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秋挽回了他母亲的命,至今他父母都不知道那场肾移植的主刀专家不是什么突然大发善心让他们插队,而是贺平秋找的关系。 而母亲手术刚过去两个礼拜,贺平秋又为救他失去一条腿。 截肢手术后,贺平秋死气沉沉地度过了半个月,经历了发疯、不敢接受现实甚至是自残以后,突然来了句:“你说你对我的恩情无以为报。” “嗯——下半辈子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就是那秦叔宝……” “我们结婚吧。” 喻晗后半句“我就是那秦叔宝,为兄弟两肋插刀”直接堵在了嗓子眼,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之前相处的种种细节浮现在脑海,不对劲的地方突然全部串联起来。 原来是这样。 贺平秋不想跟他做兄弟。 贺平秋喜欢他。 贺平秋可能还想上他。 喻晗蒙了三秒就说“好”。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想,什么感情什么爱不爱的性取向全部扔到了一边,就觉得自己如果不答应,不吊起贺平秋的最后一口气,贺平秋可能就离死不远了。 结果还是没吊住。 只是延迟了七年而已。 谭芬的声音将喻晗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你爸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也有血有肉,他就是倔,不肯先低头。” “但你送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又不敢露面,你爸看着也心酸啊。” 喻晗脑子嗡得一下,没反应过来。 谭芬还在说:“你爸戒了七年的烟,那天晚上又坐阳台上抽了起来,看着你写的小卡片眼眶都红了。” “……哪天晚上?” 谭芬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以为儿子是故意想看老父亲的笑话才这么问:“十一月十号,你爸还在日历上圈了起来,在旁边写‘不孝子终于知错的日子’。” 喻晗一脚急刹车,堪堪将车卡进了小区停车线。 谭芬吓一跳:“开车要慢点,安全重要。” 喻晗嗯了声,侧身给母亲解开安全带。 他喉咙有些发紧,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谭芬——他十一月没往家里寄过东西。 回到家里,母亲拿出那张珍藏的小卡片:“你给你爸买的毛衣还小了一码,他死活非要穿在身上,明明都勒得不行了。” 喻晗接过卡片,上面的字迹竟然是他自己的。 大致写着对父母这七年的抱歉,他知道错了,希望父母平安、健康、快乐。 喻晗有一瞬间的错乱感,好像这些话真是他写的,他只是忘了。 可他又没老年痴呆。 贺平秋不愧是导演啊,这些话写得行云流水、流畅自然,好像真的是一个愧疚不已的不孝子写出来的道歉信。 也许是坐在书房里,也许是在外面的某个咖啡厅。 煞费苦心的贺导演一字一顿地模仿着他的字迹,替他去跟他的父母道歉、和解。 也许以贺平秋多疑敏感的性格,还会亲自把这些东西送到他家门前,然后偷偷在远处观望他父母的态度,确定他父母心软了、原谅了才放心离开。 多么体贴啊。 喻晗嘲弄地扯了下嘴角。 贺平秋在想什么? 想自己反正准备去死了,不会再成为喻晗与父母之间绊脚石? 谭芬意识到儿子的反常,试探出声:“晗晗?” 喻晗仰了下头,下颌线绷得很紧。 他看着母亲担忧的面孔,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些东西不是他送的,道歉信也不是他写的。 可他不能说,没法说。 他没法和父母解释自己与贺平秋的种种过往,讲清楚这种剪不断、理还断的复杂关系。 他只能将一切打碎了往肚子里咽,独自舔舐、消化。
第1章 第四封信 年三十的烟花声果然一刻不停,吵得人头疼。 喻晗关上了房门。 听到声音的喻见生从厨房出来,和担忧的谭芬对视一眼,后者刚想说话,房门又打开了。 喻晗好像没事一般,道:“妈,这卡片给我行吗?” “行啊。”谭芬松了口气,觉得好笑,“你自不自恋啊,自己写的小卡片也要收藏?” 喻晗尽力笑了笑:“啊。”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笑越来越费力了。 喻见生看了会儿,喊道:“来帮我择个菜。” “来了。” 厨房角落的老母鸡扑哧两下,喻晗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爸,这鸡拉屎了。” 估计是哪个亲戚送来的,活鸡。 “大惊小怪,你处理一下就是了。” 喻晗拒绝:“我不碰,你弄。” 喻平生无语,抽了几张纸盖上直接扫掉:“在外面待几年还变讲究了。” “大概是被他影响了。” 喻平生一顿:“他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吧。” “算是吧,反正满地跑的鸡鸭是没见过。”喻晗道,“不过娇贵得很,有洁癖,地上一根头发都不能见。” 喻平生皱了下眉:“你搞卫生?” 他依旧保持着传统观念,在外赚钱的人是不会搞家里卫生的,而他儿子赚钱肯定赚不过别人。 “我搞?”