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咬是小孩子胡闹发泄的方式,也是被牢笼困住的幼兽,唯一可以自救的办法。 费慎拼尽全力,将这些天以来的痛苦、恐惧和害怕,统统发泄在了这一瞬间。 可过程仅仅持续了几十秒,上午的药效褪去,冷啡片残余的毒素在体内作祟,剧烈腹痛令他不得不松了口。 邵揽余的手腕虽说不上血肉模糊,但也确实好看不到哪去,两排牙印深深烙在腕骨边缘,鲜血濡湿了掌根,再久一点,说不定真能将鱼际那块肉咬下来。 稍微活动了下手腕,一股刺痛迸发,邵揽余对某位始作俑者说:“你咬我一口,我看着你毒发身亡,是不是很公平?” 费慎侧躺在地面,疼痛使身体蜷缩起来,唇齿艰难地发出几个字:“要是死不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邵揽余好整以暇点头:“那希望你能扛过去。” 接下来,谁都没再吭声。 邵揽余拿出药箱,熟练地给自己处理伤口,费慎则窝在没有温度的地板,沉默地承受越来越可怕的剧痛。 五脏六腑仿佛被扔进绞肉机里,清醒的感知着身体割裂的痛苦,除了难以抑制的痛楚,还有静默等待死亡的恐惧。 就像一张从天而降的大手,带着可怕的窒息感无情压下来。 费慎呼吸急促,大汗淋漓,哆嗦着摸到自己的玉玦,如救命稻草般握进手心。 疼痛再一次使大脑产生眩晕,双眼止不住地发黑,冷啡片的另一个作用似乎起效了。 满眼恍惚中,他看见了自己父亲。 过去十二年的生活里,费霄总是和颜悦色的,他没有见他对谁红过脸,也从未冲谁发过脾气,对待妻儿更是敬重爱护。 曾经某次醉酒的午夜,费霄抱着费慎,痛苦呢喃了一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在了费” 单这一次,费霄展现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自此往后再未醉过酒。 他一路兢兢业业,背负着家族上下的荣耀与期望,从众多候选者选举中脱颖而出,不负众望成为了科谟首领。 一位好父亲、好儿子、好丈夫,一辈子从未干过出格事的优秀首领,就那样不明不白,葬身在了爆炸的大火中,落得死无全尸。 费慎手心的汗液浸透了玉玦,隐隐有要滑落的迹象,他听见有人一遍遍喊他“沉瑱”。 沉瑱……沉瑱…… 这其实不是他的乳名,是玉玦的名字,玉玦跟在身边十几年,父亲也这样喊了他十几年。 费慎感官模糊,眼皮越发沉重,低声喃喃着不知是对谁说—— “对不起,我没坚持下来……”
第6章 临别交易 玉玦滑出手心,掉落在旁。 昏迷前一秒,费慎被人扶起来,捏住下巴仰头张口。 须臾,苦涩冰凉的液体源源不断灌入胃中,使痉挛的器官得到了片刻安抚。 双眼睁不开,身边的动静倒是听得格外清晰。 不知是谁将他抱上了床,房间持续有人走动,脚步声杂乱聒噪,有两人在低声交流,其中一个是邵揽余的声音。 “毒性还要多久才能完全去除?” “保守估计,一周左右差不多,最晚不会超过半个月。” “越快越好。” 翌日,醒过来的费慎花了好半晌确认,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邵揽余终究没杀他,不仅没杀,还叫人准备好了早午餐和干净的衣物。 经佣人提醒,费慎这才知道,自己昨天穿的竟然是邵揽余的衣服,房间也是邵揽余常住的。 不带半点犹豫,他立即将衣服裤子脱掉,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以为换掉衣服就万事大吉的费慎,忽略了一件重要事情——房间既然是某位黑心军火商常住的,那说明对方很可能继续过来住。 果不其然,当晚邵揽余就出现在了卧室里。 费慎如临大敌,连再经历一次毒发都准备好了,岂料对方并没有要做什么的打算,而且一句话也没跟他讲。 单纯拿了本书,靠坐在离这边有些远的沙发中,安然自如地翻看。 费慎没有因此放下戒心,反而时刻盯住他的一举一动,目光朝对方包扎好的手腕瞟去。 邵揽余翻书的动作并无停顿,似乎那道咬伤对他来说影响甚微。 费慎有点后悔,应该再咬重些的。 戒备的视线未引起邵揽余注意,他思前想后,索性翻身下床,兀自朝门口走去。 看书的人总算有了动静,邵揽余徐徐开口。 “别的房间都上了锁,除了你原先那个,应该只能睡走廊了。” 一句话,让费慎打消离开的念头。 他跑回床边,选择尽可能离邵揽余远的位置,先将今天的药喝了。 随后正襟危坐于床上,整个人上了发条似的紧绷,邵揽余看了多久书,他就坐了多久。努力坚持到后半夜,眼皮疯狂打架,最终还是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费慎猛然睁眼,房间没见到其余人,沙发上遗落了一本书。 费慎怔然了会儿,意识逐渐回笼。 邵揽余昨晚,真的只是过来看了一夜书而已。 同样的事情持续上演了一周。 等到医生宣布,费慎体内毒素已全部祛除,以后不会再有生命危险,邵揽余那晚便没有出现。 费慎不由自主,隐隐有了个十分荒诞的猜测。 难不成对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单纯是为了确保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猜测很快被否认,两天后,他得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费家派人来接自己了。 