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汪洋和林夕瑜吵架不算新鲜事,他们性格不合适,一个是闷葫芦,一个是炸药瓶,加上林夕瑜好赌又懒惰,顾汪洋为她还了不少赌债,他俩总是因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但是每一次,只要有娄牧之在,顾汪洋都会刻意压制火气,夫妻之间的火药味,只有深夜才会爆发。 这是第一次,娄牧之直面他们的战争,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易知秋洗去了一身汗,换了一件干净睡衣,他刚跨出卫生的门,就看见顾汪洋歪着身子,靠在墙根角,娄牧之站在一旁烦躁地抓头发。 “怎么了?” “喝醉了,”娄牧之简单地说了顾汪洋和林夕瑜吵架的事:“吵得挺凶的,估计今晚是回不去了。” 易知秋知道培训学校不能留宿,不过特殊情况也可以申请。 “先把顾叔弄进去,我去跟宿管老师说。” 两人合力,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搬上床,易知秋来回跑了两遍六楼,在宿管处做了登记,进宿舍时,他扯着衣角擦额头,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在他鼻尖上跳跃,不久前才洗掉的汗又冒出来了。 娄牧之拿出一张湿纸巾,把人拽近了:“过来点,我给你擦,”仔仔细细帮他热汗擦掉:“可以了。” 易知秋笑得露出酒窝,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娄牧之,忍不住,又把脑袋凑过去。 “别瞎闹。” 娄牧之立即伸手挡住他的呼吸,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醉酒的人,顾汪洋睡相很端正,双手放在胸前,连呼吸声都很轻。 “太危险了。”娄牧之低声说。 但易知秋像是听不懂,飞快瞥了眼顾汪洋,觉得现在很安全,他揽住了人,俯过身去,在娄牧之掌心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短促到像一个心跳,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 娄牧之冲他龇牙,易知秋却抓着后脑勺,抿着嘴唇朝他笑。 他一笑,娄牧之心里就软成一团棉花。 娄牧之怒其不争地弹了他一个脑嘣,甩下一句:“睡觉。” 易知秋扯过自己的枕头,瞄准了对头的床,投篮似的抛过去,还不忘八卦的问“你说顾叔和林姨吵架,他俩怎么了?” “不太清楚,”娄牧之把声音放得很轻:“听小姨那意思,好像是......出轨。” “真的假的?”易知秋转过头来,不由得瞪大双眼。 娄牧之耸了耸肩膀:“不知道。” 警察大院藏不住秘密,哪家哪户发生点什么事,不出三日,就会传遍街坊邻里的耳朵,但易知秋听易宴讲过,顾汪洋为人正直,他在警队的声誉很好,每一年评先选优,他基本都是队里的代表人物。 易知秋站在原地,没动作了老半天,就看着顾汪洋。 娄牧之用食指戳了戳易知秋后背:“发什么愣?上去啊。” “哦。” 娄牧之已经上了铺,跪在塌边整理乱七八糟的床单,易知秋也爬进了自己的窝,他抖平了被子,两人的头对头,中间隔着一根细长的木板。 娄牧之刚关灯躺下,林夕瑜的电话又拨过来了。 手机屏幕闪个不停。 “谁?”易知秋偏过一点脑袋。 “小姨。”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娄牧之足足等了五秒才接起电话。 林夕瑜单刀直入,开口就嚷嚷:“那死男人在哪?” “我宿舍,已经睡下了。” 林夕瑜又开始骂人,惊天动地闹了一阵才逐渐歇火,她没好气地问:“宿舍几楼,老娘来接他。” 现在十一点半,校门锁了,宿舍门也关了,禁止外人出入。 娄牧之把原因给她解释一遍,那头的林夕瑜顿了顿,又开始痛骂,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娄牧之,无非是为什么不打车送人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一连串的为什么,问得人哑口无言。 娄牧之举着手机,静静地听,他咬紧了后糟牙,外表却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月光不知躲去了哪里,小小的宿舍里,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源,不亮,并且嘈杂。 他听得心烦意乱,适才酿出来的愉悦感也在一点一点下沉,林夕瑜骂人很难听,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还专门找人最不痛快的地方骂,直到她骂到那一句:“养你不如养条狗。” 易知秋被突袭而来的一阵痛感刺中了。 尽管他知道那是气话。 看着娄牧之仍然没有挂断她的电话,易知秋心里生生疼起来,为他生气,为他不值。 他突然抢过娄牧之的手机,挂断了那喋喋不休的辱骂。 “干嘛?” 娄牧之反应还有点迟钝,也许是被骂了太久,脑子没转过弯来。 “她有病,就你还理她?”易知秋把手机压进被子,死死捂住,所有喧嚣顿时消失了。 看着易知秋气炸了的样子,娄牧之心里那点郁闷,不快,轻微的伤感反倒淡了许多。 他有点好笑的仰头:“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我听不得别人说你,”易知秋躺下去,抖被子抖得尘埃四起:“谁都不准说。” 有点幼稚,却很可爱。 “他俩吵架就吵架,关你什么事。”嘟囔着,易知秋还不忘将娄牧之的电话关机,完了,活埋在枕头底下。 娄牧之搁在身侧的手动了下,想去碰一碰他的脸。 “再说了,一般人吵架也懂关上门,”易知秋越说越来气:“像我爸妈,明明吵得整栋楼都能听得见,还知道骗我说只是声音大了点,他们怎么当父母的。” 