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这么冷,怎么还骑车?”易知秋漫不经心地接过来,对着娄牧之说。 “对呀,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骑车?”易宴接过儿子的话,完美复制一遍。 “没赶上公交。” 易宴还想说点什么,他儿子一手拽住软趴趴的毛线手套,对他狂摆:“快走吧您,挡道了。” 刚提醒完,后面那司机脾气暴躁,猛摁喇叭,从车窗探出身子:“咋的,杵中间找撞,不走就让开,没见后面排了七八辆等着。” 易宴有素质,不跟那人一般见识,他连忙打火,飞快抛下一句:“晚上早点回,我带你去剪头发。小牧,有空来家里坐啊。” 踩住离合器,油门轰响,车子犹如离弦姿态,娄牧之侧头:“好,易叔……” 话还没说完,后面司机骂声再度来临前,易宴发车扬长而去,娄牧之慢悠悠说完后面的话:“再见。” 娄牧之双手推车,俨然一副跟他一同走路的样子。 低头一看手表,七点,还有十五分钟到早自习。 “骑车走,你带我,”易知秋说:“第一节课是衫哥的英语,要是迟到,估计后两节课的时间也归她了。” 衫哥名叫孙衫,不是哥,而是姐,这位姐带高三英语,女老师,特别有个性,专业性极高,为人极拽,盛名响遍整个高中部,她最讨厌不用功和迟到的学生,逮谁怼谁,基本能怼得对方哑口无言,孙衫讲话教学自成一派,只要是她班上的学生都怕她,没有一个例外。 娄牧之虽然没被她教过,但也听过江湖传说。 “你怎么坐?” 红色山地车没后座,只有一个座位,还得让给骑手,易知秋瞥了一眼:“车梁。” 见骑手呆着,易知秋自顾自坐好:“走啊。” 娄牧之打量他那身高,他坐前面,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不骑车就得换易知秋骑,两个大男生乘同一辆单车,还坐车梁,这么丢脸的事,娄牧之干不出来,两害相较取其轻,他长腿一垮,两只胳膊按住车把手。 易知秋看向他的手,腕骨上的念珠异常莹润,纤长的手指如雪白皙,薄皮下却透出一点红。 “你又不戴手套,都冻红了,”寒风中,人的反射弧有点长,娄牧之还没反应过来,易知秋便自作主张给他套上手套,长腿往上一收,命令道:“行了,出发。” 烟灰色毛线手套,材质软和,娄牧之的双手顿时裹进了温暖里。 这段路有碎石子,车子有点颠簸,易知秋一把抓住娄牧之的手,老板似的指挥道:“龙头把稳,好好骑。” 骑手几乎看不见前面,路线横七扭八,吓得身旁的同学抱团,离他们三米远。 娄牧之直起腰杆,梗着脖子,好不容易才看清前路:“你现在多高?” 前不久才量过,易知秋咧嘴笑:“188cm,羡慕我。” “屁,你挡我视线了。”娄牧之瞥了眼,按理说,车座比车梁高一截,他能看到他发心,现在却只能对着他的后脑勺。 易知秋趁机炫耀:“早跟你说多运动,像我睡前喝牛奶,每天练800,长到190cm也不是梦,你怕是还没过180cm的坎儿。” 娄牧之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地说:“我181cm。” 易知秋脸痛,沉默片刻,他没话找话:“差7cm呢,要不换过来,我带你。” “不要。” 这个回答完全不出易知秋意料,但他按照惯例问:“为什么?” 娘们唧唧的。 不过娄牧之没说这句,他说:“你低着点头,我好看路。” 梗了半天脖子,累得慌。 易知秋乖乖低下脑袋,冷风吹过来,他闷声咳嗽,背脊起伏得厉害。 “怎么?冷着了?” 娄牧之的声音低沉传来,因为靠得近,清冽音色倏忽间,咬住了他耳廓,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年发声时微动的喉结。 “昨晚没关窗,感冒了。”易知秋揉了下发痒的耳朵,又去揉鼻子:“带纸没?” “衣兜里有,但我现在不好拿。”说话间,易知秋又闷声咳了一阵,娄牧之放慢骑车速度,冷风就不那么明显了:“我送你去校医室?” 尖子班那课程进度,要是落下一节课,易知秋得自个儿补一天。 “哪那么娇弱,课间再去,冲杯感冒灵,睡个十五分钟就能好。” 从侧面观察,他的脸色确实没那么“娇弱”。 易知秋在他大衣口袋里摸索:“纸在哪?” “就这个兜,”衣摆刚好盖在大腿,易知秋掌心隔着一层很薄的布料摸来摸去,挠得娄牧之痒,他缩了下腿:“还没找到?” 终于摸到了纸张,另外还摸到一团热乎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烧麦。 易知秋擤了下鼻涕,两根指头拎着塑料袋在他眼前晃:“早点都搁冷了。” “我吃了一碗银丝面,烧麦是姨父让我带的,临出门给我揣包里了。” 易知秋咽了下口水:“你不饿。” 娄牧之仿佛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吃就吃。” “那我不客气了,”易知秋边啃边说话,嘴巴愣是闲不下来:“我跟你讲,你是没领教过易宴同志的手艺,鸡蛋都煮不熟,我今早就吃了一块生菜三明治。幸好顾叔让你带了烧麦,替我转告他,饱腹之恩,没齿难忘啊。” 巷子里鱼虫鸟鸣,小摊贩的吆喝声铺满整条街,配上易知秋独特的喋喋不休,娄牧之总能感受到最浓烈的人间烟火味,他听着,双唇抿出可爱的一条线,可他改不掉口是心非的毛病,冷静评价一句:“话多。” 