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自然是指娄牧之。 郝大通装傻,一边跑,一边问:“别碰谁?” 易知秋闪身,躲开抢球的两个人:“别他妈装傻。” 郝大通阴险得很,有意激他:“我就要碰,我还要使劲碰,你能怎么着?” 易知秋没沉住气,他用后背撞了郝大通一下,起跳,灌篮。 他匆忙回首,低声道:“宰了你。” 那凶狠的眼神,像一头护食的小狼崽。 篮球落地的瞬间,郝大通假装没站稳,顺势向后一倒。不出意外,易知秋也吃了一张警告牌。 职高拿下罚球,只差两分,就能追平三中。 王煜朝他跑来,扯住他胳膊:“别上当,这孙子故意激你。” 易知秋胸膛起伏不停,他剜了郝大通一眼,跑去娄牧之身旁:“疼不疼?” “不疼。”汗水浸透了娄牧之的前襟,他撩起衣摆擦了擦额头。 易知秋看着他红彤彤的肩膀,眉毛拧成一团:“这帮狗东西一直撞你。你别接球了,跟着队员跑跑就行,拿分交给我们。” 娄牧之看他神色紧张,宽慰道:“我没事,你好好打球,别理他。” 哨声又响了,裁判倒计时,还有五分钟。 易知秋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他决定站在娄牧之旁边,这个位置也不错,靠近中线,只要最后再上一个三分,就稳赢了。 比赛精彩又激烈,现在比分相同,都是51:51,观众席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了,甚至还有不少高中部的学生,闻名来看这场球赛。 最后一分钟,易知秋拼了命,郝大通也拼了命,两人在三分线狭路相逢,他嗅觉敏锐,立刻捕捉到易知秋的心思。 虎子和职高的队员,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做出了十面埋伏的阵仗,将易知秋困死在原地。 投三分是最能赢的打法,但队员里只有易知秋有把握拿下三分。娄牧之在“人墙”外向他打了个响指,两人非常默契,他看懂了娄牧之的意思,那是叫他传球,把敌人引过去,他作饵,再把球丢过来。 易知秋立即会意,他作了个假动作,大声喊:“丸子接好。” 职高的人注意力立刻向左前方转移,千钧一发之际,易知秋把球传给娄牧之。 郝大通瞪大双眼,上当了! 来不及反击,三分线的防守已失。前路大开,易知秋纵身而起,在空中接住娄牧之传来的球。 点足,跳跃,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应声入筐。 这一刻,就像有人在场子里燃了一把火,所有学生们“蹭”一下站起身,观众席爆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惊天动地。学生们高喊队员的名字,从受伤的宋小狮,到王煜,再到易知秋,他们的名字一直在体育场回荡。 哨声起,时间到。 赢了! 易知秋红色的衣角翻袂,像一道迎风招展的旗帜,俊朗的脸庞溢满汗水,他站在人海中,逆着光,缓缓而笑。 激动的队员如潮水般涌过来,簇拥着他,他毫不掩饰大笑起来,跟队员挨个击掌。他回首,在辗动的人群中去找娄牧之,却看到了王煜着急地朝他挥手。 王煜一边摆手一边喊:“大易,小牧摔倒了。” 脸上顿时没了笑,宋小狮疼痛的面容闪过脑海,几乎是第一时间,易知秋猛地推开人海,向场外的方向跑去。 娄牧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摔哪了,”易知秋把人放在自己腿上,凑在他耳边喊他,娄牧之没反应:“别吓我。” 王煜按他肩膀,拍了两下:“我去找校医,放心,不会有事的。” 易知秋似乎听不见周遭的声响,他眼里只有这个小孩。 “醒醒,”人还是没反应,易知秋急得抓耳挠腮:“小木头。”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小帅哥直直的倒下去,后脑勺落地,会不会脑震荡啊?” “职高也太不是东西了,欺负初一的小朋友算什么本事。” 易知秋死死攥紧拳头,等不及校医和担架了,他一手揽住他肩膀,手臂用力,将人拦腰抱起,直接冲出了体育场。 “易知秋!回来!还要领奖!” 教练追了几步,朝他的背影狂喊,他没回头。 医务室在宿舍楼附近,离体育场有很大一段距离,易知秋抱着一个长手长腿的男孩狂奔几百米,双臂没剩多少力气了,但他还是紧紧把人搂在怀里,越跑越快。 这条小路崎岖不平,脚底不慎被石头绊了一下。 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咔嚓。 脚踝传来锥心的痛,易知秋一屁股坐去地上,他疼得爆粗口:“靠!” 晕倒的男孩仿佛没骨头,身子不停下滑,易知秋只能收紧双臂,牢牢揽住他,他忍着痛把腿抻直,一手按住他后脑,才勉强环住人。 不摸还好,一摸,易知秋心下一惊,娄牧之的后脑鼓起好大一个包,他试着在他耳旁唤他,娄牧之就像陷入了深睡眠,怎么也叫不醒。 时间一点一滴淌过,易知秋越发焦急,就连脚踝的痛也感觉不到了。 娄牧之不知是被晃醒的,还是硌醒的,总之他醒来时,就看见自己坐在易知秋大腿上,那人一手掌他臀,一手揽他腰,他青涩的下巴搁在他肩窝,这个姿势,让两人的腰腹接近负距离,胸膛贴着他胸腔中同样温热的跳动。 噗通。 两颗心共享一段相同的频率。 