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面貌的男人低声问：“这么近死不了吧？要不要下去？”
“别急。”
几人站在路边等了半晌，大约是树枝支撑不住，劈嚓一声响，车又继续往下滚去，栽进目不可及的黑暗中。
几人相视，转而回身。
与他们相撞的路人车辆停滞在山体边，里头人昏迷了。
“走。”
男人的衬衣扣凌乱散了几颗，头发也不算规整。他将雪茄咬在齿间，走到桌边倒酒。背后床上的人双手双脚被缚，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身上盖着男人的西服外套。
“进来。”
“钟董。”几个保镖模样的男人轻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钟亦杰的神色逐渐变化。
“那么高的山崖，就算当时没死，几个小时没人救也活不了。”
钟亦杰仰头喝了口酒，神色阴鸷地慢慢咽了下去。“下去吧。”他踱到床边，侧身坐了下来，俯身抚摸床上人的脸，“听见了吗？林泓羽死了。”
酒精令男人的面孔发红，更添几分危险的气息。他曲起手指摩挲童燊的脸颊，带着抑制和隐忍的力道：“阿燊……我还是舍不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不好？只要你说不爱他，说你是被逼的，我就放开你，让你做我钟亦杰唯一的宠爱……”
童燊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他瞪红了眼，从嗓子里挤出无限的恨：“痴心妄想。”
——林泓羽睁开眼，雪白一片。
死了？
“别动。”
他歪过头，自己躺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一个女人正帮他缝手臂上的裂口。
“没麻药，忍一忍吧。”女人冷淡地说。
“……嫂子。”林泓羽哑声道，“是你救了我？”他记得自己被两辆车追杀，翻到悬崖底下，还好半途卡住了，他趁机爬出车子，没粉身碎骨。可是肖妍怎么在那里？
“碰巧而已。”肖妍语气冷淡。其实她昨晚本打算去半山别墅追问梁子琛下落的，没想到碰上林泓羽被追击，要不是她装作晕过去，只怕也凶多吉少。
见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林泓羽也没多问，因为这位嫂子向来不太待见他们这帮人，所以林泓羽也习惯了。
肖妍剪断缝合线，看也没看他。“起来吧。”
林泓羽吃力地爬起来，身上到处都疼，但能在那样的情况活下来已经够不错的了。“谢谢嫂子……”
肖妍站在面前，双手抱臂。“梁子琛在哪？”
“……我也在找。”他抬不起头来。“是我对不起大家。嫂子，对不住……”
女人头发有些散了，姣好的面容难掩憔悴，但依旧那么气势凌人。“你们每次出事梁子琛都要去拼命，现在他失踪了却没人管他，这就是童燊说的情义？”
“我在找……我也希望他没出事，但我已经把邹城找遍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林泓羽揪住头发，“童燊也不见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早知道会这样我那天打死也不会出门……”
肖妍皱着细眉，一把拽开他的手，“你是个男人，懊悔有什么用？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打算就这样无头苍蝇乱转，被人追杀，能活一天是一天？”
林泓羽太累了，这些天他找啊找，什么也找不到，自责和无能快要把他摧毁了。如果留在外面的是梁子琛，是任何一个人，也许都有办法找到线索，都比留下他有用。
沉静半晌，肖妍忽然开口。
“我想到一个地方。”
林泓羽立刻抬起头。
“你刚刚才出事，那伙人也许还在确定你死没死，你先别出去。”
林泓羽拉住她，“嫂子，外面全是兴会的人！”
女人甩开手，媚丽的眉眼有着少见的飒气，“兴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梁子琛的烂摊子我不收拾谁收拾？”
“……”
她利落地拿了架子上的外套，拉开门就走。
林泓羽傻站在那儿，半晌才坐下去，捂着脑袋不吭声。
诊所早就已经不营业了。林泓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焦躁不堪。一直等到夜里一点多，肖妍回来了。
“怎么样？”他忙上前。
肖妍面色不舒，丢下车钥匙，“我去了地下拳场，梁子琛曾经在那里待过两年，有不少朋友，我本来想找他们帮忙，但是现在那个地方也变成了兴会的地盘，除了地下拳手和老顾客，旁人都进不去。”
“地下拳场？”林泓羽想了想，确实听阿强他们聊起过梁子琛这方面的往事。那地方集结了各种富人、□□、灰色地带职业人，消息非常灵通。而且琛哥的朋友应该和他不相上下，如果愿意帮忙，他也不用再孤军奋斗。
“那个地方在哪里？”
“地方不远，但要先想办法进去。你已经是兴会的熟脸，直接进肯定不可能。”她看向林泓羽，“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刚刚我找了个朋友帮我打听过，那里现在不止做拳击赌博，还做拍卖。我让他帮我建一个客户号，方便进拍卖场。但是账户里面没有钱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需要尽快充至少五百万。”
