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珀是大西洋声名显赫的贵族,一言一行都带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影响力,又娶了穆家的女儿为妻,与科谟这边有了关联,是安娴那时候能想到的最佳机会。 她计划着利用穆筝的死,让库珀向科谟施压,令大西洋成为费家的敌对势力,使得安穆两家反目成仇。 然后再想个办法从游轮上逃走,彻底脱离掉费惕的掌控,以此重获自由。 而那场意料之外的爆炸,也在冥冥中助了她一臂之力。 …… “当时我不知道你也会上游轮,无意中把你牵扯了进去,抱歉。” 讲了许多话,安娴嗓音有些哑了,神情间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费慎却对这句话持保留态度。 若说对方不知道他会上游轮,费慎完全相信,可要说是无意中牵扯进去,那他就不这样认为了。 安娴当时想报复的,恐怕不只有费惕和安家,应该还包括费家其他人。 在她看来,自己这一辈子都被自私自利的两家人毁了,大好的人生沦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她不可能不恨。 只是由于中间发生了诸多意外,出于无奈,只能放弃一部分计划。 但无论如何,至少现在她最主要的目的都达成了,恨的那些人也都遭到了报应。 如今物是人非,费慎没打算揪住不必要的东西不放,从善如流回复。 “答案听完了,谢谢安小姐的解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祝愿安小姐以后的生活,能一帆风顺。” “多谢。” 安娴舒出一口气,收回目光,起身向费惕道别,而后一个人走出了凉亭。 她从侧门离开祖宅,踏上了某条隐秘的小道。 道路尽头有个分叉口,停着一辆私家车,安娴走过去,司机下来打开了后车门。 她微微弯腰,对着车内的人恭敬称呼道:“邵先生。”
第66章 开口 邵揽余一点头,安娴坐上了车。 “事情都办好了,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她说。 邵揽余拿出一个黑色袋子,放在安娴手边。 “身份卡、电子金还有居住证都在里面,等你过去,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安娴将东西仔细收好,真心实意道:“多谢邵先生。” “不用谢,”邵揽余神色温和,公事公办的语气,“你做了自己该做的,这是你应得的报酬,我还得感谢安小姐愿意出面帮这个忙。” 安娴微微摇头,顿了顿,说道:“青叔那边……我就不过去了,拜托邵先生替我向青叔问一句好,辛苦他前段时间的照顾。” 游轮爆炸当晚,安娴义无反顾从房间窗户跳出去,在燃烧的烈火中坠了海。 她很幸运,靠着曾经学过的游泳技能,没被溺死冻死,也没被爆炸的余波伤及。 在海水里飘了几个小时,侥幸遇到了一条小渔船,最后成功在东边上了岸。 但安娴不敢耽搁太久,害怕费家或安家的人找来,亦或是撞见边境凶神恶煞的叛党组织,上岸后一头扎进复杂的山林,直往偏僻的小道走。 她每天只睡三小时左右,饿了就捡些路边的野果吃,没找到野果就喝水充饥。 艰难险阻的环境下,漫无目的地赶了五天路,不知不觉进入了雾镇村落附近。 到了第七日,她终于体力不支,再加之碰上磅礴大雨,虚弱的身体失去意识,昏迷在了一座贫瘠的山坡边。 等醒来后,安娴躺在了一张破烂但干净的铁床上。 外出拾荒的青叔路过,好心将她捡了回去,并在安娴的恳求下,答应暂且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安娴在青叔家生活了一个多月,没有什么能报答对方的,只好每天多干些家务活,以此减轻青叔的负担。 尽管生活质量不能和从前相提并论,但在村子里的这段时日,却是她近几年来过得最舒心和充实的日子。 一个多月后,邵揽余出现了。 对方直接道明来意,表示他有足够的能力帮她隐姓埋名,离开太平洋洲际远走高飞,以后能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不受打扰,也无需担心被别人认出来。 唯一的要求是,她必须在某日去到费家祖宅,并且替安家向费老爷子“求情”。 安娴本不想掺和任何事,就算一辈子都需要躲躲藏藏,也不想再多看费惕他们一眼。 可邵揽余认识青叔,为了报答青叔的救命之恩,她还是选择答应对方,重新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我会告诉青叔的,”邵揽余颔首,应下安娴的请求,“祝愿安小姐一路顺风,以后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找那边负责接应的人,他们会帮你解决。” 事情嘱咐完,他与安娴正式道别,从侧边下了车。 轿车携着一缕尾尘渐渐远去,带走了藏在人们心底深处,过往的那些难堪和不愉快,独留了些许不足为外人道的浅浅涟漪,只待消散。 邵揽余走往与之相反的方向,在刚进入巷子路口时,碰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费慎背靠斜墙,唇边叼着一根细烟,没点燃。 半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微雨,清凉地飘在脸上。 他头顶罩着卫衣自带的兜帽,吊儿郎当躬着上半身,没骨头似的,垂下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地面,不知在看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偏过头,移动视线看了过来。 两人不经意对上眼神,神色却司空见惯,丝毫不惊讶于会在这里看见彼此。 