放在臀|面的手动了动,好像掐了娄牧之一把,他耳根顿时像火烧,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娄牧之还趴在他肩头,小声质问:“你往哪摸?” “醒了,”听见微弱的气音,易知秋忙把人拉到身前来。 娄牧之脸色苍白,不过神色看起来确实清醒了。 “头还晕不晕?” 他的手还托着娄牧之的臀|尖,小孩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坐立不安。 “别摸我——” 说到一半,娄牧之卡了下壳,含糊地略过那两个字。 手掌一顿,易知秋后知后觉地移开,黑夜中悄悄红了耳尖:“我不是故意的。” 娄牧之想站起身,但不知是脚麻了还是哪麻了,一双腿就是使不上劲儿,反而在他轻微挪动的过程中,布料渗出了一层薄汗,不过短短几瞬,娄牧之浑身都热了。 “疼疼疼......” 易知秋压着嗓音叫唤,娄牧之连忙低头,见自己的臀|尖挪到了他小腿处,又见易知秋五官都快离家出走了,似乎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哪疼?” 易知秋吸着凉气:“我扭到脚了。” 话音还没落,娄牧之一下就恢复了力气,马上从他腿上挪开:“扭哪了?” “脚踝。”易知秋疼出一脑袋冷汗。 娄牧之小心地卷高他的裤脚,露出那结实的小腿,脚背与小腿肚连接的那一块地方肿了老高。 他踢开旁边的石子,伸手摸他脚踝:“断了?” “啊!”易知秋小声嘶气:“别动我。” 娄牧之不敢动了,他在他身前蹲下去:“上来,我背你。” 易知秋比他高比他重,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一个大男生让人背也太丢人了:“又不是姑娘,不背。” 这人犟起来像头牛,怎么都不听劝。 没办法,娄牧之只好蹲在他身前看着他。咬牙忍了一阵,酸痛感好像在逐渐褪去,易知秋试着把伤腿放下去,踩稳了地面:“现在好像又没那么痛了。” 脚踝比刚刚还肿,娄牧之看得难受:“能走么?我扶你起来。” 易知秋没动,而是问:“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真不疼?” “不疼,快起,我送你去医务室。” 看他眼神清明,易知秋心口一下放松下来,他费力的支起一只脚:“借我搭个肩膀,我试试能不能站。” 娄牧之靠近他,把易知秋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另一只手无措的举在空中,不知放哪才好,易知秋突然拽过他那只手,放去自己腰间:“这样,搂着我,紧一点才好借力。” 小孩的手不大不小,尚在生长,肋骨往下,胯骨往上的那段曲线握在他掌心,触感是坚实的肌肉,熟悉的樱花味盖过了汗味,萦绕出了一个嗅觉小宇宙,娄牧之下意识往易知秋身边靠了靠,好像现在才发现,他有点喜欢和他亲近的感觉。 娄牧之托住人,一步一步往前挪:“你脚怎么扭到的?” “你不是晕倒了么,赶着去校医室,不小心滑了一跤。”易知秋说得自然,也说得快。 体育场跑3000米也不在话下的人,居然会因为走得快崴脚? 易知秋低头,只能看到娄牧之发心一个小小的旋,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忙问:“对了,刚刚谁撞的你?” 怕他惹是生非,娄牧之说:“没人撞,跟你一样不小心滑倒的。” 易知秋半信半疑:“真的?” 娄牧之没什么表情的点了下头:“嗯。” “骗人。” “没骗。” “小木头,”易知秋突然不走了。 娄牧之也跟着他停下脚步:“怎么?” 易知秋弯腰,凑近了看娄牧之的脸:“要是谁欺负你了,你只管告诉我。” 英俊的脸在眼前放大,甚至能看到他细微的小绒毛,娄牧之因他靠近晃了神,一时没接上话。 易知秋紧跟着说:“我保护你。” 这股子劲儿,有点像在球场大放豪言壮语的他,认真专注,神色郑重,像是许诺。 毫无征兆,脑海中浮现了父亲的面容,娄牧之察觉到骨髓中渗出一丝苦涩,他忙低下头,架住人往前走,等视线移回易知秋身上时,他又从苦涩中品出一点细微的甜。 自从父母离开以后,他习惯了一个人,娄牧之还没从谁的嘴里听过“我保护你”,这句话莫名触动了他心底的弦,让他的心也跟着跳了跳。 半晌没等到娄牧之吭声,易知秋瘸脚跳着,一脸仗义的说:“我说我以后罩着你,保护你,你好歹回句话。” “先顾好你自己。”娄牧之把头扭朝另一边。 灯光昏暗,自上而下的角度,他没法看全娄牧之正脸,却隐约窥见他微翘的嘴角。 从初春到夏至,易知秋摸清了娄牧之的脾性,他发现娄牧之高兴的时候,总会抿一下唇线,刻意收敛笑容,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偷偷乐。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这个男孩别扭,但别扭中又带着说不出来的可爱。 今晚的夜色格外好,微风轻拂,白兰花开败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缕暗香。 通往校医室的路,铺满鹅暖石,鞋底薄也会觉得硌脚,娄牧之才转学那会儿,每天回家经过这条小路,都会生出一种路太长了的感觉,但此刻,他看着地上一高一矮的两具影子,他好希望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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