林泓羽明白了，“你想让我伪装成参加拍卖的客户？没问题，钱我来解决。”
肖妍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她本以为五百万会是第一个难关，没想到林泓羽居然一口答应。
“进去之后呢？”林泓羽问。
“没有之后。”肖妍道，“我认识的那个人只能帮到这里，至于以前梁子琛的那些朋友还在不在，愿不愿意帮忙，只能靠你去找。我等会会告诉你他们的长相，不过你一定要小心，如果被兴会发现你混进去，就不一定出得来了。”
林泓羽嘴角紧抿。无论怎样必须试一试，总好过在外头漫无目的地乱转。
“知道了。”
肖妍从柜子里翻出不少衣服，帮他乔装了一番。参加拍卖会必须正装，要隐藏身份只能从脸上下功夫。
折腾了两个小时，林泓羽站到镜子前，一看见里头人模狗样、跟他完全不相像的男人时，自己都吃了一惊。是怎么做到鼻梁变低、双眼皮都没了的？
“别动！”肖妍拍开他的手，帮他把西服拉正，仔细打量一遍，确认没什么大的破绽。“妆维持不了多久，进去就速战速决。”
在这种时候有个人给点希望，林泓羽已经感激不尽。“谢谢你，嫂子。”
女人依旧不高兴：“我会这样做是为了梁子琛，不代表我站队童燊，我对童燊这个人永远抱有偏见。如果梁子琛有什么事，我一样找他算账，童燊要是死了，我就找你。”
虽然“童燊死了”这样的措辞令林泓羽非常难受，可是他知道，梁子琛喜欢的女人不可能是无情的，这样说只是因为心疼心爱的男人。
“……琛哥不会有事的。嫂子，等我消息。”
肖妍没吭声，青年出去后她才看向门口，眼中难掩担忧之色。 ----
第 90 章 90
到了如今，林泓羽才算明白要维持千禧街的祥和平静，童燊付出了怎样的心力。
小小的苏海究竟暗地里有多少势力盘根错节，建筑了多少地下据点，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地下拳场的存在是很多人的盲区，就连林泓羽也是第一次知道它原来一直都有，甚至逐渐壮大。
林泓羽把所有的钱都转进了肖妍准备好的客户号，那个朋友帮忙激活后，顺利混进场内。
这个地方并不很大，以搏击活动为主，A区门一进来就是拳台，环绕一圈都是座位，此刻已经几乎满座。台上有两个□□上身的人在做准备，台边站着的或许是金主，正在高声喊叫着什么，顶上有个led屏，四面显示数字，估计是计分用。
林泓羽边走边环视，场内各角都散有兴会的人。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妆，寻了个空位坐下。位子上有个弹簧绳系着的下注器，客户卡一刷或者输入客户号跟密码就能即时下注。边上坐着的男人们大多都神色精怪地把屏幕捂着偷偷下注，唯有第一排的几个身份看似不一般的男人谈笑风生。
“你买的谁？”一个男人忽然伸过头。
那男人肥头大耳，双眼浮肿，眼神狡黠且兴奋。
林泓羽忽然就想起了老胡。
他随手指了台上身形更壮的那个。
对方立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噢。第一次玩吧？”
男人又说：“现在两点半，前三场开胃的都结束了，这一场肯定是‘捞仔局’，你买的那个赢不了。”
林泓羽领会了他的意思，约莫是每晚总有几场是输赢注定的局，用来洗钱或者用金主养的拳手娱乐。
很快台上便正式开始了。和正经搏击不同，这里更像是没有明确规矩的死博，那个瘦点的力量比不过，使的全是阴招。但是裁判和台下的观众无一不满，反而愈发兴奋，每一个击中要害的拳头都让场内沸腾。
“弄死他！脑袋！打脑袋！”身边的胖子脸涨得通红。
林泓羽沉默地看着台上两个人互相残杀。他们眼中的狠戾并不基于输赢，而是生死，输太多次就不会再有活路。梁子琛为了混口饭吃，居然在这里待了两年。
在所有人都集中于台上的时候，林泓羽忽然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D通道走了出去。
余望？
他立刻起身，悄悄从C口绕过去。
通道之间没什么人。余望右手插着裤口袋径直走远，转过墙角。林泓羽压着步子跟在后头，看见他进了另一个消防门。
余望竟然亲自出现在这里？是驻守？还是童燊他们就被关在附近？
他无暇细想，抬步上前，忽然一股力把他猛拽进另一边的廊道。
他一惊，刚要回击，对方便死死捂住他的嘴。“别说话！”
林泓羽瞪着眼，“……琛哥？”
梁子琛探头看了看四周，松开手，一脸焦灼，“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嫂子说你有朋友在这里……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那后脑勺老子一眼就能认出来！”梁子琛问：“找到童先生了吗？”
林泓羽急了，“你问我？我还要问你！你们都跑哪儿去了？我他妈找了一个多星期！”
梁子琛比他还急，“我带大家都躲了起来，但是童先生被余淼抓了，现在可能在钟亦杰手里！”
林泓羽眼一瞪：“钟亦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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