易知秋吃饱了就犯困,塑料袋卷成一团,握在手心里,他向后仰身,脑袋枕在娄牧之颈窝:“别动,这个位置正好,借我靠一会儿。” “困么?”娄牧之的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像手指轻拂琴弦。 “特别困,我昨晚刷完题,已经两点半了。” 娄牧之不动声色抻平肩膀,给他让出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坐稳点,小心摔了。” 易知秋挪了下脑袋,一只手臂环过娄牧之的腰,搂住了。 “这样就稳了。” 周遭人来人往,车辆不息,车灯在两人身上打下一圈柔和的光,学生时代,学校的风云人物不外乎两点,一个是长得好,一个是成绩好,易知秋和娄牧之恰恰占全两样,出现在表白墙的次数只增不减,混迹在一起,走哪都招人眼,路过他俩的小姑娘,一边瞅一边脸红,还一边窃窃私语。 路过第七个姑娘时,娄牧之终于绷不住了,耸了下肩膀:“你葛大爷?起来。”
第20章 喜欢做1 穿过道路两旁的香樟树,易知秋还没进教室,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诡异气息,太安静了,简直落针可闻。 他猫着身子,脚刚踏上门槛,差点撞上孙衫。 “衫——”哥字差点出口,易知秋立马改口,露出甜笑:“孙老师好。” 孙衫低头一看,离上课还有三分钟:“下次别踩点,快进去。” “好嘞。” 易知秋侧着身子,从孙衫和班长中间的小缝隙钻过去,窜得比耗子还快。 甩下书包,易知秋拍王煜肩膀:“衫哥怎么这么早?” “老钱请假,衫哥代他开批|斗大会,”王煜的后背抵着桌子,用气音说:“大易,英语做了没?我还差50道题。” 易知秋伏低身子,把卷子悄悄递过去:“你胆儿挺肥啊,衫哥的作业都敢不做。” “我昨晚卡在数学上了,最后一道题,愣是解不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早上醒过来一看,六点,死了死了,衫哥肯定要查作业。” “卷子在桌底,自己接。” 王煜一把扯过去,埋头奋笔疾书。 孙衫踩着高跟鞋,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课代表收作业,我倒要看看,区区120道完形填空,还有谁没做。” 王煜就在第一组,他惊悚抬头:“???” 我.......草。 孙衫从第五组最后一排一路看过去:“月考成绩出来了,你们班主任今天有事,我带班,上课宣布成绩。” 成绩好的那几个不怵这个,但中下游水平的那几个都低下了头。 上课铃响,孙衫挨个翻英语成绩。 下一张是易知秋,孙衫看着他的卷面皱眉。 “总排名年级第二,”孙衫似笑非笑地说:“你发挥挺稳定,每次摸底考试都考第二。” 易知秋的数学好,但英语差得一塌糊涂,他不晓得怎么回话。 孙衫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英语成绩但凡再提升20分,年级第二的宝座准能让出去。从高一到高三,年级第一来来去去那么人,就你那第二,谁也抢不走。怎么,喜欢做二?” 易知秋抬了抬下巴,字正腔圆地说:“喜欢做一。” 四十多双眼睛朝他看过来,下一瞬,爆发了鹅鹅鹅的笑声。 “易哥超1!”文娱委员唐岳带头起哄,他戴一副圆眼镜,长得特别像哈利波特。 班上顽皮的男同学,冲他挤眉弄眼,王煜一边抄一边憋笑,肩膀抖得厉害。 易知秋挑眉,一副“你们对1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的表情。 孙衫为他的英语成绩操心得心都碎了,看这小子丝毫没当回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话。 英语课代表梁靖冉刚好走到王煜身旁,她敲了敲桌面,比口型:“交作业了。” 王煜立刻没了笑容,他双手合十,哀求道:“姐,看在大易的面子上,再给我三分钟。” “谁是你姐,”梁靖冉咬住下唇,扭头悄悄看了易知秋一眼,耳根顿时烧起来。 “好好,哥,您是哥,再给我三分钟。”王煜慌不择路,埋头抄书,现在让他管梁靖冉喊爹都行。 气质出众,身材高挑的课代表在第一组第七个座位站了半天,实在显眼,孙衫歪了下脑袋:“王煜。” “到!” 条件反射,王煜猛地站起来。 孙衫瞟了眼他的书桌,平静地说:“没写就没写,抄什么抄。” 班级又是一阵爆笑,孙衫凌厉的眼光扫了一圈,全班立刻噤若寒蝉。 王煜觉得丢脸,默默地垂下脑袋。 孙衫抱起双肘站在讲台上,笑得和蔼可亲:“行了,都别抄了,没做作业的,今晚多加两张卷子。” 同学们啊了一声,二十多张脸生无可恋。 “啊什么?两张卷子不够做?” 同学们明智的选择闭嘴,孙衫才说:“课代表把试卷和总成绩发了。” 一班和二班是尖子班,各科各门都配备了最强的老师,能挤进这两个班的同学,排名基本在年级前80,只要保持这个名次,高考平常心,发挥正常水平,985和211的名牌大学都不成问题。 梁靖冉走到易知秋桌旁,轻轻放下纸条,她小声说了句:“英语比上个月好一点,进步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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