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色叫陆曜山看来毫无恐惧,反而有一股宁静的安详。 多年以后,陆曜山才幡然明白,那沉重压抑的云如同自己,而盛昔陶则是吹动云层的风,任天空怎样阴沉,都无法阻碍他本身的自由和轻盈。 “看够了吗?” 原本望着水面的人终于忍不住将视线转向身后。 盛昔陶被陆曜山直勾勾的目光盯得不适,说完这话转身就想离开,谁知后者突然上去拉住了他。 “我想了很多。” 陆曜山注视着他的脸张了张嘴:“在找到你之前,我想了很多要说的话,但现在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于是只能看着,看着你这十年来发生的变化,手足无措。 盛昔陶听了,不知两人想到一处,他蓦地说:“陆曜山,你变了。” 仅从两人相遇的这几天来说,这话毫无讽刺之意。 柔和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陆曜山表情一滞,低了低头。 “以前的事……对不起……” 十年了,不仅是外貌和秉性,他连内心的欲望渴求似乎都在转变。 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从盛昔陶的心底升起,他从未想过得到陆曜山的道歉,甚至从未需要过。 但这一刻他心乱了。 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比起道歉,”盛昔陶说,“我更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就像被吹皱的水面,波澜交织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音,惹得内心的敏感如浪涛般席卷而来。 可陆曜山的沉默却像一座大山,将翻滚的海浪压制,也像一个牢笼让他想起被囚禁过的自己。 盛昔陶感觉又回到了从前,面前这个强大的alpha,不知为何,总是战战兢兢,总是用冷漠坚硬的外壳裹住内心,无论是谁都难以亲近。 可惜对于原因的寻找,盛昔陶早就放弃, 他从陆曜山的手中抽回袖子:“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需要你。” 谁知就在转身时,听到他了的回答。 陆曜山看上去是认真的,他抬头注视着盛昔陶:“我需要你……” 他的话欲言又止,视线却在瞥过盛昔陶脖颈的那一秒,充满了深意。 那头盛昔陶顿时感到一阵刺痛,他沉默了半晌,接着靠近了陆曜山。 在眼前这个男人错愕的同时,盛昔陶将头凑到他的胸前,隔着几厘米的距离,陆曜山看见他低下头,突然伸手撕掉了后颈的阻隔贴。 这下,陆曜山完全看清了,那片皮肤上的若隐若现印记,是一朵刺上去的红莲。 其中一瓣有些不同,微微发皱,那是一道被灼烧而留下疤痕,和周围白皙完好的皮肤比起来,刺眼又夺目。 陆曜山呼吸一滞,未来得及反应,只听见盛昔陶吐出两个字。 “你闻。” 料到陆曜山会面露惊讶,盛昔陶的内心却是十分果决。 “我几乎没有信息素了。” 他冷静得不带一丝回转余地。 “我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我们早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自从那场事故后,我就从你身边逃开了。 听到这话,陆曜山感觉一张苦涩的大网没过头顶,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盛昔陶的坦然叫他无地自容。 作为一个低阶omega,根本不可能再接受一个s级的alpha。 气氛久久地沉默下来,盛昔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可就在他转身时,陆曜山却上去抓住了他的肩。 他内心突然呐喊着,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于是盛昔陶听见陆曜山急切又渴求地说:“既然从前不算数,那从现在开始,我们重新开始!” 显然被这样的回答震惊住了,盛昔陶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他怔在原地,直到陆曜山满是认真的目光将他拉回到现实。 相比起讨厌陆曜山,他更希望自己的态度应当是不在乎,可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了一股矛盾,令人棘手和慌张。 这种感觉,似乎从盛昔陶第一次见到陆曜山的时候就形成了。 那股浓郁的,溢出来的,一发不可收拾的晚山茶的味道,像是要将他埋藏进蛊惑又危险的花海中,直至窒息。
第11章 我讨厌alpha 紧接着,那片令人压抑的回忆也随之袭来。 “……我们听说这里有个孩子刚分化了?” “是呀,就是他。” 福利院的护士推开一间小屋,给两位“客人”指指坐在窗边的男生。 ——和照片上的一样,十六七岁,头发乌黑,皮肤白皙,天生的一副漂亮的皮囊。 听到开门声时,少年慢慢地转头过来,表情镇定,不像其他孩子一样,面对陌生人慌张而无措。 与他对视的两个中年男女衣着华贵精致,站在门口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来回,继而露出好奇和欣喜的神色。 紧接着,那个女人走上前坐在了他的对面,随着护士轻轻关门,女人突然抬手伸向脖子后头,嘶拉一声,扯掉了阻隔贴。 猝不及防,一股炙热且浓烈的信息素撞进鼻腔。 像一瓶高度的伏特加,即便闻了几秒,就冲得眼前旋转起来。 坐在窗边的少年随即捂住胸口,痛苦地弯下了腰去。 “!” 心跳隆隆地加速,连脑子都像受到了撞击,难受的同时,每个细胞都在强压下疼痛地叫嚣,最后噗通一声半跪在了地上。 