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着两个人。
林泓羽顿住脚,看了眼迟逸的表情,“……他死了?”
“……你自己看吧。”
林泓羽走过去,缓慢伸出手掀开盖在两人脸上的外套。
是阿强和阿明。
仿佛心脏被一锤重重击打过一般,林泓羽呼吸一滞,整个人定在那里。
“他们分别死于脑部重创和枪伤,基本可以肯定这里发生过激烈搏斗,剩下的人不知所踪。”
林泓羽把那外套慢慢扯开。
和在颂坦时不一样,郑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皮毫无生气,双眼紧闭,头上的血都干了。
他皱了下眉头,“郑强……郑强?”对方毫无反应。他眼睛瞬间红了,一把抓住阿强的衣领,“你给我起来!在我面前装什么死?你给我起来,听见没有?”
“林泓羽!”迟逸拦他,“他已经死了至少两个小时了!你不要冲动!”
“槽你妈的郑强!”林泓羽大哭起来,不论怎么晃怎么拽,郑强就是没反应,迟逸实在没办法,只能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把他硬生生拖到院子里。林泓羽疯了,拳打脚踢,他挣开两个警察又冲回去把郑强拽起来揍,“起来!别跟老子开玩笑了,妈的,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
那天晚上郑强把自己那张卡留给林泓羽,说他姐姐家早就不认这个弟弟了,过得挺幸福的,再打扰没意思,这卡就留给林泓羽,以后童燊干什么都用得上。林泓羽说,别膈应我,我有手有脚,没可能挣不来钱。
那你就帮你强哥存着,过两天再还我。
他妈的,都是骗子,都说有以后,全都是骗子。
几个队员看着不忍:“迟队……”
迟逸示意别出声,默默把人都叫了出来,留给林泓羽一个安静的空间。
从此以后,所有人都不见了。包括梁子琛。
林泓羽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邹城和阑市来回穿梭,那么大一帮子人,一个都找不到。也许都像阿强那样已经没了,可是他至少得找到尸体,驼也得驼回来安葬了。
“喂?林泓羽。”
“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迟逸听他不回话,又道:“最近你住我这来吧,邹城不安全。”
林泓羽看了眼后视镜,镜子里的自己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双眼满是血丝——他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
“我住半山别墅。”
“不行,兴会可能会过去。现在邹城已经是他们的天下了。”
“那又怎么样。”
“林泓羽,你理智一点,硬碰硬救不了任何人。”
“有消息告诉我。”林泓羽挂了电话。
千禧街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林泓羽的车开过去的时候,里头的老板要么是生脸,要么不敢和他打招呼。他在街边停了车,刚要下去,炒菜店的老板赶紧跑过来。
“阿泓啊,你怎么出现了?”
林泓羽说:“我想跟你们打听有没有看见我们的人。”
老板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这段时间有一帮人在找你,你可千万别出来!我跟你说,那帮人不像好人,童先生是不是得罪谁了?”
林泓羽没回答,又问:“最近你看见过我的人没有?”
老板见他状态很不对,摇摇头。
林泓羽没说什么,拉了手刹准备离开。
“等等,你等等!”老板忙不迭跑回店里,匆匆打包几份吃食装进袋里拎出来,顺着车窗往里递,“你拿着吃!有什么需要的都跟我说!”
强行塞进来后,老板又匆忙回了店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半山别墅成了空院。
满地枯叶,景观树也乱了,花也落了,碧绿的爬山虎成了斑驳的纹路,风一吹便是沙沙声响。
还是没回来。
林泓羽明白自己是个无能的男人,童燊不见了,生死未知,自己连该去哪里找都不知道。如果所有人都死了,他这样漫无目的地活着,太过讽刺。这一院子的人都把他当傻子,他们拿童燊的信念当自己的信念,看似一群烂仔却在跟黑暗对抗,只单单不告诉林泓羽。是不是赌定了有一天会回不来,故意留他看门?