邵揽余继续迈步,目不斜视,经过对方位置的那刻,被伸出来的一条腿挡住了去路。 “你可真够闲的,一天到晚四处跑,比我对费家的事都上心。”费慎淡淡说。 邵揽余从容道:“受人所托,不得不为。” 费慎拿下嘴里的烟,捏在手里玩,语气不冷不热。 “你让安娴露面,现在她被我那个曾伯公盯上了,一不小心就会没命,邵揽余,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邵揽余稀罕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他会关心安娴死活这件事,感到很是意外。 “放心,有你和你二叔在,”邵揽余莞尔,“费老先生是没心思去关注别人的。” 费慎唇缝微抿了一下,眼神深切地望着面前人,面容笼罩着浮沉的光影,猜不透在想什么。 邵揽余却好像轻易瞧出了对方内心的想法,蓦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从费慎手里抽掉那根没被点燃的烟。 香烟卷纸被邵揽余一点一点剥开,细碎的烟草从他明晰的骨节指缝中掉落,落在费慎的脚尖处。 “沉瑱,有时候很多事情,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找不出答案的,”他说,“不妨尝试着多点信任,去问问身边人,或许他们也正在等你开口。” 先前费老在时,祖宅外的那场对峙并未出现人员伤亡,枪响也只是起到了一个警戒的作用。 据带队埋伏在祖宅附近的赵林木等人报告说,当时除了科谟政府军和他们自己,周围还隐藏了第三队人马,其数量应该与政府军不相上下。 并且那批人也是经过军事化训练出来的,但是比起正规军队,似乎更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倒是和毒刺的雇佣兵性质有点类似,只不过他们是私人“雇佣兵”。 但是不清楚为什么,在那阵交错的枪响过后,原本趁势要冲进祖宅的人马,突然无缘无故中止了行动。 而后没过多久,又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总而言之,分别守在祖宅外的三拨人,除去放了几响空包弹,甚至于连个照面都没打,就莫名其妙平息了暗地里涌动的危机。 听完报告的费慎,估摸着此事多半和费兆兴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些想法都藏在心里,口头上只吩咐赵林木带人撤出祖宅附近,别的不要管,先去与蛇牙他们汇合。 费慎本想等费兆兴一起离开,对方却始终不见人影,又继续等了一会儿,外面的政府军也迟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直至一天一夜过去,费兆兴仍是没有露面。 而费慎大概是被邵揽余那句话所影响,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也没选择离开。 愣是在那座空荡沉寂的祖宅里,自己一个人待了几十个小时。 第二日下午,费慎用井里打上来的清水,简单洗漱干净。 随即终于不再坐着干等,去到后院里,推开了祠堂那两扇木门。 祠堂里的香火旺盛依旧,空气里缭绕着浓郁的檀香味,闻的时间一久,让人内心不自觉安定起来。 供奉台侧面的角落,影影绰绰的烛光阴影中,颓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衣衫不整,下巴生出了胡茬,模样十分随意地窝在角落位置,双眼闭阖,也不知道睡了还是没睡。 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对方好像与先前判若两人,狼狈地不修边幅。 费慎一开始就猜到了费兆兴在这,可是他没来找,硬是在外头浪费了许久的时间。 关上祠堂门,费慎走到香炉边,拿出三根新香点燃。 随后手握那三根香,跪在蒲团上,朝着供奉台上的黑色牌位拜了三拜。 这三拜,拜的不仅是费霄,还有他逝世已久的母亲。 香炉里添了新香,檀香气似乎瞬间更浓烈了,费慎站在自己父亲的牌位跟前,目光静静注视上面刻着的字。 “小慎……” 倏然,一道带着少许沙哑疲倦的嗓音,在火烛芯子噼里啪啦燃烧的动静中,缓慢传进耳内。 “将来有一天,等我走了后,你不用给二叔立碑,就把二叔的牌位放在你父亲右边,行吗?” 费慎没有立即接话,沉默须臾,才道:“二叔考虑得太久远了,我记性不好,恐怕到那时候早就忘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费兆兴没从角落里出来,只是睁开眼,换了个姿势。 他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膝盖,换上不以为意的口吻。 “自从当了这个首领,我每天都做好了随时可能没命的准备,也确实差点没命了,所以不远啊小慎。” 费慎转动身体方向,目光从费霄的牌位,挪去了费兆兴脸上。 “可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以后也很难再有生命危险,不是吗?” “是大哥一直保佑我,我活下来了。”费兆兴说,“可是我累了,这么多年,我太累了。” 费慎沉沉凝视着对方,脑海里不断回想起邵揽余说的话——“有时候很多事情,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找不出答案的,不妨尝试着多点信任,去问问身边人,或许他们也正在等你开口。” 鬼使神差,费慎步伐一点点靠近,走到了离费兆兴最近的位置。 他蹲下身,如炽的目光,像一柄刀尖看进对方眼底。 “二叔,你告诉我,我父亲当年到底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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