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捡的。” 水平面倒映着一轮圆月,波澜轻拂,晃散了那两具又薄又漂亮的影子。 易知秋收好珍珠,妥帖的放进兜里,对身旁人说:“你闭上眼睛,把手伸出来。” “嗯?” “嗯什么,闭眼。” 看他煞有其事的样子,娄牧之只好给面子的闭上双眼,摊开一只手。 少年的手覆过来,拽住他的,紧接着,腕骨的位置套上了一串东西,像是木质的圆珠子,冰凉的触感贴紧肌肤,娄牧之顿时睁眼,他转着手腕:“这是什么?” 那是易知秋从不离身的念珠,此时,到了娄牧之的手腕上。 “生日礼物,”易知秋替他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一本正经的说:“我们老易家的传家宝,原本要留给我媳妇儿的,便宜你了。” “媳妇儿?”娄牧之皱眉。 “对呀,我妈临走前特意交代,让我以后找个贤惠的姑娘,把念珠送给她,要一代一代传下去呢。” 因他这句话,娄牧之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如春水波澜,他垂眸,白皙后颈画出了一点脆弱的弧度。 “那你......”沉默片刻,娄牧之才接着说:“以后有媳妇儿了,还会陪我过生日吗?” “谁知道?”易知秋狡黠的笑:“以后的事说不准。” 娄牧之脑袋垂得更低,他突然矫情地想,大概是不能了,他有了喜欢的人,哪里还有时间给他过生日。 “那我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 他冷冷地说:“留给你媳妇儿。” 娄牧之去解扣钩,易知秋顿时不忍心了,反手压住他的手:“好了,我胡说八道,逗你的。” 他将念珠给他绕回去。 娄牧之扬起脸,望着他,听到他一字一句的讲:“以后的生日,我每年都陪你过。” 少年在星空下许诺,他并不知道那是情话,当时,年岁尚早。 一句话,叫娄牧之眼睫颤动,他抬眸,眼里亮晶晶的,像藏了一水小星星,看得易知秋心尖发软,最后一圈,就停在骨节与掌心相连的那块儿,末了,他曲指,弹了下珠子。 “戴好了,不许弄丢。” “弄丢了又怎样?” 易知秋望向海平线,微敛眼眸:“如果丢了,你得赔我一个媳妇儿。” 良久后,娄牧之才小声说:“不会丢的。” 见他喜欢,易知秋笑了,就这么侧首看着他。 娄牧之动了动手腕,过了片刻问:“为什么是109颗?一般不是只有108颗吗?” 易知秋一脸神秘:“这也是秘密,以后再告诉你。” 念珠贴着他的手腕往下滑了一段距离,在忽明忽灭的烟火中,易知秋瞧见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眼尾弯下,嘴角一点一点向上扬,他笑了。 原来让他快乐,这么简单。 易知秋发现,娄牧之笑起来,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突然间,他很想用手背碰一碰他的脸,但他却舍不得,怕惊扰了他的笑容。 夜色焰火,潮涨潮落,所有景象和声响都消亡,时光皱褶里,只有娄牧之的笑和他唇边的小梨涡,凝固成一颗永携的琥珀。 回到家时,麻将局已经散了,只看见杨嫂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娄牧之上楼洗澡,穿着睡衣下楼,顾汪洋已经回到了家,坐在一楼客厅,矮几上煮好两杯热牛奶。 “洗好了,过来喝牛奶。" 娄牧之穿着睡衣,一条毛巾搭在脖子上,擦半干的头发。 "有点腥。"他抬起杯子嗅了嗅。 顾汪洋笑着,将人拉近,跟娄牧之并排,以自己的身高作对比,一量,娄牧之才到他肩膀。 “瞧瞧,才这么高,别挑食,该好好补钙了。” 娄牧之纵鼻子,不情不愿尝了一小口。 顾汪洋伸过手,覆住他膝盖骨:“前几天不是喊骨头疼,你到时间长个儿了,要是不喜欢牛奶,我明天给你买点钙片。” “那倒不用。” 娄牧之屏息抿唇,一口气闷干净。 这种距离,顾汪洋一低头,就挨到娄牧之头发,香软的贴在唇瓣处。 “家里换洗发水了?好香。” “不知道,小姨买的,”娄牧之往前走了一步,离开他一段距离:“小姨呢?” “她今天手气好,不回了,我让她好好玩,”瞧他眼眸半眯,顾汪洋弯腰,拿过遥控器,调小了电视声:“也不早了,困了就去睡。” 牛奶才下肚,娄牧之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身子变得绵软,他一路打着哈欠回了房。 顾汪洋弓着身子,双掌撑住膝盖,那杯子旁遗留下一点粉末,他伸手一揩,指腹贴指腹,摩挲着。 一颗佐匹克隆的剂量,可以保证两个小时的深度睡眠,顾汪洋侧首,看向正对面的白色房门,他轻轻一吹,丁点粉末彻底消失在他指尖。 小房间里走进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不远处架好一台摄影机,小红点在黑夜里忽闪。 熟睡的娄牧之是那样漂亮,顾汪洋双膝着地,跪拜的姿势如同信徒,凝望高高在上的主,他情不自禁抬起手,碰到娄牧之的唇,轻柔地揉搓着,从嘴角到唇珠,一来一回,他的眼神愈渐贪婪,兴奋到浑身发抖,他像伊甸园的那条蛇,伸出鲜红的芯子,一点一点吞下这颗禁果。 “坠入我,爱我,”他在娄牧之耳边低语,危险地催眠:“你只能爱我。” 这一夜,娄牧之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 梦里的风很大,吹乱了易知秋的头发,少年提着一盏月,在人间奔跑,越过高山大海,穿过逆行人潮,从日升月落里奔来,他笑着,走向他。 风停风又起,倏忽间,他的少年长大了。 ——上卷·完——
