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拿完衣物后,穆斯年才收回目光。 临近出房门,夏余意脚步停顿,退回来强调了一句:“哥哥,你不要走哦。” 穆斯年头都没抬,“嗯。” 夏余意放心出了门,只是他一出了门,原本朝上微挑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 二楼的浴室早就被蒸得暖烘烘的,浴缸里早就放满了水。 往常只要穆斯年留宿在夏宅,夏余意都巴不得无限缩短洗漱时间,今日却格外拖拉。 穆斯年那话他听到了,甚至猜到了哥哥想说什么。 哥哥应该想说,他不在,他还会交到其他朋友。然后呢?有了其他朋友就不会想见哥哥么? 当然不是。 就算他有再多的朋友,遇到任何事情都会第一个想到穆斯年,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想见到穆斯年。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还是说,哥哥觉得他太粘人,想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夏余意刷牙的速度慢了许多。洗漱完毕,在质感极好的蓝色加绒睡衣外边套上外套,夏余意慢吞吞下楼梯,穿过长廊,回到了房间。 穆斯年果然还没走,他心情好了一些。 桌面上的礼物个个价值不菲,有送绝版藏书的,送字画的,送名表的,还有送银手链金手镯的,全部被穆斯年分类放好。 前者一般都是送他的,后者那些银手链、金手镯,他已经许久没收到这类礼物了。 以前也有过一次,那时他问过穆斯年,为什么他一个男孩子,生辰礼物里会有饰品。穆斯年只告诉他,可能是送错了,交给他处理就好。 他没多想,因为哥哥总会把事情处理妥当。 后来,他无意间听到下人的对话。他们说不知哪家人耍小聪明,竟然把首饰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小少爷,老爷勃然大怒,就要跟那家人断了生意上的往来。 夏余意不明白,仅仅只是送错了而已,犯不着这么严重罢? 好奇心趋势下,他又听了一耳朵。 他们说,那户人家根本就是故意的,生辰宴上不好明目张胆送礼给夏家其他人,平日里也无法接触到夏家的女眷,于是便想搭小少爷生辰这趟顺风车,拐弯抹角将首饰赠给夏家唯二的女眷,以此来拉拢夏家。 可那家人并没料到,小少爷的礼物从来都由他自己拆。 他们还说,还好穆少帅发现得及时,要不然小少爷可要伤心了。 到那时夏余意才明白,原来生辰宴不是他一个人的,原来穆斯年不告诉他,是为了保护他。 于是从那之后,他就没有再收到首饰这类物品。 夏家也把他保护都很好。 屋内的灯光眩晕了记忆,他重新提上微笑进门。 见他来了,穆斯年率先开口:“好了?” “嗯,哥哥去洗么?” 夏余意凑过来时,一股夹带着栀子花清香的暖意扑向穆斯年,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穆斯年不着痕迹地呼出口气,“好。礼物都整理出来了,饰品多半是送错的,交给我去确认就好,其他的你自己做打算。” 同样的说辞隔了三四年,听起来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我不是小孩子了。”夏余意从喉咙里咕噜出声。 “什么?”穆斯年没听清。 “没什么。”夏余意歪了歪脑袋,“好呀,那些书和字画留着吧,其他的我明天让权子哥他们过来取走。” 穆斯年不说,他便装不知道。 “嗯。你好好休息。” 眼见穆斯年说完话就要出去,夏余意却突然上前拦住他,“你待会还过来么?” 丝毫不带犹豫,穆斯年摇了摇头,“很晚了,你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去学校。” 他说完不给夏余意讨价还价的机会,径直出了门,顺带把门给带上了。 夏余意瘪了瘪嘴,对着那紧闭的房门泱泱“哦”了一声。
第6章 不粘人 穆斯年洗漱很快,路过夏余意房前时,发现里边的灯还没熄,但他只停留了几秒,便朝自己房里走去。 独自留在房内,夏余意也没闲着,他发现他师父居然也赠了他一本书,名作《二簧》,讲的二簧的演变史、唱腔的特点以及经典曲目。 他来了兴致,看得颇为入迷,暂时忘了方才一直环绕在他脑海中的那个问题。 不过看到兴头上,隔壁房间便传来一阵房门阖上的声响。音量不大,但两间房间只隔了一道墙,外加隔音不好,一丁点动静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夏余意立马合上书,下意识望向那堵砌成米黄色的墙。 其实他已经对那堵墙有成见许久了,曾经向穆斯年征求意见,想把那道墙打通,安装个可直通的门,可穆斯年根本不理睬他的软磨硬泡,说他喜欢安静。 于是他就安静了一段时间,以此来向哥哥证明他不会打扰到他,只不过坚持不久,就被打回原形,因为一安静下来,跟哥哥接触的时间只会更少。 思绪从书中抽了回来,刚刚穆斯年那句话又重新钻进脑袋中,他无论如何都看不进书。 他向来憋不住事,于是将书随意搁在沙发上后,便走向了自己的床。 穆斯年睡前总要看一会儿书,嫌灯太亮,他便将屋内的灯尽数关了,只留了书桌旁一盏暖光色的落地灯。 他手捧着本书,另一只手撑着桌子,指尖松松垮垮搭在唇边,目光始终停留在页面最上边一行,许久不眨一次眼,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笃笃笃——”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他指尖微动,像是突然惊醒,涣散的瞳孔瞬间汇聚于一点。 “哥哥,你睡了么?” 夏余意的声音放得很轻,带了点犹豫。 屋外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雪,他抱着个枕头,只披了件外套,隐隐觉得有些冷,不禁将枕头往怀里摁了摁。 穆斯年开门开得很快,一开门就见他冷得跺了跺脚。 “哥哥,你没睡啊。”夏余意原来眉眼间的愁容在见到他那一刻,彻底消散开来。 “下雪了。”穆斯年皱了皱眉,上前拢了拢他身上的外套,触了一手冰凉,“什么事?” 穆斯年身上的暖意与外边的天气成了鲜明的对比,夏余意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朝他咧嘴笑了一下,“哥哥,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穆斯年手上动作一顿,正了正身体,距离跟他拉开一些,嗓音有些沉:“别闹,你明日还要早起。” “可是我睡不着,明日更起不来。”夏余意跟着他进了房间,顺便把门带上,一副赖在这不走的模样,“我不会打扰你睡觉的,保证沾床就睡。” “不是睡不着?”穆斯年折回去把灯都打开了,“怎么又沾床就睡?” “那不一样!”夏余意据理力争,“在我的床睡不着,在你的床立马能入睡。” “那你睡这,我去你房里睡。”穆斯年说着就要往外边走。 “哥哥!”夏余意喊了一声,抱着个枕头,杵在原位幽怨地看着他。 穆斯年站定在他面前,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以兄长的口吻沉声道:“衣衣,回房睡。” 一旦他以这种语气说话,夏余意便会选择妥协。这次也不例外,夏余意哑言了片刻,末了神色暗淡了几分,发出个低落的“哦”音,接着抱紧他的枕头,听话地往外走。 穆斯年没出去,他听见隔壁传来门阖上的声响,那动静有些大,闹脾气般粗暴地将门关了个彻底。 他阖上门,再度把灯关上,背部紧紧抵在墙上,良久,犹如脱了力般,他的身子顺着墙面往下滑落,将自己,连同一些不该有的情绪,一同困于黑暗中。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风呼呼吹着,盖住了其他声响。 明明只隔着一堵墙,却好似被无穷无尽的风雪隔绝开来,将所有关于对方存在的痕迹全然吞没。 夏余意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完全没有睡意,扯了扯被褥,一举将脑袋闷了进去。 哥哥确实嫌他粘人,这是他刚得出的结论。 可他明明只想多点时间跟哥哥在一起,明明小时候可以每天都在一起的,为什么越长大能在一起的时间越短呢。 “怎么办啊!”他烦躁得喊了声。 一出声,他立马又捂住了嘴,仰起头来,惊恐地朝那堵墙望去,生怕隔壁的穆斯年听到。 可事情偏偏喜欢往人祈祷不要发生的方向发展,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两下很轻的敲门声。 “衣衣,没睡么?”穆斯年的声音随后响起。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同时,夏余意已经下了床,出现在门口。 “哥哥。”夏余意抑制住喜悦,并不想让哥哥以为自己粘人。 “嗯。”穆斯年应了声,蹙眉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里边那套深蓝色睡衣,给只穿了身单薄睡衣的夏余意披上,“开门也要穿衣服。” “我可以进去么?”穆斯年问。 于是夏余意便把他领进了屋。 耐着一瞬间恍惚,不知道哥哥为何突然出现在他房外,夏余意问:“你也睡不着么?” 穆斯年没回话,走到沙发旁,拾起夏余意搁在上边的《二簧》,“是为了这个。” 夏余意:“嗯?” 穆斯年翻了翻书,“整理时看到这本书,想看一看。” 原来只是为了书,夏余意闷闷想着,故作大方道:“好,你拿去看罢。” 在他的设想中,穆斯年是想来拿本书,然后回自己房里看,于是便在一旁等着他回去。 谁料到穆斯年扬了扬手里的书,“我可以在这看么?” 夏余意心尖一跳,连眨了好几下眼,一时忘记了回应,怎么跟他想得不一样? “不行?”穆斯年合上书。 夏余意立马点头,“可以,你想在哪看都行。” “嗯。”穆斯年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又关了屋内的灯,“你去睡,我在这看,不会打扰你休息。” 夏余意是一个很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只要穆斯年给点回应,他便能瞬间忘记先前的不愉快,主动贴上去。 “我想跟你一起看。”他跟着穆斯年在沙发上坐下。 穆斯年抬眼看他,“我习惯一个人看书。” 夏余意瘪了瘪嘴,不以为然。 穆斯年翻了一页,补充道:“如果你明日起不来,我下次就不来了,夏伯伯会觉得是我导致你睡眠不足。” 这一招果然有用,夏余意一听,立马便起身往里卧走,“你别不来,我马上睡觉。” 借着黑暗的掩饰,穆斯年余光瞥见他上床的动作快得有些滑稽,禁不住弯了弯嘴角。 流苏帘子像一道网纱,一半透明,一半模糊,夏余意侧着身子面对外厅,第一次讨厌这道帘子,甚至萌生了想把它拆掉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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