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盛民一听也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就怕露出了什么不该有的破绽,连忙堆起了笑容应道:“奥~这样子啊,那我们确实有点缘分,小徐你刚过来不太了解这边的行情,我嘛一个大老粗想做点生意,多少双眼睛盯着啦你是不知道,我和原来那个短命鬼么确实闹过矛盾,他原来我手下干活的呀,亚南钞票给的多他跑掉么我理解呀,但都是这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钞票都扔落去了他来插一脚,这在江湖上就是不仁不义!” 徐书泽连连应声表示赞同,王盛民看他小白脸的样子一位也没什么主见,便咧嘴笑道:“小徐啊,东城那块土地搞来搞去就那点花头,说实在亚南能给你的,我南洋不止给得起,还会更多,而且那短命鬼这样一搞么,你们的招牌不灵了呀,但是我看你这么聪明机灵的人呢一定会有出息,你要是想通了,就到我们这里来玩一玩,南洋随时敞开大门欢迎!” “谢谢王董赏识,不过呢,我这才上桌就摔碗不太好看,等东城区这个项目结束了,我有空就会过来向您学习学习。” 两人话里话外都是不肯让步,这场谈话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徐书泽放下陶瓷茶杯,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今天不打一声招呼就过来,真是打扰王董这一大早的清闲了,您的提议我回去立马就上报给领导,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行,我也有数了,反正就一句话,有钞票大家一起挣。” 徐书泽道完别推门而出,正巧撞上了那个漂亮的女秘书,两人互相点头示意,他走后这间办公室里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而他只好默默在心里哎叹。 回到车里的徐书泽心情低落,徐知行以为是和王盛民谈崩了也没多问,发动了车往他公司的方向驶去。 “你说人真的有那么多迫不得已吗?” 徐书泽靠在车窗上问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一头雾水的徐知行以为是他碰上这个烂摊子有些烦闷,便开始炖起了鸡汤。 “都说勿为五斗米折腰,可惜五斗米才是世道所趋,你别太纠结,有些人有些事并非你能以一己之力去改变。” “那你呢?” 徐书泽回头望着他,即便无法对视徐知行也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淡漠。 “你说能为我改变,这是假话?” 轮胎摩擦柏油马路的声音十分刺耳,徐知行猛地一脚踩住刹车停在了路边。 “不是!我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然而对方并不在意他的回答,继续靠着头枕眯上了眼睛。 “刚才我在南洋,碰到个女秘书,她被王盛民长期潜规则,我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她也正从外头进去,当时我就生出一个念头。” 徐知行听他话语停顿,便开口问是什么念头,徐书泽缓缓睁开眼,望着人行道上一群带着小黄帽的孩子们,慢慢开了口: “我要是擅作主张妄自帮她,她是会感谢我还是责怪我?自愿深陷泥潭的人被过路人随手的善意之举拖回正轨,他是会报答根本不需要的救命之恩还是怨恨没能死得彻底?我总觉得是后者,人与人相处之道,就是不能越界。” 徐知行越听越不对劲,徐书泽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 “徐知行,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
第16章 缘分 徐知行第一次遇见徐书泽,不是在小学校园里的垃圾房旁,而是他爷爷的葬礼。 喇叭唢呐在棺前开路,戏子趴在棺椁上号啕大哭,劣质的麦克风音响设备发出刺耳的噪音,徐知行不自觉捂起了耳朵,他被陌生人群推着上前,扑通一声跪在稻草扎上,白麻布缝制的孝帽直接掩住了他整张小脸蛋,耳边越来越嘈杂的声响让他不安得胡乱扯起了粗糙白布。 忽然眼前被掀开一道缝隙,一只瘦干的小手伸了进来,徐知行下意识就要躲,却被那冰凉的小手抚着脸庞,满是冻疮的手指擦抹去他面上的泪痕,湿答答的眼睫毛这才翻得起来,徐知行一睁眼望去,一张红彤彤的稚嫩笑脸就出现在了面前,水灵灵的眼睛里读不出悲伤,只有冻得青紫的小嘴哈出了热气,徐知行虽然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但望着那纯真的笑颜,他似乎能猜到,对方是在安慰自己。 入土为安,烧香跪拜。 徐知行的爷爷出生就是徐氏大家族里的长子,参过军打过仗,抗战时期一路北上,和日本鬼子拼过刺刀也中过子弹,熬过万千苦难回到故乡,此后过着寻常人家的日子,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只不过唯一无法割舍的心事就是在那当年北上的列车,唯一的亲弟弟被人拐跑了。 徐家五女二子,一个大哥一个小弟,当年局势动荡,枪打出头鸟,徐家就是第一个,长子一腔热血要报国,却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为了留下血脉全家上下老小都为他丧命黄泉,大哥带着小弟逃亡,却在列车上因为淡馒头的价格与人争吵起来,等他回过神小弟已经被人掳走了。 直到年近九十高龄寿辰,不知通过谁人牵线搭桥,失踪了七八十年的小弟回来了,虽然只是一个骨灰盒。 小弟的骨灰盒被摆在徐家祠堂的正位之上,大哥坐在轮椅上日日夜夜以泪洗面,直到小弟的儿子媳妇发现,连忙从外地赶了回来。 徐知行爷爷一看侄儿还带着小孙子一起,高兴得要安排三代同堂的家宴,谁能想到这侄儿并非来认亲而是来讨债的。 