刚抬到一半的手顿了下,放下后,娄牧之无所谓的说:“又不是亲生的。” 一句话,听得易知秋忘了眨眼,同时又浇灭了他的火气。 他没经历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却能想象一定不是什么好滋味,单从娄牧之不挂电话这一点来看就知道了。 “他们吵架是常事,我习惯了,”娄牧之声音轻浅,说:“小姨性子急,气话当不得真,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易知秋的下颌,哄他似的说:“所以你也别气了。” 听着娄牧之淡定的讲述,心里那股密密麻麻的疼痛又来了,他扭头看着娄牧之侧卧的身影,就是这一秒钟,易知秋好想抱抱他。 不在意这种话是蹩脚的安慰,他听得出来。 娄牧之搁在脸颊边的手覆上了暖意,是易知秋牵住了他。 他抬首,就看见易知秋的脸就在他正上方,明明没有光,娄牧之却觉得他的眼睛特别亮。 他轻声喊他小木头。 “嗯?” “不管别人怎么对你,”易知秋神色认真,像在许什么誓言:“反正我保证,不对你嚷嚷,不惹你生气,不跟你吵架,什么都让着你。” 别人不稀罕他,但易知秋却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头顶的双眸太亮了,突然之间,娄牧之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失去了爸妈,却冥冥中有了易知秋,他就像老天爷额外赠与他的一枚月亮,挂在他的天空,不坠不落,填满他生命里的遗憾和不完满。 这么一想,就觉得命真好。 娄牧之反过去握住了易知秋的手,眼睛里有了小星星,说:“你说的。” “我说的。”易知秋信誓旦旦。 “好,我记账上了。” “记,”易知秋缓声说:“记一辈子。” 娄牧之一眨不眨地看着易知秋的眸子,一颗心跟着那里头的光亮起落沉浮,他把五指嵌进易知秋的指缝,握牢了。 他想,幸好有你,我的月亮。
第43章 错轨 六点,晨曦撒进宿舍的白瓷砖,易知秋被尿憋醒,他坐起身,顾汪洋和娄牧之都还闭着眼睛,为了不吵醒两人,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卫生间。 宿舍里有轻微的水流和脚步声,娄牧之睡眠不算好,只要不喝家里的牛奶,一丁点响动他都能听见,他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眼睛才睁开,就看见顾汪洋站在床头。 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在额头上方,顾汪洋灼热的呼吸尽数喷薄在他的脖颈。 “姨父,您醒了。”娄牧之被吓得往后退,声音带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顾汪洋还凑近了一点,笑道:“你躲什么?” “您靠太近了。”娄牧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阵不舒服的感觉。 顾汪洋轻笑一声,伸手揉他凌乱的头发:“好久不见了,姨父想好好看看你。”他歪着头打量片刻:“瘦了,是不是没按时吃饭。” 很多年了,娄牧之还是不习惯和顾汪洋太过亲近,他又往里侧挪了点:“吃了,这里伙食挺好的。” 顾汪洋突然盯住了他下唇的破口:“你嘴怎么破了?” 娄牧之心下一跳。 他不由得抿唇,心底发虚,面上却很镇定:“可能是上火了。” “我记得给你买祛火药了啊,”顾汪洋掐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脸:“来我看看。” 带有薄茧的指腹压住他伤口,不重,娄牧之嘶了声,往后一挣。 “真没事,您别大惊小怪的。”娄牧之掀开被子,套着外衣:“我七点十分要上早课,您先回家吧。” 见他抗拒,顾汪洋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多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又给他卡里打了好大一笔钱,名曰其名,买药钱。 易知秋穿着校服走出来,用毛巾搓着头发:“叔,您醒了。” 顾汪洋这才看到易知秋:“你俩住一间啊?” “嗯,”易知秋擦头发的手一顿,又笑着说:“舍管老师分配的。” 顾汪洋了然的说了声“噢”,倒是没细究这个问题,他收拾好昨夜蹭乱的床铺,右手胳膊垮着自己的外套,跟两个少年一起出门。 两人把顾汪洋送到了校门口,娄牧之纠结一路,站在岔路口时还是问了句:“您和小姨没事吧?” “没事啊,我俩好着呢。”顾汪洋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您路上小心。”娄牧之跟顾汪洋挥手。 顾汪洋原本跨出了一步,他突然返回,很快地抱了娄牧之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来。” 娄牧立刻拽开他放在后腰的手,催促他快上车。 拥抱只是短短几秒,易知秋却看见顾汪洋把头埋进娄牧之颈窝,嘴唇似乎蹭了蹭他的皮肤,亲昵到像一个吻.......... “走了。” 突如其来的念头弄得易知秋晃神,没听见娄牧之说话。 “不走?”娄牧之扯他袖子:“还打算站多久?” “噢,”易知秋说:“走啊。” 出租车驶进了晴天白日,他眨了眨眼,才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跟着娄牧之向教学楼的方向走。 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路上,易知秋陷在刚刚的想法里,时不时偷瞄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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