我也不是什么大好人,我就想……能跟谁一起活下去。
他再次坐上车,开向偏郊。
阿强和阿明的墓地相连,或者说,这附近两排都是童燊早就买好的。在邹城早买墓并不忌讳,当然童燊也并非为了好兆头,他只是知道人总要用上。
林泓羽在阿强墓边坐了下来。
天上的月亮安静地悬挂在那,他一直看,一直看,想起童燊说:月亮像一口井。
那时候他没懂,月亮是亮的,井是黑糊糊的,怎么比拟?现在他才明白,童燊在井底。
迟逸又来电话了。
他靠着墓碑接起来,等着对方重复无用的消息。
——“听说童燊完蛋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
幸灾乐祸的语气在这样空荡的夜里太过突兀,林泓羽迟钝地怔了一下,看了眼屏幕,才发现并不是迟逸。 ----
第 88 章 88
“噢!我的朋友,好久不见。”
莱比背手站在船头,将林泓羽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你看起来成熟了很多。”
林泓羽没有理会,径直路过他,侧身进了船舱。
还是那个房间。
里面烟雾缭绕,呛得很,葛译文就坐在那张丝绒沙发上抽雪茄,右腿散漫地架起,衣服扣子浪荡地散开,头发也不整齐,很明显,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未知的艳事。
林泓羽在他对面坐下来。
葛译文透过烟打量他,上次见面还是个精神十足的幼稚男人,今天已然脱胎换骨,浑身掩不住的戾气和成熟的气息。他勾起嘴角,起了兴味:“叫你来就来,看来是有事求我。”
林泓羽盯着他,眼下青黑,瘦了不少的面颊骨骼分明,“帮我弄死兴会。”
葛译文笑了一声,“没问题。”
继而又呼了口烟,意味分明,“你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
林泓羽没说话。
葛译文站起身,长靴踱在地毯上,慢慢走近。他挑起林泓羽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穷途末路的绝望和逆风翻盘的决心,这是因为如此,才会有凌乱的胡茬、甚至奔波的汗味。
很性感。葛译文慢悠悠地抽烟,“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林泓羽对此并无反应,他视线下移,看到葛译文裸露在外较深的肤色,胸前各式各样的疤痕,还有没来得及蒸发的汗液。他感到作呕,于是不自觉动了下眉毛。
“三天。”葛译文说,“在船上陪我三天,我就答应你任何条件。”他俯下身,在林泓羽唇边若有若无地吐烟,“当然,三天后你一定会不舍得走。”
林泓羽冲了出来。他撞开莱比,后者刚要拔枪就被葛译文阻止。“得到他的方法有很多。”
“你没事吧?”阿泽递过来一瓶水。
林泓羽颓废地坐在船里,“我做不到……明明是为了童燊,我还是做不到。”
阿泽将水放在脚边,就地坐下来。船只在海面朝码头的方向飞奔,明明是回去,可是头一回这样迷茫,呆在海上还是回码头,在此刻都没有太大的分别。
“找到阿琛了吗?”
林泓羽摇摇头。
阿泽眼里的光黯淡下去,“童燊没死,梁子琛就不会舍得死。”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林泓羽,还是在安慰自己。
“我没别的办法了。”林泓羽低哑地说,“就算童燊还活着,我找不到办法救他还是没用,余淼迟早会杀了他。”
阿泽不解:“他不是那个人的儿子吗?”
“儿子?”林泓羽嗤笑,“毒瞎亲生儿子的老子,世上就他一个。”
阿泽微微吃惊,没有说话。
“我来帮忙找警察。”阿泽掏出手机。
“没用的。警察身边也有兴会的人,他们有心无力。”
“那就这样一直耗着?耗到什么时候?就算那个人舍不得杀童燊,那童燊身边的人呢?梁子琛呢?余淼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知道!”林泓羽烦躁地吼道,“你让我再想想!”
看他颓靡焦躁的样子,阿泽也无话可说了。邹城已经彻底变天,如果不是因为码头算官方地盘,这儿也不会还风平浪静。就是无路可走,林泓羽才会跑来见葛译文。
阿泽自言自语:“……我早就跟他说会出事,他从来不听我的。”
几个佣人端着托盘走出房间,正好碰到走廊上西装革履的男人,“先生。”
“醒了吗?”
“还没有,刚换了药水。”
“嗯。”男人心情貌似不错,“开门。”
偌大的房间里有好几个保姆轻声忙活,床边三米远特地设了个桌子和歇榻,专门给24小时照看的医生准备的,这会儿刚换了瓶药水,医生刚坐下没两分钟,又立刻站起来,“钟先生。”
钟亦杰竖起食指示意噤声,压着步子走到床边坐下。童燊还在深眠,脸上和露出的一截脖子上都有明显的抽痕,印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他曲起手指细细摸了摸童燊的脸。
其他人见状,立刻不敢再看,忙出去了。
钟亦杰眼里只有睡着的童燊,他俯下身,迷恋地在他下巴边游移着轻啄,动作小心地像在呵护一样珍瓷。那种气息、脆弱、需要被保护的情态,都令钟亦杰痴醉,多少年了,童燊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乖顺地躺在他面前,用一种唾手可得、绝不反抗的姿态。
他的血液无限贲张,兴奋得呼吸发粗,“阿燊……”他像看见了神祗的信徒,想要占有又怕玷污,只能用眼睛将他一遍遍吞食入腹。
“你终于在我身边了。”
头痛欲裂。
童燊睁开眼,入眼是天花板上线条感的灯。
“醒了?”一个男人宠溺地坐过来,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一口,“感觉怎么样?”
童燊看不清,男人只是一些模糊的色块。
“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对方笑着问。
……不是林泓羽。童燊缓慢地眨了几下眼,模糊并未散去,男人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没关系,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骑士。”
“……钟亦杰?”童燊沙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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