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舟恍然大悟:“那你记性还挺好。” 沈晚欲说:“是你让人一见难忘。” 这人一脸放松神色,语气不谄媚不巴结,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是晴是阴。 “哦,这样,”孟亦舟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沈晚欲,忽然兴趣大涨,他俯身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英俊的脸庞突然放大,让沈晚欲顿了一下,他说:“我想想。” “不着急,想呗,”孟亦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烟盒,“来一根?” 沈晚欲摆手:“我不抽烟。” 孟亦舟转身,身后是面油漆斑驳的白墙,橘色火星一闪,点燃了咬在齿间的香烟。 这个角度的视线正巧可以看见孟亦舟是如何把烟吻去唇边,如何点的火,甚至连他手里Dupont海盗系列的打火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举一动别有韵味,像泛黄的胶片电影。 孟亦舟偏头吐出一团白雾,等烟散尽,转过来,问沈晚欲:“怎么样?想好了吗?” “啊,”沈晚欲似梦初觉,移开视线,“没呢。” 这人眼尾泛红,腼腆的样子竟然有点可爱,跟台球厅里那个宁死不屈的孤傲少年截然相反。 孟亦舟觉得好笑,也真笑了:“逗你玩呢,人雷锋做了那么多好事都不求回报,我这动动嘴皮子不算什么,回吧你。” 说着就要走,沈晚欲一把拽住孟亦舟的衣摆:“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话才出口沈晚欲就后悔了,这少爷哪是差他一顿饭的人。 不但长相招摇,气质更显矜贵,一看就知道是金子堆里养出来的小孩,连头发丝都带着自信,别觉得沈晚欲敏感,天之骄子和普通人真的不一样。 请吃饭表达谢意适合普通人,在孟亦舟面前明显不够看了。 沈晚欲正想着圆场话,却听见孟亦舟欣声说:“行啊,什么时候?” “……”沈晚欲抬起眼眸,那人一脸期待地等着,便只好说,“方便留个联系方式么,地方定好了我约你。” 孟亦舟说方便,念了串数字:“私人电话,24小时开机,找我就打这个。” 如今正流行智能机,大街上几乎人手一台,沈晚欲却捧着个又老又旧的翻盖诺基亚,他按键时只用指腹,键盘上的数字没脱胶没掉色,大概是主人使用时十分小心,才能保存得这么崭新。感觉到孟亦舟在看自己,沈晚欲微微侧身,挡住那个老旧的手机。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却被孟亦舟察觉的窘迫,孟亦舟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气氛安静了几秒,输到名字那一栏,沈晚欲抬头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孟亦舟,亦且的亦,轻舟的舟。” ‘不然五湖上,亦可乘扁舟。’沈晚欲看着眼前人,只觉得李白的诗跟他很般配。 孟亦舟还想说点什么,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不出片刻,一辆黑色的轿车便在出现十字路口。 孟亦舟摁灭烟,丢进随身携带的烟袋里,对沈晚欲说:“你住哪儿啊,顺道的话可以载你一程。” 沈晚欲挑起眼尾瞥了瞥不远处那辆轿车,通体呈黑色,车标是一对飞翔的翅膀,恰如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一看就知道很贵,他说:“谢了,我们不顺路,回见啊。” 台阶有高有低,沈晚欲下脚时没注意,身形踉跄了下。孟亦舟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你没事吧?” 沈晚欲抬起脑袋,只觉得眼前的整个世界都绊出重影来了,周围的高楼大厦都在摇摇晃晃。 孟亦舟觉得沈晚欲不对劲,低头去看他的脸:“你这是喝了多少啊,站都站不稳——” 话还没说完,那人身子一歪,直直地栽进他怀里。 再次醒来,入目是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鼻尖端着消毒水的气味。 沈晚欲动作过大,扯得胳膊疼,低头才发现手背上扎着针,旁边铁支架挂着一瓶针水。 脑袋疼得嗡嗡响,隐约记得自己去明珠俱乐部找张敬明,桌子边围了一圈看客,每个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就在他准备硬着头皮挥杆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男生帮他解围。 长得很好看,身上带着琥珀香,好像叫孟亦舟。 沈晚欲分神想了一分钟,觉得身上不舒服,尤其是后颈和背,像被一群蚂蚁撕咬着,又疼又痒,他费力地坐起来,用另一只手在那挠痒痒。 拿着抗敏药和化验单的孟亦舟走进病房,他立马跑过来,一把攥住沈晚欲手腕:“你那脖子和背上全是红疹,别乱抓了,当心留疤。” “孟亦舟?”沈晚欲愣住,眨了眨眼。 “还记得我名字?看来你这酒是醒了?”孟亦舟眼下挂着两团淡淡的乌青,脸上却带着笑。 沈晚欲撑床起身,扯到吊着针水的手,痛得他一皱眉。 “干嘛?还想挨一针啊?”孟亦舟弯腰,揽住他,把枕头垫在他背后,“病了就老实点,别动来动去的。” 手掌宽大温暖,贴着沈晚欲的侧腰,脊骨没由来地一阵麻。 沈晚欲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你怎么在这?” “我送你来的,”孟亦舟笑着问,“你说我怎么在这?” 