是omega的信息素,还是i级!! 可屋子里唯一的beta护士毫无察觉,她看着少年扭曲的表情,不动声色,冷漠得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些画面。 女人依然端坐在椅子上,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少顷,一股新鲜的omega信息素果然涌现在了空气中。 似乎要与这个同样i级oemga信息素抗衡的,狂野又甘甜的白木香瞬间释放出来,充斥在了房间里。 消息无误! ——福利院里刚刚分化的诱导级omega,盛昔陶,16岁,信息素是白木香。 护士在看到那对夫妻流露出满意的表情后,跟着露出了笑容。 而那个少年大概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被顶阶信息素压制的感觉,只是几秒就难过得像要昏死过去。 盛昔陶记得那对夫妇走出去后,他一个人躺在小屋的水泥地上,眼前已经被汗水模糊,只有耳边隐约传来门后,中年男人激动的声音。 “就要他了,领养手续今天就办!” 护士则露出专业的微笑:“好的,请跟我来这边。” 她指引那对夫妇去隔壁付钱,走之前将门锁了回去,望着那一点点的灯光被截断在门框上,屋里陷入了一片冰冷的昏暗。 只有自己的心脏还在胸口隆隆作响,和一个顶级的a或o产生联系是什么感觉? 16岁的盛昔陶心里没有底,但经历过后,再也不想重来。 那时的他没有选择,可如今他不能重蹈覆辙。 “重新开始?别开玩笑了。” 盛昔陶看着陆曜山:“不可能。” 他的眼底满是拒绝,甚至充满敌意和厌恶。 陆曜山胸中一痛:“为什么?” “因为你是alpha!” 盛昔陶提高声音,表情寒冷。 “因为我讨厌alpha!”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从16岁相遇的那天,就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产生联系! 听到这话,陆曜山怔在了原地,一股苦涩从心底升起来,像长满了刺的藤蔓缠住他的心脏。 头顶的花叶菩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盛昔陶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 “别跟着我。” 陆曜山上前的瞬间被他制止,刚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 他呆怔在原地望着盛昔陶的离去背影迅速没入后殿的竹林中,抬手摩挲了一下后颈。 不知是否是药物的作用,在盛昔陶贴近他的瞬间,他尽管嗅到了一股细微的白木香,可自己的腺体却不像之前那样有所反应,如同是知道了自己被讨厌一样,他的腺体胆怯地收起了信息素。 从意刚把今天的功课做完准备回寮房时,路过前院,余光里忽然瞥见水潭边上伫立着一个人影,凑近一瞧,才松了一口气。 “陆施主,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人影正是陆曜山,眼见月亮升到了中天,他却毫无睡意,只是注视着水面发呆。 “我还不困。” 陆曜山回复道,他见小沙弥一脸倦容,反问:“你每天都要做功课到这么晚吗?” 一个时辰前,从心和从玉也是抱着一摞经书从他面前经过,往寮房的方向去。 二人边走边说:“从意今天又被归海师兄留堂了。” 听到这话,从意叹了口气,显得很委屈。 “归海师兄出的题太难了,我又不像从心师弟那么聪明,一点就会。” 陆曜山不止一次听到归海这两个字了,还记得之前从意说归海师兄一心修行,不问世事,想来应该是个学识渊博的隐士高僧。 于是他问:“你说的归海师兄是哪位?” 从意瞧着他:“就是今晚给你添饭的那个呀。”他描述道,“坐在你和大师兄斜对面,瘦瘦的,不爱说话的那个。” 陆曜山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有这个印象。 “他胸前是不是还挂着串佛珠?” 从意点头:“是的,归海师兄很宝贝那串佛珠,一直戴在身上。” 陆曜山听了不由意外,这位归海师兄的样貌看起来十分年轻,似乎没比自己小多少。 他问从意:“那他都教你们什么?” “什么都教,他懂得特别多,我和从心现在跟着他学语文和数学,从玉师兄则是经文和外语,大师兄的话……”从意突然卡壳了几秒,“大师兄好像没怎么学,他懂得很多。” 从意说起盛昔陶来似乎带着一股又敬又怕。 陆曜山听完沉默了一下,因为高中那会儿,他记得盛昔陶的成绩,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要不是出了那场意外,他十年前也应该和自己一同到国外念书。 想来不禁十分愧疚,可这纯属是过去式了。 陆曜山回到正题:“你们归海师兄以前是当过老师吗?” 从意摇头:“不是,师父说归海师兄留过学,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那归海师兄为什么跑来出家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师父没说。” 打听他人的隐私不是件好事,陆曜山点到为止,不再追问。 那厢从意朝看了眼月亮,转了话题道:“陆施主,你是在等大师兄下班吗?他今天估计要到凌晨了。” 自从那晚两人争执了一番后,就再也没说过话,即便陆曜山天天在眼前晃,盛昔陶也当他是空气。 此刻,陆大少看着月亮陷入了抑郁,他问从意:“你大师兄经常在外面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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