喻晗随意道,“我搞卫生他估计连家都不想回……请了阿姨。” “也是。他这么爱干净,怎么瞎了眼看上你?” 喻晗也想知道。 贺平秋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他姿色不算上等,也没多少才华,但也许感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喜欢无需理由,恨才要理由。 喻平生揪着鸡按在水池旁:“来,按着它。” 喻晗照做:“现在才杀是不是来不及烧了?” “这是母鸡,炖老母鸡汤明早下面吃的。”喻见生说,“本来……” “本来什么?” 喻见生语速很快:“本来不知道你那个…男朋友是哪里人,初一习惯吃水饺还是面,所以都准备了。” “不南不北的。”喻晗说,“他不喜欢吃水饺,也不喜欢面条。” “……还挺挑食,汤圆呢?” 喻晗如实道:“也不喜欢,他胃不好吃,吃面食会胃胀。” 喻见生大概已经在脑子里构画出了一个养尊处优、娇气大少爷的形象。 他问了句:“跟他在一块很高兴?” 喻晗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你跟妈在一块这么多年,开心吗?” 喻见生一开始没吭声。 “最开始我跟你妈结婚的时候,哪有什么高不高兴的,我们又不能做主,也就搭伙过日子。”喻见生顿了顿,“这几年倒是挺开心,有种小年轻谈对象的感觉,分不开了。” “那就好。” 喻见生快准狠地下刀,鸡血都流进不锈钢盆里。 喻晗看了会儿,微不可闻地接上上文:“我也是。” “什么?” 喻晗说:“吵吵闹闹的,也分不开了。” 喻见生点头:“过日子就是这样,哪有不吵架的。” 如谭芬所说,喻见生这些年的脾气确实好了不少,终于不再像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炸,也知道照顾家人的心情了。 “好了吧?”喻晗松手,“我去上个厕所。” “去去去。” 喻晗快速进入卫生间,门一关就开始呕。 他全力克制着呕吐的声音,并不想被父母听见,可刚刚那盆鸡血还是喷洒在了他的记忆里,在浴缸里、在地砖上。 “呕!” 呕吐物的酸味在喉间翻滚,喻晗抵着绞痛的胃,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爬起来。 今天吃早餐了啊。 怎么还痛呢。 喻晗漱了口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鼻子耳垂都很红,但唇色苍白,难怪母亲总用担心的眼神看他。 喻晗抚上嘴唇,试图揉出些血色来。 嘴唇的温度很凉,但吐出的气是暖的,下巴的青茬有点冒头了,摸着有点刺挠。 他的动作一点点地缓下来。 贺平秋喜欢接吻。 刚结婚的时候,喻晗对两个男人的接吻表现得有点抗拒,比上|床还抗拒。 但喻晗越抗拒,贺平秋就越硬来。 除了口这件事贺平秋没强迫过,基本其他混账事都干了个遍,什么奇怪的姿势,家里的什么地点都开发过。 而贺平秋接吻基本没温柔过,生气的时候就会很暴力,不生气也不温和,有很强的侵占性。 特别是失去右腿的第一年,喻晗只要注意力稍有转移,贺平秋就会找存在感,重则不分场合的上|床、轻则暴力接吻。 喻晗一开始是真不习惯,有次被惹急眼直接啃了回去,贺平秋直接懵了。 “懵”这个词用来习惯贺平秋确实不太合适,有点太可爱了,贺平秋大多数时候都不可爱。 不过当时他确实愣在原地由着喻晗啃,身体僵得不像话。 大概是没想到喻晗会回应自己。 虽然在喻晗这里不叫“回应”,只是报复。 ——就你长了张嘴会啃人是吧。 再后来喻晗就习惯了,既然已经结婚了,何必又当又立,报恩么,情绪价值得给满些。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开始时不时地回应贺平秋,偶尔做|爱的时候会主动去夹贺平秋的腰、或十指相扣。 有时候贺平秋回家,他在打游戏或者看视频,还会主动招手把人捞过来,送去一个吻。 甚至吵架的时候,他都能做到突然啃过去一口,然后不理僵住的贺平秋自己暗爽。 喻晗本以为这些褪了色的记忆随着时间的再度流逝而消散,可它们反而像被时间再度上了色,变得更加鲜活明了。 原来他情绪价值给的不够啊。 原来他做的并不好啊。 不然贺平秋生病后的第一反应怎么会是自杀呢。 唇色终于红润了些。 喻晗突然拎起衣领,低头埋进去深吸了口。 “晗晗?” “来了。”过了两秒喻晗才开门。 “家里有地暖怎么还穿着大衣?你脱了我给你挂门口去。” “妈,我自己来。” “行。” 喻晗将大衣挂到门口,轻拍了拍。 喻见生在厨房里喊:“来端菜!” 年夜饭开始了。 在老家吃年夜饭前要放鞭炮的,城市里显然没这条件,也不安全。 不过城市里有漂亮的烟花,也很不错,但贺平秋应该看腻了,本可以带他去体验一下乡下的热闹与嘈杂。 喻晗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谭芬拉着他坐下:“笑什么?” 喻晗摇摇头。 从前他一直想着,不要做他爸那样喜欢马后炮的父亲,口头禅就是“比如我本来想带你去哪、本来想给你买啥,但看你这样子还是算了”。 如今喻晗虽没孩子,却继承他爸把这套用在了死去的贺平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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