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欲顶着他不怀好意的眼光,缓慢地说:“成交。” 俱乐部每次开一对一的局,都会引起一圈人围观。 孟亦舟嘴边叼着烟,垂眸打量台子中央。 俱乐部构造巧妙,四面巨大的落地窗与暮色完美相融,他与少年凝滞在彼此对面,隔着俯仰角和茫茫人海。 少年神态冷静,趴在桌边压低上身,眯起一只眼睛瞄准球。他衣襟微敞,露出白皙的皮肤,太白了,像云一样,仿佛一碰就会化。松垮的T恤裹出一截细窄的腰身,往下是又直又长的一双腿。 纯真,野性。 两种气质。 在他身上杂糅成一体,散发着迷人的危险。 “看什么呢?”李翘终于注意到身旁的兄弟心不在焉。 孟亦舟吐出一口烟,按过他脑袋,在他耳边问:“认识吗?那人谁啊?” 李翘还没说话,秦智开口,说:“他啊,不就是文学系的沈晚欲。” 晚欲?哪两个字? 没等孟亦舟琢磨清楚,李翘又问:“你怎么知道,他跟你很熟?” 秦智“嗤”了声,表情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不屑:“哪能呢,人家高材生,跟我这种瞎混混的不是一路人。” 明显话里有话。李翘问:“怎么说?” 秦智倒进沙发里,仰头靠着软背,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每天一大早跑图书馆,一有时间就打工,为了奖学金什么难啃的项目都肯干,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这种人能是我朋友?” 李翘对钱没概念,问道:“奖学金?很多吗?” 秦智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八。 “就这?”李翘咂舌感叹,“这年头还有人为这点破钱玩命呢?” 玩艺术的基本都是有权有势的少爷小姐,家族资源背景雄厚,影视学院的尤其这样,有钱人一抓一大把,最差也是上市公司老板级别,八千块在这群纨绔眼里,可能只是一餐饭,或者一顿酒的钱。 秦智揶揄他:“你一富家少爷,住别墅开保时捷,跟穷门小户的怎么比?” “滚一边去,”李翘赏了他一手肘,“别拿我当枪使。”他看了眼秦智,这人虽然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那张脸看着可不太高兴。 “诶,不对啊,”李翘反应过来,朝秦智挤眉弄眼:“我怎么听着你俩不对盘,人怎么你了?” 秦智碾灭烟,一杯酒灌下去:“没怎么。” “放屁,少他妈蒙我,”李翘转念一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该不会是这小子抢了你的妞吧?” 秦智翘起二郎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天情情爱爱的。” 秦智不肯讲,倒是他旁人那人接过话:“还能有什么事,就狂呗。” “怎么个狂法?”李翘问。 那人接着说:“我估摸着这哥们脑子里除了钱就没别的东西了,他帮同学代抄笔记赚钱,一次收二十。他们班有个胖子,直接包了他一学期,那得写断多少只笔啊,疯了吧。还有啊,秦智他妹跟他一个系的,秦晴你知道吧。小姑娘特喜欢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他告白,人都没拿正眼瞧上一眼就走了,害他妹哭了好几个晚上。” 旁边有人听得直接皱眉,看着沈晚欲讥讽道:“也不看看自己算哪根葱,一脸寒酸样,人姑娘看上他都是给他面子。” 李翘见过秦晴,长得没话说,身材也好,文学系曾经搞过级花评选,秦晴的名字高调的排在榜首。 “那这哥们是挺挑啊,连级花都看不上,”李翘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沈晚欲。 凭良心说,脸蛋是好看,青春,帅气,高挑个,可那身打扮也太寒碜了。 自顾自搭话那人嗨了声:“那么爱钱,可能人喜欢富婆,就那种胸大腰圆,身价上亿,装挑小白脸下手的那种。” “秦少爷,”那人捣了捣秦智的胳膊,“要我说你让你妹出个价,得不到人家的心,睡一觉总行吧,哈哈哈……” 秦智和孟亦舟钢刀似的眼神齐齐扫过去,狠狠剜了那人一眼。 那人笑得前俯后仰,冷不丁却被对面那两人的眼神唬住,识趣地闭上嘴巴。 ——“吁!又没进!” 桌边看比赛的人不屑地发出一阵阵嘘声。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全都偏头看去。 局势已经进入白热化,沈晚欲再次挥杆失败后,局势胜负已然分明。张敬明技术不赖,除了运气不好碰上一个死角球,其他的全都一杆进洞。 此时桌上只剩最后一颗黑八。 轮到沈晚欲动杆,他不慌不忙,一样的姿势,压低,瞄准。 黑八擦着桌边而过,没进。 沈晚欲无所谓地耸耸肩,示意张敬明来。 暗中观察这么久,孟亦舟早就看出来了,沈晚欲压根就不会打桌球,虽然握杆的姿势勉强合格,但从哪个角度下杆,如何击打,怎么布置进球策略他完全不懂,只凭手感乱打一气。 不过从外表上却看不出丝毫端倪,沈晚欲太过气定神闲,仿佛每一次失败的进杆只是失误而已。 张敬明这杆也没进,不过他被周围那些嘘声哄得挺得意的,说:“要不我让让你?” 沈晚欲没明白:“什么?” 张敬明用球杆抵着地板,双手撑住:“前面进的那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咱们就赌这颗黑八,如果这一球我赢了,你就干了那一整瓶伏特加,你我之间的恩怨就算两清了。” 沈晚欲皱眉:“剧本呢?” 张敬明摊开手,装糊涂:“什么剧本?哪有剧本?咱们赌的不是酒吗?” 沈晚欲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额头青筋隐现。 