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荒唐至极。 但穆斯年不在意,夏老爷子也便随了他去。 夏余意房里也摆置了套橡木软体沙发,但他不爱木原色,便让人刷成了玉白色。沙发旁摆着架乳白色钢琴,一看价值不菲。 嫌空间连通性太强,无法将休息与娱乐的空间隔开,于是加了道晶莹透亮的流苏帘子,倒映着灯光,整间房间显得十分锃亮。 流苏帘子旁边挂着盏圆墩墩的纸花灯,画了朵银边翠,旁边以行书提着“斯年余意”四个字。 灯是夏余意八岁那年,穆斯年在元宵节做的,字和画都是夏君松添的,这么多年一直挂在这,被人打理得很好,没有磨损的迹象。 掀开流苏帘子,夏余意从西装上衣口袋中取出那枚枯叶,打开书架的玻璃封窗,小心翼翼将枯叶归置到原来的位置。 他转身问:“哥哥,你想听什么呀?” 夏余意拉着穆斯年在书桌前坐下,自己双手撑在书桌一侧看他。 “我......”穆斯年发了个单音,“我听母亲说,陈老夸你最近进步很大。” 陈老原名陈瑛,原先是北京的老戏曲艺术家,退出戏坛将近十年,两年前在穆斯年的穆夫人的撮合下,收了夏余意为关门弟子。 十二岁那年,夏余意刚小学毕业,假期跟穆斯年外出游玩,途径一处胡同时,隐约听得巷尾传来很好听的京剧唱腔。 他那时拉着穆斯年去瞧,一下子听得入迷。兴致一起,噔噔噔跑到老夫人面前,就与她讲自己想学唱戏。 谁料到老夫人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穆斯年没多在意,哪知满打满算,他居然整整忧愁了三日。 那时,穆斯年问:“怎么了?” 像是抓到了一株救命稻草,夏余意抱住他的胳膊,哭诉道:“哥哥,我想学唱戏,可是老夫人不肯。” 他说唱戏时,眼底泛着的光不会骗人,是真心喜欢。饶是能让他多一点欢喜,穆斯年都会毫不犹豫把想要的给他,何况他是真的喜欢。 于是他抬手捏了捏夏余意的后颈,轻声道:“来穆家,我给请先生。” 继而便有了现如今,夏余意抽空便偷溜去穆家学唱戏的一幕。 说到师父夸他,夏余意神情得意不少,无形的尾巴翘上了天,“那可不?师父近日教我花腔,夸我音域广,且断音震音一学便会......” 他眉飞色舞说着,发觉穆斯年看他的眼光过于直白,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谦虚了下,“不过师父称唱戏不止是唱,还要做,唱、做兼长,戏路才能宽广。我在动作上有些欠缺,一定跟着师父好好学。” 穆斯年跟个大家长似的,拄着下巴静静听他讲完。 夏余意讲得认真,没注意到刚才穆斯年眼底渗出的笑意。等他讲完了,穆斯年已经将笑意尽数收了回去。 穆斯年起身,抬手搭在夏余意的肩膀上,像一个兄长那样,克制地拍了拍他的肩,“嗯,你高兴就好,不要有压力。” “当然高兴。”夏余意从不吝啬给予他微笑,“哥哥,你想听一段么?许久不唱与你听了。” “老夫人或许会听到。”穆斯年没拒绝也没接受,只道了个客观的事实。 “也是噢......”夏余意瘪了瘪嘴,他不懂老夫人为何不同意他学唱戏,“哥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里,我不敢随便去穆家,怕老夫人起疑心。” 穆斯年让他坐下,自己站到一旁道:“所以母亲才经常寻你去穆家。” “啊?”夏余意脑门转了一圈,“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夫人真的想我了,才三番两次寻我去穆家。” 穆斯年轻笑了下,“想你也是真的。” 夏余意一听,倾身向前,反过来问:“那你想我么?” 透亮的吊灯悬挂在屋中央,正好在夏余意侧脸上投下阴影,很快又被他眼底闪烁的希翼吞没。 穆斯年垂下眼睫,没回话,随手抽了他书桌上的国文课本,“其他方面还习惯么?” “哥哥......”夏余意也不纠结方才那问题,从他记事起,每次问穆斯年想不想他,最终问题都会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他只当穆斯年不善表达,也不难为他,过过嘴瘾便罢。 “你是想问我一个人习不习惯么?”夏余意琢磨了下他的问题,直视他问。 穆斯年却不看他,手上翻着他的课本,像是要尽一个兄长的责任,查看他的功课。 见人不回话,夏余意站了起来,靠近他,描述自己的生活:“当然不习惯啊,房叔的车空荡荡的,下课了不能再去高年级找你,午饭没法与你一起吃,功课也不能与你一同做,想见你一面很难很难......” 穆斯年没打断他,像是给了他控诉的底气,以至于他越说越大声。 “抱歉。”穆斯年手上动作微顿,捏着页面的指尖稍稍泛白,抬头观察他的表情。 没哭。 穆斯年只瞥了一眼便又垂下眸去,眼睫再一次掩盖住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但这副模样到了夏余意眼里,瞬间成了淡漠。以为哥哥生气了,他忙摆摆手,“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静默好半晌,他才道:“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习惯于生活中有穆斯年,更习惯于向穆斯年表达思念。 穆斯年指尖上的白朝四周扩散,径直抵达颜色转变的分界线,像极了隐忍分崩的边缘。 “嗯,我知道。”他声线微沉,停顿了好久,思考某句话的残忍度。 思索到最后,他依旧选择开口:“衣衣,没有我,还有很多人愿意与你——” “笃笃笃,小少爷,生辰礼物都拿过来了。” 穆斯年的话刚好与敲门声同时响起,门外传来权子嘹亮的嗓门。 “就来。”夏余意回了句,像是没听到穆斯年那话,快速转身去开门。 穆斯年只能将没说完的话收了回去,跟在后边出去。 与权子同行的还有一个叫小林的小哥儿,哥俩笑盈盈的,一人推着辆做工别致的铁艺推车,车上堆放着精美包装的物件,满得快要溢出来。 权子搓了搓手,“小少爷,今晚来宾的礼物都在这儿呢,老夫人叫您慢慢拆喏。” “这么多么?”夏余意绕着车子走了一圈,想了想道:“要不你们看看喜欢什么,拿走罢?” “使不得使不得。”小林立马摆摆手,“这都是给小少爷的贺礼,我们怎么能拿呢?” 夏余意:“没事的,我先看看吧,到时整理出来再让你们过来哈。” “好嘞。”权子记住了吩咐,边说边示意小林将东西搬进去,整齐地摆放在茶几上。 人走后,夏余意一下就将摆放在中间,且最显眼的那盒包裹着一层藏蓝色的礼盒拿了出来。 他兴致比刚刚高了一些,将礼盒拿在手中把玩,没看穆斯年,“哥哥,你怎么把礼物放前厅了?你以前都是直接交给我的,还好你的包装没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说完他抬头看着穆斯年笑,邀功般问:“我厉不厉害?” “厉害。”穆斯年在这类事情上不会吝啬自己的赞扬,想了想解释道:“今日来晚了,就一起放在前厅。” “噢,好吧。”夏余意顿了下,“哎,对了哥哥,你刚刚要说什么呀?” “我......”这下穆斯年说不出话了,他定眼去看夏余意的表情,发现他依旧笑盈盈的,看来确实没听到刚才那句话。 “没有。”他终究说不出第二遍,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要不要拆开看看?” 今夜的谈话无法点到为止,只能止于此。 于是夏余意便将其他礼物搁在一旁,爱不释手地抱着藏蓝色礼盒往沙发上一坐。 “你要自己拆,还是我帮你拆?”穆斯年指着茶几上满满当当的礼盒问。 夏余意忙着手头的活儿,没分一点眼神给其他的,使唤起人:“哥哥拆。” 穆斯年依言在另一侧坐下,一份一份拆开整理好。 今年的礼物比起往年,只多不少。拆礼物的环节每年都会上演,两人像是商量好的,穆斯年固定问那么一句,夏余意固定答上那么一句,然后各自拆各自的。 藏蓝色包装褪去,露出黑色的一角,夏余意掂久了觉着有些沉,小声嘀咕道:“到底是什么呀?” 穆斯年掀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好奇,嘴角上扬了一瞬,很快又压了下去。 夏余意迫不及待打开包裹在里面的沉甸甸的黑色抽屉式礼盒,再抬头时,他眼底的光满得快要溢出来。 “哥哥,是一枚银盾。”
第5章 不完整 夏余意只在他爹的书房里见过银盾,眼前这枚看起来比他见过的都要精致。 红木底座色泽饱满,两侧各雕了朵玉兰花,雕琢细致,溢出淡淡木香。银盾色泽透亮,颇有重量,除了一些花边雕纹,正中央还雕有一朵银边翠,左边用正楷端正地纹着夏余意的名字。 “喜欢么?”穆斯年见他观察得认真,眉头却微微拧起,一时拿不准他的想法。 “喜欢是喜欢,”夏余意端详着那枚银盾,突然仰起脸,指着右边略显空荡的一处,“哥哥,这里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穆斯年凑近去看。 “我也不知道,”夏余意大拇指摩挲着那处,“就是觉得缺了什么东西,好像......” “好像要补上什么,才是完整的。” 看向穆斯年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认真,似乎在期待哥哥能解答他的疑惑。 穆斯年确实解答了他的疑惑,“这一款款式是这样的,如果你不喜欢,可以重新定制一款。” 他说着就要从夏余意手里将银盾拿回来,夏余意眼疾手快地收回手,将银盾抱在怀里,直摇头:“不要,我喜欢的。” “哪有人把礼物拿出去的道理,我就要这个。” 见他一副护食的模样,穆斯年忍不住笑出了声,“嗯,随你。” 哪知这一笑,将夏余意的注意都给吸引过去。银盾被他护在怀里,夏余意倾身朝穆斯年靠过去,羽睫翕动,感慨道:“哥哥,你笑起来真的好好看。” 穆斯年瞬间把笑收了回去。 他佯装没听见,继续拆手里的礼物,转移话题道:“你要不要先去洗漱?” 夏余意也不在意,抱着银盾起身,朝书架走去,“那我先去了,哥哥在房里等我。” “好。”穆斯年抬眸看了眼他的背景。 流苏帘子被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夏余意的身影隐于帘中,朦胧中,他步伐稳健,手捧着银盾走得很小心,接着腾出一只手打开玻璃封窗,将银盾放到了最上层。 他在书架前站了片刻,又把上层的其他东西移开,将银盾放到了最中央的位置,反复调整,直到看起来端正稳固,他才满意地挑了下下巴,轻手轻脚地将玻璃封窗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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