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仰面朝向天花板,眼皮愈发通红。毯子又滑下去,他却不在意。睡袍凌乱散开,里面睡衣的口子也歪歪斜斜。
“我和她,是被所有人抛弃的、多余的垃圾。而我……又是她最大的累赘。”
童燊叹了口气,抬起手臂遮在眼上。玻璃杯滚落在地,发出闷闷地声响。
林泓羽今晚的酒也是苦的。至少童燊孤寂无助的童年没有阴冷和暴力的因子。他喝得嗓子刺痛,却不自主地喝了精光。
“她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找她?”
童燊维持那个姿势,唇瓣动了动,“……她是我妈。”
林泓羽皱紧眉头,徐缓道:“……童老板还有个妈,真好。”
童燊嘴唇抿紧,整个人无声地颤抖起来。
林泓羽的鼻头忽然发酸。这种感觉很陌生。他深深呼出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看了眼榻上的人。
他说不出来。以前对童燊总有冷酷的恨意,或者说,是宏帮烙下的连坐之罪,可是现在他却找不出任何一条坐实的罪名来驳回脑中作祟的同情。在缺失的人生面前,他们两个确实很像。
林泓羽起身去握童燊的肩膀,“……睡吧。”
童燊撤开手臂,满脸湿意,几乎没有犹疑,将他紧紧抱住了。
林泓羽没动,不知怎么,他想起了林泓飞。要是那两年他们天天见面的时候,自己能对他好点儿就好了。 ----
第 38 章 38
阳台的窗户保持在昨夜大开的状态,纱帘若有若无地摆荡。难得太阳已升半个头,床上人还睡得沉迷梦中。
瞪着眼不知所措的,唯有床边两个脸色发白的保姆阿姨。
“怎么办?”一个小声问另一个。
“要不要叫醒……不知道啊。”
她俩捏着围裙,齐齐看着面前凌乱的被铺。贯来对床的整洁度要求很高的童先生正歪斜地窝在床上,只腹部团挤了点被子,肩膀和整个后背全被林泓羽贴着,睡得天昏地暗。大概是林泓羽胳膊太硬,童燊眉毛并不舒缓,但迟迟没有醒来的征兆。
“怎么就睡到一块了……”
“喝酒了……”
梁子琛晃荡上来的时候,两个保姆还在头对头嘀嘀咕咕,“怎么了?”他探进身子问。
“嘘。”一个保姆赶紧走过来,神色紧张,“阿琛哪,这……这你看怎么办?”
梁子琛疑惑地看看她,另一个保姆也是一脸难言。
他向来警觉,见状便知肯定有事儿,立刻几步跨至床边,定睛一望,登时头毛都竖起来,“操!?”
x的,他是叫人来劝的,竟然劝到床上来了!?
这一声倒是唤醒了童燊。他睁开眼,迷糊地宕机片刻,费力地支起上半身。林泓羽搭在他身上的手臂顺势滑下,也跟着醒了些,没心没肺地翻了个身,混沌地缱绻美梦。可眼睛半睁不睁间,他好像看见梁子琛那张阎王脸近在眼前。
我靠!他一惊,登时清醒大半,紧接着便被梁子琛两爪一下搂起,几乎半提在空中,瞪着虎眼怒吼:“你他x的找死!”
“什么……哎,哎!”林泓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蛮力拽下床,踉踉跄跄地给拖了出去。
“阿琛!”童燊叫了一声,外头已经乒里乓啷地一团乱。他急了,光着脚就跑下去,俩保姆忙去扶,又赶紧拿拖鞋。
林泓羽被一拳打得撞倒在椅子边,桌上摆好的盘碟碎了一地。
林泓羽震惊:“你妈的梁子琛,大早上发什么神经!?”
梁子琛揪住他的衣裳,抬手就是第二拳。
本来楼下厅里就聚着弟兄们等着分派今天的活儿干,一听这动静赶忙跑上来拉架,“琛哥,琛哥!有话好说!都是兄弟别动手啊!”
“别拉我,操,放手!”
阿强趁机把人扶起来,林泓羽被揍得一头恼火,甩手骂道:“梁子琛,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老子也跟你不客气!我他妈掀你祖坟了还是抢你老婆了?”
梁子琛气得脸发绿,“你给我过来!”弟兄们赶紧抱住他的腰,“冷静,琛哥!”
冷静个屁!娘的臭小子仗着一张脸越来越得寸进尺!梁子琛抓起手边的一只玲珑玉球摆件直接砸了过去。
阿强吓得张手一扑 ,堪堪把那玩意儿兜接住,“我的天!琛哥,这东西多贵,我们加起来也赔不起啊操。”
混乱间,童燊出现在房门口,皱眉喝道:“闹够了没有!”