费慎不得不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可那是邵揽余亲口说的。 直到坐上邵揽余安排的轿车,沿途看见除别墅以外柏苏陌生的街景,他终于有了点脚踩实处的真实感。 自己也许……大概真的能回家了。 走了半天神,费慎拉回思绪,扭头看陪同在身旁的邵揽余,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你和费家达成了什么交易? 犹豫再三,终归是没问出口。 问了又如何,邵揽余大概率不会告诉他答案,或许还会换来一番无意义的嘲笑。 倒是前两日的疑问迎刃而解,对方留着他性命,果然有目的。 轿车行驶得十分平稳,费慎移开视线,转向窗外,心情平复了一开始得知消息的激动。 此刻回到费家,恐怕还不知要面临些什么。 这几日与邵揽余相安无事,他也有空闲从电视里,获得了不少如今外界的情况。 前首领费霄暴毙,科谟用最短的时间,选出了新任首领。 ——丝毫不令人意外的费兆兴。 费家在科谟的地位本就不低,有了费霄的基础在先,想要获得投票者支持并不难。 而费家除了费兆兴,几乎没人能真正担此大任。再者,此前费霄上任期间,费家的全部事宜都交给了费兆兴主理。 因此这个结果,合情合理。 可是那日的记者招待会,费兆兴却有意向大众隐瞒了费霄的真正死因,编造了一个无中生有的借口。 这不是费慎记忆里的二叔,二叔费兆兴,是与费霄一样生性宽厚的人。他无妻无子,对权利地位嗤之以鼻,唯一的爱好是收藏古玩。他曾经说过,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志向,是计划着找到没有战火的桃花源,开一家古玩店安稳度日。 可惜如今,费兆兴亲手选了与之背道而驰的路。 窗外景致一点点变得荒凉,费慎不知不觉沉了下脸,显得凝重。 双方碰面的地点,定在了靠近边境线的无人区。 无人区土壤极为贫瘠,河流干涸,青山塌裂,大量的辐射让这片土地唯剩暮气沉沉,肉眼可见的地方,皆是一片荒芜。 人口急需繁衍与有限资源之间的矛盾,依然是发生冲突的导火索,一场毁灭性的战争并没有带来反思,资源争夺甚至比上世纪更为残忍,各区之间早已势同水火,无法共存。 这样的处境下,若叫人发现费家公然出入柏苏,费兆兴恐怕不会太好受。 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处较为偏僻,缺山少水,方圆几里基本看不见人影。 轿车停稳,临时充当司机的秦一舟,贴心为两人打开车门。 邵揽余下了车,身边没让保镖跟随,这位行事低调的商人,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费慎坐在原位,迟迟没有动。 邵揽余绕到他那边,拍了拍车顶,调侃道:“怎么,舍不得走了?” 费慎置若罔闻,自顾自凝视前方。 无人区的另一头,约莫百米远的地方,停了三四辆重型防弹车。只是车旁不见人影,车上亦没人下来,估计也在观察这边。 邵揽余完全不急,从容自若立于轿车边,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摸出风衣口袋里的笛子玩。 场面静止了好一会儿,对面一辆车门终于开了。 少顷,一袭灰衣的男人现身,他抬头不停张望,面色焦急地寻找什么。 费慎心下惊讶,连忙推门出去,没想到二叔竟然自己来了。 远远看见出现在对面的费慎,费兆兴怔愣半秒,脸上出现惊喜交加的表情,失了体态,不顾形象抬腿朝这边跑。 然而跑到半路,脚边尘土飞扬,一颗子弹切断了前进的路,满含警告的意味。 费兆兴急急停下,整个人向前一趔趄,费了老大的劲才稳住身形。 后面的随从们及时围了过来,无需下令,齐刷刷举枪对准同一个方向,提醒邵揽余不要轻举妄动。 费兆兴赶忙举手示意,喊道:“邵先生!我们和平谈判,这里不安全,请您赶紧让我家孩子回来!” 费慎心脏陡地捏紧,想跑回二叔身边,却被一只手攀住了肩膀,双腿登时无法动弹。 “刚才不急,这会儿怎么又急了。”邵揽余说。 费慎偏头,某人的手近在咫尺,腕上纱布已经拆掉,独留一道不算浅的咬痕。 邵揽余留意到他的眼神,淡淡说:“上次没咬过瘾,还想来一口?” 费慎确实有这想法,可是他不敢。 刚才那一枪足以证明,哪怕邵揽余身边一个人不带,在场也没谁能轻易伤到他。 费慎按捺住冲动,尽量平静说:“我二叔来了,你的目的应该达到了。” 哪怕猜不出邵揽余究竟想做什么,但联想到对方故意给他看新闻的行为,以及费兆兴的意外现身,多半是关于科谟首领选举方面的事情。 邵揽余笑了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自作聪明。” 对面费兆兴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主动让身边人卸了枪,再次恳求:“邵先生,让我家孩子回来吧——他还小,不经折腾!您别吓着他!” “费首领,”边上秦一舟自发开口,扬声道,“让您准备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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