 这次陈余南没有立刻回答。 梁渡走到门口,才听到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嗤笑:“还真信啊你们。” 话落,里面一片哀声怨气。 “班长!” “这种事怎么能骗人啊!” “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 梁渡脚下步伐加快,又拐了个弯进洗手间,终于听不见教室的闹哄。 周围安静下来,没有了人群,脑海里陈余南看他的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似乎越来越清晰。 是无意还是有意? 为什么撒谎? 又为什么要看他? 陈余南是不是……也在观察他? 哗哗的水争先恐后涌出,梁渡反复把冷水泼在脸上,沾湿棱角,直到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可不行。 梁渡关上水龙头,缓缓直起身。 自己刚才那副因为嫉妒而扭曲的模样,绝对不能让陈余南看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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