他明白了,他被人耍了。 沈晚欲咬了咬后槽牙,这里不是他可以撒野的地方,沉着气问:“如果你输了呢?” 张敬明笑了,狂得没边:“没这种可能。” “那就试试,”沈晚欲直视张敬明的眼睛,“如果你输了,适才谈好的条件是什么就是什么,别耍赖。” 两道视线相碰,在空中无声地撞出一道厉芒。 孟亦舟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知道自己输定了,却还是仰高下巴,仿佛都永远不会低头。 有点意思了。 孟亦舟再次往前倾了倾身。 “行啊,既然不怕死的话,那就来吧,”张敬明让开位置,神色嚣张。 沈晚欲提着球杆围着桌子绕圈,寻找最佳点,他握杆的手浸出了一层薄汗,但越紧张,他表现得反而越冷静。 他知道此时自己像个小丑,周围人玩味地盯着场中心,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但他不能示弱,更不能怕。 就在沈晚欲走完一圈也不知道从哪下手的时候,背后突然覆下来一具颀长的身影,一股好闻的香味席卷嗅觉,像松科类的植物。 那人抓住他的手,压紧他的背,将他笼进双臂间。 心头猛地一跳,沈晚欲想转头看看是谁。 “别动。”耳边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悦耳又熟悉。 “台球不是那么打的,我教你,”身后的人握着沈晚欲的手放去球杆上,“上身压低,五指张开点,托杆要稳,然后——” 话音刚落,那人带着他的手臂换了个方向,对准左前方的目标,球杆随即发力,沈晚欲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嘭一声闷响。 短短几瞬,母球狠狠撞过桌沿反弹回来,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将黑八撞进洞了。 李翘激动得一拍大腿,大吼一声:“漂亮!” 围观人群一个个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下一秒,大厅顿时陷入一片群魔乱舞,尖叫、口哨、掌声混杂在一起。 万千喧嚣中,那人在沈晚欲耳畔说:“恭喜,你赢了。” 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脑子有点发晕,心跳也在这一瞬间加快,居然忘了让那人放手。 张敬明看得不明所以,回过神来气急败坏,他用球杆指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你谁呀!他妈的找打是不是!!” 程咬金连一个微表情都没给他,而是轻轻地放开了沈晚欲的手臂,往后退开一步。 沈晚欲缓缓回头。 那是一张春风得意的脸,眉目眼角尽显锋芒,宛如七月流光,剧烈又危险。 沈晚欲仿佛看到一只俏白月亮,坠入他年轻的心脏。 ---- 我的老梗,双向一见钟情(要说见色起意也没毛病)
第9章 晚欲、亦舟 兵荒马乱的夜晚在孟亦舟的解围和张敬明的认栽中结束。 孟亦舟插手的那一杆让俱乐部的气氛彻底起来,后来好些人过来敬他酒。 一群人勾肩搭背从俱乐部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李翘醉醺醺地搂着孟亦舟,没完没了的叫“兄弟”。 “别弟了,快回家吧你。”孟亦舟笑看着他。 “回什么家?不回了!”李翘人都是摇晃的,勾着孟亦舟的脖子,“我新买了一辆跑车,咱俩兜风去!” 孟亦舟被那酒气熏得直皱眉:“北溪路一堆警察叔叔守着,想蹲派出所啊?” “哪儿还有什么交警,”李翘醉得大舌头,“都、都一点半了,早散了。” “闭嘴,赶紧滚蛋,”这时候代驾司机到了,孟亦舟朝那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帮忙。 两人合力把醉得瘫软的李翘塞进车里,孟亦舟弯腰,替李翘系好安全带,抬头嘱咐:“师傅,麻烦把他送到家门口啊。” 这间俱乐部在利海大有来头,面前这少年气质极佳,司机猜测可能是某位富家公子,他一脸谄媚的笑,拍胸脯保证:“那是一定的,您就放心吧。” 孟亦舟付了钱,迈步离开。边走边想,沈晚欲呢,走了吗? 结果才拐过弯,就见街对面等着个人。 橘红色调的街灯徐徐撒下来,将沈晚欲整个人分割成明暗两半,一半藏匿昏暗,一半栖息亮光,那修长的脖颈低垂着,腰臀线条很勾人,偏偏气质却异常清冷,这副画面若是以导演的目光来看,大概他会把这归类成一部具有割裂感的小众电影。 沈晚欲似有所感,抬头看过来,朝孟亦舟招手:“这儿。” 俱乐部门口车来车往,孟亦舟左右看了看,挑了个空档过去:“等我?什么事儿?” 沈晚欲站直身体:“谢谢你替我解围。” 夜里降温,孟亦舟穿着外套都有点冷,沈晚欲身上只有一件薄款白衬衣,嘴唇冻得煞白。 等了大半夜就为了说声谢,这人也太实诚了。 “举手之劳,”孟亦舟说,“不客气。” “还有咖啡馆那次,”沈晚欲开门见山,“要不是你的话我还得挨骂。” 孟亦舟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记得他当时好像没有回头:“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记得你的声音,”沈晚欲抬下巴比了比,“还有鞋子。” 黑色1461经典马丁鞋,纯手工制造,意大利来的外家玩意儿。沈晚欲大学里玩的最好的朋友赵奕尤其喜欢在上课时间翻看一些时尚杂志,他不经意间瞥过一眼,恰好就是这个牌子,价格贵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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