一声清脆,餐厅顿时偃声。
梁子琛狠狠挣开手臂。
“都没有事情做吗?”童燊冷声质问。
大伙儿小心地互相觑觑,梁子琛还绿着个脸呼哧呼哧,林泓羽也憋着口气咽不下去。就怕俩人在气头上当童先生面又打起来,一帮人忙使着眼色合伙将梁子琛扯下了楼。
阿强本想连林泓羽一起拉走的,可童燊又道:“你进来。”
他没指名道姓,但现下也只会是林泓羽。阿强只好讪讪地跟着大部队先跑为妙。
“嘶。”
林泓羽撇了下头,童燊抹药的动作止在半空。“不用了。”他闷闷地说,“不疼。”
太丢人了,x的,被人从床上拉下去揍一顿。还当着童燊的面儿……感觉更丢人。
“今天是我叫你挨了拳头,当我欠你一笔。” 童燊知道他恼火,站起身摸索着将药盒搁在柜上。林泓羽看着他背影,嘴张了张,想说自己没有找谁算账的意思,梁子琛就是忠心护主,换成谁也得挨这顿揍。
“你,你头疼不疼。”他别别扭扭地说。
童燊一顿,略有意外。他站在原地,嘀咕似的答了句:“还好。”
昨天他们把两瓶半洋酒喝得干干净净,童燊醉得很,林泓羽也醉,但不是因为酒,只是脑子糊涂,断断续续听童燊说小时候翻垃圾桶、和流浪狗一起蹲守便利店打烊扔过期食品的种种,就觉得他们在地球的两个不同的地方过着极为相似的生活。
他甚至记得,自己一边喝,一边搂住童燊的腰,迷迷糊糊地说:“童老板,你,你身上的味道,真像我妈。”
童燊还咯咯地笑,“我是男的,你傻了。”
——靠。希望他忘了。
林泓羽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可是嘴角一抽,疼得抖了抖。
童燊在柜边磨蹭,既不回头,也不走。显然也处在一种难言于口的尴尬之中。
林泓羽纠结地摸了把后脑勺,要是两个男的普普通通凑合一晚倒也没什么,可是童燊喜欢男的,而且他俩现在有点儿不清不楚……
算了!虽然童燊比他大个一两岁,再怎么着自己也是纯爷们儿,抱着人家睡一晚不得有点担当?
他走近了,偏偏注意到童燊抠住柜角的手指,搞得他也紧张起来。“……你放心,我昨晚、什么也没干。”
童燊好像很羞恼他没头没脑说这废话,“我知道。”
“喝多了说的话,我……”
“烂在肚子里!”童燊立刻警告他:“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杀了你。”
他说完,又不自然地偏过头。
老实说,那些个窘迫的故事林泓羽也不记得几句了,隐约记得他说他妈喊他小名是“阿宝”。
“你是说翻垃圾桶……”
童燊倏地瞪圆眼。
林泓羽忙投降,“不说不说,都忘得七七八八了!”童燊才饶了他。
可是气氛却微妙起来。
童燊的睡袍睡衣都不整齐,头发也没打理,出奇得接地气。也许这才是剥了壳的真人,而不是厅角供着的假关公。林泓羽努力在这张纯善的脸上寻找恶毒的痕迹,可是想来想去却只有好事,几个月了,他没见过童燊打断谁的腿,他只冷在嘴巴上,连菜市场铺子里坏了的东西都是他出钱修的。
莫非他不是假关公,而是假菩萨?
“你干什么?”
林泓羽回过神,自己不自主凑得太近,童燊被逼仄在狭小的空间,有些推拒。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撑住童燊身后的柜子,堵住去路,“童老板,你到底干什么的?怎么跟你越久越觉得你不像□□?”
童燊使劲歪着脖子避开他的呼吸,嗓音努力淡定:“你在说什么胡话?真要我敲碎你的膝盖吗,林泓羽?”
不料林泓羽得寸进尺,伸手锢住他的腰,“别拿这个吓我,童老板,说多了我就不怕了。”童燊微微侧了下脸,对他逾越雷池的动作表达丝微不满。
林泓羽视若无睹,反正童燊总是做做样子,最后又会容忍他,甚至……其它。
果然,童燊摸索到他胸口。
林泓羽以为他又要摸自己的脸。
没想到那贯来柔软无力手的在领口处游荡两回,忽然一把合着那条链子揪起衣裳,朝他大腿就是一膝盖。
“我靠……!”林泓羽猝不及防躬下腰去,疼得脸一白。“童老板,你真踢啊!”
童燊一点没有同情地听他哼唧:“出去吧,我要洗澡。”
——
大部队早就下山去了。
林泓羽成了落单的闲人。他摸了摸嘴角的ok绷,确定小王医生是公报私仇故意给他贴了个粉色的,童燊还不准他撕,搞得别墅里的见着他就要打趣,烦人得很。
“哟,阿泓,浇水呢?”一个弟兄远远地靠在车边,贱兮兮地喊:“今天挺卡哇伊啊!”
林泓羽懒得搭理。他抓着弯长的水管在草坪上胡乱滋,一边儿滋一边儿瞧远处的遮阳椅——童燊正和钟亦杰坐在那里边喝茶边谈天。
这家伙十点多就来了,翘着二郎腿,衬衣上边的扣子解了几颗,假模假式地端着咖啡高谈阔论。童燊从昨晚开始就有点着凉,在家居服外还包了个披肩,热茶一杯接一杯的,偶尔搭几句话。
不知道聊到什么了,一阵笑声爽朗地传了十几米。童燊背对着这头看不出笑没笑,光看见姓钟的笑得像个电鳗。
林泓羽不爽地冲面前的灌木滋水,滋着滋着,后知后觉园林工站在身后,皱着脸实在看不下去的样子,“唉……这样怕要搞死的哟……”
“……”
——“你太可爱了!”钟亦杰笑得意犹未尽,“要知道,没有所谓的朋友,更没有绝对的敌人。搭桥葛译文并不影响我和拉彭之间的生意。Just,没有人会跟美女还有钱过不去。”
“你帮我传达了我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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