第19章 骑车载你 那年雨水充沛,春雨一场接一场,淮江的天灰蒙一片,小楼有了年岁,墙面斑驳,爬山虎吸足了水分,绕满整个窗棂。 昨晚忘记关窗了,冷风一阵阵往里灌,易知秋醒来时鼻塞得厉害,脑袋瓜也跟着疼起来,但高三的学生没资格请假,哪怕腿残了,也得杵一根破拐杖,乖乖去上课。 宴的身影来回穿梭于厨房,他忙活一小时,厨艺也没什么进步,餐桌上摆着两片可怜兮兮的三明治和水煮蛋,易知秋瞟了一眼水煮蛋,估计没熟。 “昨晚没睡好吗?”易宴端着两杯热牛奶,就桌坐下,自顾自吃起了早餐:“黑眼圈那么重。” 易知秋打着哈欠,眼眶也熬红了:“做完三张数理化卷子,外加一百二十道英语完形填空,您说我几点睡?” “你们老师那么狠?” “尖子班都那样,一分钟掰成三分钟用,”易知秋剥开鸡蛋,淌了一手糖心:“爸。” “啥?” “今儿不想吃鸡蛋,”易知秋有气无力杵着脑袋:“有没有别的?” “有,”易宴一手摸着后脖子,笑了笑:“有泡面,红烧,酸笋和香菇都有,你想吃哪个?” 方便面那味儿,感冒的人想象了一下,顿时有点反胃。 “算了,”易知秋不得不接受现实,他重新拿过鸡蛋,老老实实剥壳:“我还是吃鸡蛋吧。” 眼前递来一块三明治,易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加了生菜和番茄,挺好吃的,你试试。” 眼光在三明治上停了片刻,他继而又想到,生菜和番茄没煮也能吃,易知秋接过来,啃了一小口。 “我瞧你胃口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点困。” 嗓子干涩嘶哑,吐出的音节自带病气,他头晕眼花,有点重感冒的趋势,但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搁易宴面前撒娇,哪怕只是简单的说一句,我生病了,他也不愿意。 易宴的手突然覆过来,他摸着易知秋发烫的脑门:“你这说话音不对啊,莫不是发烧了?” “您就不能盼我点好?”易知秋连忙退开:“变声期很正常。” 他很少跟易宴这么亲近,已经不记得上次抱着老爸的脖子是什么时候,五年?还是十年?他记不清楚了。 尴尬的手停在半空,易宴蜷起指尖,握成拳头收回来。 易知秋的家是典型的中国式家庭,老爸工作忙,顾不上家里,他只能跟在老妈身边。 他妈妈名叫关丝月,是医生,她性格要强,有一次,易宴整整一个月在外地出差,他忙完回到家,才发现客厅,厨房,卧室都翻新了一遍,在此期间,妻子居然连一通电话都没打给他。 关丝月最喜欢跟儿子说的一句话就是“没什么大不了”,他小时候顽劣,最喜欢打鸟偷蛋,有一次,他不小心从香樟树上摔下来,擦得浑身是伤,老妈没扶他,让他自己站起来,脸上永远都是那副弯下眉眼的笑脸:“别哭,摔了一跤而已,没什么。”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易知秋的性格受影响,能往肚里咽的苦,绝对不告诉老父亲。 易知秋穿着校服外套,袖子挽起,蓝白色的皱褶堆在小臂处,显出一身挺拔干净的少年气,易宴这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认真看过儿子,不知不觉已经十八岁了,心头涌上一丝愧疚,似乎错过了他的好些年。 “头发这么长,该剪了,”易宴给他撩了下额前发:“等会儿我送你上学。” 易知秋抬首,单眯起一只眼,今天刮了什么风啊。 “您送我?” “为人民服务,赏个脸,让老爸给你当一回专车司机。”易宴把盘里的三明治换过去,拿过他不喜欢的水煮蛋。 车子拐进校园范畴,学生来来往往,人群熙攘,油门踩不快,易宴把着方向盘,慢得像蜗牛爬。平时的易知秋活泼乱跳,现在却耷拉着眼皮,像一根蔫吧的狗尾巴草。 易宴以为他没睡够:“困了就睡,到学校我叫你。” 都快拐进到北门了。 易知秋拍了拍脸颊:“人这么多,您停路口就成,我走进去。” 这里离校门还有一公里,易宴难得送他,送佛送到西的道理他明白,没理由半路丢下人不管:“走路还不如坐车,你放心,七点前一定到。” “停车,”易知秋倏忽直起身子,喊了一声。 吓得易宴来一个急刹,身子被惯性带得向前扑,他磕到了前额,不住嘟囔:“臭小鬼喊什么。” “小木头,”易知秋顿时来了精神,摇下车窗。 人行道有一个外貌精致的少年,骑着一辆红色山地车,疾风穿过他,吹得他校服外的黑色大衣鼓动,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回首望去。 “爸我走了。”易知秋打开车门就往外跑。 黑衣少年停在光秃秃的枝娅下,易知秋欢快的向他跑去。 “易叔,”娄牧之蹬下踏板,把单车摆正。 “我说谁这么眼熟,原来是小牧,”易宴顺车窗递出一双手套,那是易知秋落下的,他递给了儿子,对娄牧之说:“这小子一见你,车都不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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