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还拍了拍权子的肩膀以表宽慰。 权子有苦说不出,抱着自己的肩膀搓了两下。这早间的林子阴阴森森的,洋洋洒洒只有几道光,连只鸟影都瞅不见,把他拐了不要紧,万一小少爷发生什么不测,他可怎么跟穆少帅交待啊。 好在这林子不深,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尽头。那车夫不肯走了,说前面是座荒废的村庄,石陡沙多的不好走,让他们自个儿走过去。 夏余意倒是不在意,权子也不能让他家小少爷吃这样的苦,于是好说歹说,给人加了钱,那车夫才勉勉强强同意。 他刚想往回走,权子看了四周的环境后又突然叫住了人,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钱袋,给了人点好处,那车夫一瞧人阔绰地出了一块大洋,一刻不停地将车拉回来等他们。 这座只落了几户人家的村子还跟三年前一样荒凉,甚至人烟更稀少了的感觉。 夏余意顺着记忆找到了孟秋文的家,他家大门禁闭着,一点动静都没有,若不是那院子外有一两只走地鸡,夏余意甚至要以为这户也没人了。 权子去敲了门,没过多久便有人来开门。夏余意跟稍微变了样的孟秋文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有些愣怔。 孟秋文的头发不知何时剃掉了,显得脸没有原来那么小,身量高了不少,独有那双狭长的眼睛没变。 “夏余意?”孟秋文开门让人进去。 “孟秋文。”夏余意笑着喊了声,招招手道:“好久不见。” 接着他向孟秋文介绍了权子,毕竟在他记忆里,两人似乎都没正式认识过对方。 孟秋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找我做什么?” “昨儿到的。”夏余意只回了一半,另一半他属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其实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穆斯年,所以才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思来想去,只有孟秋文这儿最合适,哥哥虽然认识路,但不一定想得到。 “太久没见你了,来看看你还好么。”他扯了个不算谎的谎。 “进来说话。”孟秋文引了他们进去,“见到穆少帅了?” “见到了。”夏余意眨了眨眼,有些心虚。 随着两道门都重新阖上,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夏余意见到了孟母。孟母身体好了许多,见他来了说要去掏几个鸡蛋给他,于是两人寒暄了几句,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 他和孟秋文开始扯东扯西,就是不懂孟秋文为何今儿三句有两句是绕着穆斯年的。 平日一听他提起哥哥就会一脸鄙夷的人,居然今儿主动跟他提了很多这三年里哥哥发生的事。 穆少帅得了头等功勋,在北京城人尽皆知,现下已经在北大营辅佐穆督军了。 这些夏余意还来不及知道,穆斯年也没告诉过他,他听得有些懵,示意孟秋文继续。 孟秋文又跟他说穆少帅这些年在北京仗义疏财、维治和平的种种事迹。夏余意理所当然地想,哥哥的功勋该是这么来的,但没问仔细,毕竟他现在只要一想起穆斯年,就会不自觉想到昨晚的那个吻。 很柔的触感,温温的,靠近时呼吸像是被交织在一处,再靠近一点就可以完全融合了...... 他心跳又开始不自然地跳动,脸开始发烫。 “你很热么?”孟秋文突然问他。 夏余意回过神:“啊?” 孟秋文:“你脸很红。” 夏余意赶忙触了触脸,“......” 他说这话让夏余意莫名回想起当初被他撞破因为想念哥哥而哭时的窘迫,一时油然升起一丝尴尬,像是怕对方知道他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 偏偏这时候权子还来一句:“是啊,小少爷,您脸怎么突然这么红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夏余意:“......” 见他不回话,权子以为他真不舒服,立马起身就往外跑,“小少爷,您在这儿等我哈!我这就回去禀告穆少帅!” “别!权子哥,干嘛呢。”夏余意赶忙拉住他。 怎么这也要找哥哥?虽然说从小到大别人一见到他就会顺带想起穆斯年,但今儿他的感觉比以往强烈很多,就好像穆斯年和他从始至终都是被联系在一块儿的。 这让他有些窃喜。 “您不舒服肯定得坐车去医院啊,穆少帅才有车嘞!您坐黄包车过去会更不舒服的!”权子义正言辞。 “我没说我不舒服。”夏余意一脸纠结,小声道:“别告诉他我在这儿。” “啊?为什么啊?”权子顿了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不舒服就好嘞!” 刚松了一口气,孟秋文却也八卦起来:“他不知道你在这儿?你们......吵架了?” 他后半句几乎带着肯定,夏余意立马大声反驳:“才没有,我和哥哥不会吵架的。” “......”孟秋文揉了揉耳朵,“听得见。” 夏余意讪笑了两下,眼睛转了转,突然打发权子去给孟母帮忙,然后鬼鬼祟祟地凑近孟秋文。 “怎么?”孟秋文挑了挑眉,“有事问我?” “嗯。”夏余意一脸讨好,压低声儿道:“就是......先说好,你别告诉哥哥我问过你这个问题。” 孟秋文耸了耸肩,示意他说。 “就是......”夏余意犹豫了片刻,“我去上海的这几年,有没有什么人跟哥哥走得很近的,类似那种,就是那种......” 见他使劲儿斟酌字眼,孟秋文都替他着急,好心帮他接了:“绯闻?” 这词儿一出来,夏余意身躯一震,他确实想问这个,但被一语点破,还是有些羞赧,生怕孟秋文猜出他为何问这个,于是他胡乱点了两下头。 谁知孟秋文一句多的都没问,还认真想了想再回答:“穆少帅守身如玉,身边一个才子佳人都没有,绯闻更是闻所未闻。” 夏余意憋着气儿等他说完,听到最后才如释重负般松了肩。不过他的关注点有些奇怪,他问:“佳人才子?” 孟秋文:“北京城这么大,你哥哥声名在外,好人家的千金少爷上赶着留他身边的肯定不会少,可不就是才子佳人?” “嗯。”夏余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才子?” 孟秋文反应了片刻,深深看了他一眼,懂了,却不打算与他深谈这个问题,而是问:“夏余意,你打算让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么?我不信你看了这么多杂文,还有进了戏曲圈这么久,不明白这其间的深意。” 夏余意看过的杂文孟秋文也看过,这是他们能成为朋友的一个很重要的点,所以里边写了什么,孟秋文一清二楚。 而且就算夏余意没怎么上台唱过戏,但或多或少会听到一些传闻。 在这个如同染缸的时代,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夏余意就是被保护得再好,也不可能不谙世事到完全天真的程度。 “呃......”夏余意避而不谈,反倒发牢骚道:“你今儿话有点多。” 孟秋文:“......” “夏余意,你是不是——” “我去帮帮伯母。”夏余意怕他多问,逃也似的起身。 — 穆斯年派去的人足足找了一个时辰才寻得夏余意的下落,知道在孟秋文家之后,他稍微放心了些,本来晚一些再去接人,却被孟习焐叫走了。 孟习焐如今也被北大营,他父亲孟司令辅佐穆督军,他便辅佐穆斯年。 如今他是来报告今儿午时三刻停靠在东瀛码头的轮渡上,正好那位前几日在夏余意乘坐的那班轮渡上杀了人的神秘人物要上船。 他昨儿到了北京,本来神不知鬼不觉,好在阴差阳错被夏余意带来了及时的消息,他们才可以找到这个人的行踪。 他们在找这个人很久了。他代号为“鸢”,是能让三年前下台后的东三省土皇帝汪葵死灰复燃的关键人物。 穆斯年势在必得,派了一班人手去保护夏余意,剩下的一班人被他带走了,暗自潜伏在人群中。 他势在必得,只要抓了这人,这三年的空档信息就能被填上大半,可还是出现了意外。 白伊瑾也在那艘刚刚停靠的轮渡上,她刚从英国回来,几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北京,而当穆斯年和“鸳”双方僵持不下间,她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质。 码头场面一通混乱,木仓声响过之后一个个抱着脑袋蹲了下去,“鸳”戴着墨镜,手中的木仓正对白伊瑾的脑门,戏谑道:“死了有这位美丽的小姐陪葬,是我的荣幸。” “放开她!”孟习焐眼一下子红了。 “好,我们放下。”穆斯年眼神示意孟习焐把木仓放下。 鸳很得意,表情近乎痴狂地看着他们妥协,可他突然又不满足于此,反悔地将白伊瑾往轮渡上拽。 白伊瑾唇都在抖,喊道:“斯年哥,不用管我,做你们该做的!” 说着她的高跟鞋突然转了个方向,一脚往鸳的脚背上踩了下去。 一声惨叫,鸳骂了一声,旋即将她往水中推了下去。 “白伊瑾!”孟习焐喊了这么一声,纵身跟着跳了下去。 穆斯年开木仓打中了鸳的胳膊,示意他的人去追,自己也下水去救人。 白伊瑾被孟习焐救了上来,孟习焐浑身都在抖,给她做了心跳复苏。好在人没呛多少水,片刻后便有醒过来的痕迹。 孟习焐却一刻也等不了了,他红了眼追了上去,势必要抓到鸳替白伊瑾报仇,便将她留给穆斯年照顾。 穆斯年等了片刻,白伊瑾终于醒了,她眼底的水汽一散开,入眼便见到了穆斯年。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斯年哥,是你救——” 可话没说完,她又重新陷入了昏迷。
第46章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锦仁医院312病房里围了好些人。穆督军和穆夫人一听到消息便携同刚到督军府不久的夏秦琛一道过来,此外,穆斯年和孟习焐也在。 白伊瑾已经醒了,但看起来很虚弱,穆夫人作为唯一的女眷,坐在床头跟她说体己话。 “囡囡啊,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就过来了呀?你爹娘知道么?你说说啊,若是今儿你出了什么差池,可要叫伯母和你伯父怎么跟你爹娘交待呦!” 白伊瑾微微一笑,瞟了眼穆斯年,又很快收回眼神,缓和气氛道:“我来了您不惊喜么?” “惊喜呀惊喜呀!你来啊,伯母高兴得都说不出来话来了哟。” 白伊瑾笑了会儿,回答她上个问题:“您放心罢,爹娘知道我回国了,说过几日就来北京接我回去,今儿是个意外,都怪我反帮了倒忙,让人从斯年哥和习焐哥眼底子跑了。” “你这说哪儿的话!”孟习焐蹙眉道,“你人儿没事才要紧。那人阴险得很!有人接应的,若不是你今儿帮忙拖延了一会儿,我和老穆恐怕都要中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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