这人偏偏砸进他怀里,又生了这么一张俊俏的脸,孟少爷没忍心让他睡大街,大半夜的又做了一回活雷锋。 沈晚欲后知后觉地说了句:“麻烦你了。” “是挺麻烦,”孟亦舟勾起嘴角,“知道自己有多重吗?” 第三人民医院离俱乐部最近,建了差不多三十多年,大楼年久失修,灰扑扑的墙沿上攀满了爬山虎,急诊室连个电梯都没有,沈晚欲转念一想:“你背我上楼了?” 孟亦舟笑了:“不然呢,我还能公主抱?” 这么一说他还真记起来了,背着自己那人的背脊温暖又宽阔,身上有股琥珀杂夹着豆蔻的香气,很淡,很好闻。 “查房!” 急诊科的医生敲了敲门,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断了沈晚欲乱跑的思绪。 孟亦舟起身从床边让开,方便医生就诊。 医生拿起挂在胸前的听诊器,摁在沈晚欲胸口,问了他一些常规的问题,例如是否恶心,头晕,皮肤痒不痒之类的。 沈晚欲老老实实的答了。 医生收好听诊器:“你这是典型的酒精不耐受,一次性喝掉小半瓶伏特加,难怪进医院。以后注意点啊,能不沾就不沾,别年纪轻轻的就把身体搞垮了。” 沈晚欲从来都不碰烟酒,但今晚的情况他不喝不行,真是托了张敬佩的福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轻微的酒精不耐受。 医生帮沈晚欲拔了针,好心叮嘱他回去以后多补充点维生素。 沈晚欲下床穿鞋子,起身时看到桌上的抗敏药,他问:“医药费是你垫付的吧,多少钱?” 孟亦舟不在意地说:“不用了,不是多大的事儿。” 沈晚欲坚持要给,僵持片刻,孟亦舟只好随便扯了个数:“一百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但看到沈晚欲拿出一个旧钱包,把里头所有钱都倒了出来,零零碎碎的,还有一堆一块钱的硬币,他又突然觉得幸好刚刚说谎了。 沈晚欲清点好,全部塞进他手里:“我卡上没那么多,身上只有现金,今天真的谢谢你。” 孟亦舟捏着那一沓厚厚的零钱和硬币,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挺不舒服的,三瓶针水,抽血化验,外加抗敏药一共花了四百六十元,对他来说充个游戏皮肤都不够,对于沈晚欲却是他全部的家当。 把空荡荡的钱夹丢进书包,沈晚欲说:“天快亮了,咱们快走吧,回去还能补个觉。” 医院这条路几乎没人,两人一前一后也没闲聊,很快就走到了大门口,老林早早等在那,临上车前,孟亦舟又问了一遍:“这么晚了,真的不用送你?” “我家离这里挺近的,走路七八分钟就到了,你路上小心,”沈晚欲跟他挥手。 孟亦舟看着他,那道侧影太过挺拔,按理说出身贫寒的人心中难免自卑,或唯唯诺诺,或小心翼翼,总之不大自信,可沈晚欲却不同,他脊梁笔直,温润雅致,那身气质出类拔萃,令人见之忘俗。 “哎,等等,”孟亦舟没忍住开口叫住他。 沈晚欲回首:“怎么了?” “晚欲,怎么写啊?”酒吧里第一次听到他名字就在想是哪两个字。隔着一段距离,孟亦舟反手关上车门,“缴费要填姓名,我乱写了一个,也不知道对不对。” 沈晚欲张了张嘴,寂静的街面忽然驶过一辆大货车,将他的声音抹成了背景板。 “没听清,”孟亦舟走过去,摊开手,“写给我看看吧?” 抬眸就对上孟亦舟那双困倦却仍有笑意的眼睛,沈晚欲便鬼使神差地攥过他,手指起起落落。掌心有点热还有点酥酥麻麻的,孟亦舟无意识地绷紧了下颌线。 奇怪,他现在特想抽烟。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写完了,他说:“晚欲。” 孟亦舟弯唇一笑,缓缓收拢手掌:“好听,这名字还挺衬你。” ----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出自《问刘十九》;不然五湖上,亦可乘扁舟——出自《越中秋怀》
第10章 全天候在线 景苑位于利海的最北边,这里地形开阔,矗立着几栋独立公馆。 这里被称为利海的富豪区,寸金寸土的好地段,园中人造水池和假山比比环绕,绿荫鲜花蜿蜒其间,加之极具隐秘性,住里头的不是富豪就是明星。 孟亦舟一觉补到了日上三竿,老林上三楼敲门的时候他还睡着。 “小孟起床了,我送你去学校。” 里头没人应,老林贴着门缝又问了一句:“小孟,你在没在房里?” 昨晚在医院折腾到大半夜,回到家快凌晨两点半,进房时远在意大利的孟浩钦又打来国际长途,进行一番严词教育。 真正躺到床上,都快三点半了。 孟亦舟睡得迷迷糊糊,睡梦里,竟梦见了昨晚那通电话。 孟浩钦收到孟亦舟拒导《长歌》的消息后,不知该说他蠢还是傲。 这条线是孟浩钦铺的,他动用人脉,帮周柏安解决了投资问题,又打出老战友这张王牌才争取到这个机会,谁能想到孟亦舟就那么轻飘飘的拒绝了,没留一点转圜的余地。 “你要做什么样的剧是你的自由,爸爸不该干涉。但明明有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错过未免遗憾。” 孟浩钦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是喜是怒。 孟亦舟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脚底的阴影:“我没觉得遗憾。” “舟舟,爸爸在你这个年纪也心高气傲,认为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如今到了中年才明白,做什么样的选择,走哪条路,都是人生路上无法回头的分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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