才过而立的年轻人当着全家族人的面,痛骂这位耄耋老人,一一细数当年他丢下小弟后,小弟遭遇的所有非人磨难。 小少爷被人贩子拐去,不肯开口说话也不肯上街乞讨,每天都被关在柴房里毒打,五六岁的小孩哪经得起鞭打,发了好几日的高烧人贩子也不管,直到喊他骂他没反应,这才晓得这小孩聋了。小少爷没有了价值,一脚就被踢出了家门,从此漂泊无依四海为家。 小聋子长到十八,就在酒酿店里打下手,老板娘给儿子买了个童养媳也正十五六岁,两个苦命人惺惺相惜看对了眼要私奔,却被老板娘发现直接喊人打断了小聋子的腿,然而此时童养媳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老板娘被气得半死,破口大骂要亲手宰了他们。 有情人连夜逃到了乡下,把孩子生出来后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惜又聋又瘸的丈夫护不住妻子,村里的恶霸趁着月黑风高把女人拉进田地里强奸了,清白被玷污的女人没等丈夫寻来就跳河自尽,留下才满周岁的儿子和残疾的丈夫。 小弟的儿子从小就被欺负虐待,被强奸的母亲和残废的父亲,他就这么吞着刀子长大,更加怨恨始作俑者——他的大伯。 徐知行的爷爷在这场三世同堂的家宴上,被骂得直接中风一瘫不起,即便如此侄儿还要张着血盆大口骂他活该。 徐知行老家丧事摆席叫做吃豆腐饭,人人都要吃一口豆腐以此祭奠先人,可徐知行最讨厌的就是豆制品,就算母亲拿着汤勺喂,他连一口都不肯咽下去。 母亲也累得心力交瘁,摔了勺子在瓷碗里,当一声吓得徐知行一哆嗦,母亲连忙又抱住儿子安慰道:“知行啊,你的名字就是爷爷给你取得,现在爷爷去世了,你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子,吃豆腐就是表孝顺,我们知行是好孩子对吧?就吃一口豆腐,喝一口豆腐汤也行,好不好?” 徐知行紧闭着嘴还是不乐意,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影,连忙伸出小手指着那个男孩的背影,扭头问母亲:“妈妈,那他为什么不吃豆腐也没事啊?” 一向和颜悦色的母亲直接黑了脸,扳过徐知行的身子黑着脸说道:“他是不孝子的种,他们一家都是丧门星,知行你记住,绝对不能和他说话,听到了没有?!” 徐知行从未见过母亲这般严厉,委屈得撅起了小嘴来,硬逼自己咽下嘴里的豆腐渣,生生望着那小孩从桌上顺走一支打火机,在宴席旁边点起了炮仗。 那时徐知行五岁,不怎么记事,却记得那个男孩水灵的一双眼眸。 两年后徐知行要升小学,大姑大姨都舍不得他这么聪明乖巧还长得好看的小孩,他头一次要跟着经常外派出差的父母来到了城里上学,然而城里不如乡下有趣,没有鸡鸭走兽也没有小树溪流,天赋极高的徐知行看着对他来说太过于简单的一年级课本,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年。 八岁生日第二天,他同桌求他帮忙做值日,正好他不想这么早回家,父母这一整周都在英国出差,他连生日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母亲说她买了好多礼物回来,可他从来就不想要礼物。 徐知行提着垃圾袋一步一步走向垃圾房,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下一秒,他人生中最珍贵的礼物就这么从天而降了。 “喂!我叫徐书泽,我们俩同姓诶,你要不要当我的好朋友?” 徐知行捏紧了衣摆,兴奋、紧张却又气恼、委屈。 他不记得我了。 既然如此,我就让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我。 徐书泽并不知道八岁那年搬的新家,是徐知行外公外婆住过的房子,当年徐知行的母亲大学毕业老两口就把家对门的房子买了下来,为了给女儿自己独立的个人空间,后来母亲去往英国深造认识了他的父亲,两人原本打算在国外结婚定居,但外公被查出阿尔兹海默症,外婆身体本来就不好,父母便回到国内发展,然而事业心都太强,常年外派出差也没能陪在老人身边。 徐知行被接回城里之后,父母也没空带他去见外公外婆,他就坐一两个小时的公交到疗养院,外公虽然脑子糊涂却也还认得出最亲爱的小外孙,徐知行靠在外公怀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他醒来一看太阳都已落山,连忙就要跑去车站,外婆拦着他问才知道小外孙竟然是自己来的,找疗养院的护理师下班后帮忙带孙子回去。 徐知行到了家门口却不敢进去,担心被母亲发现又要斥责他,踌躇之际就听到屋里传来的争吵声。 “徐至诚,我不管你们家族那些什么血脉相连手足情深的屁话,他可是把爸气死的人!就连葬礼上他还是那副嘴脸,还讲什么情分?你倒是好,把我爸妈的房子都借给他们住骗我出租给别人,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玉玲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行不行,我堂弟那几年确实混蛋,不过他也有他的难处,苦了这么多年才回到家族里肯定是有怨气,哎,我爸他临终前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我照顾好堂弟,我瞒你只是不想让你生气,他们要不是真的被追债追得无处可去,他也不至于找到我。” “你帮忙还要谢谢人家是吧?真是吃力不讨好……对了!我今天在隔壁还看到他们小孩了,算起来和知行一样上二年级了,徐至诚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你说!他们小孩是不是被你安排到同一个小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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