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后一盏路灯“啪”地熄灭。 仿佛被声音惊动,任清崇眉头蹙得更紧,熄灭了一盏灯,还有更远的另一盏。那破旧的、但堪堪能够照明的灯从沈玉背后打来,从侧面看去,眉睫清晰可见。 任清崇睁开了眼。 沈玉问:“来多久了?” 任清崇却说:“你这个样子,就像即将要飘走了一样。” 他的声音带着刚刚苏醒时的沙哑,路灯下的光影斑驳,却一点也没照到他脸上,全被沈玉挡在了背后。 沈玉敲了敲车窗,任清崇便将车门打开了。 暖气与寒气对冲,瞬间在空气中激出一阵带着水汽的风。任清崇坐直身体,整理自己的外套:“也没多久,大概傍晚的时候找到这儿的。” 车门关上,车内重新回暖。任清崇抬头看他,没多问,脸上带着熟悉的温和笑意:“吃饭了吗?” 沈玉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就当你没吃好了。"任清崇说,“我饿了,先去吃饭。” 他俯身去给呆坐的沈玉系安全带:“几年前台里有个项目,所以我来过一次长乐,没想到这么多年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任清崇又问。 坐上车之后,沈玉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用那双勾人的眼一直盯着任清崇看,尽管任清崇已经极力避开目光,却还是挡不住这道足以洞穿人的灼灼视线。 到最后,反而是任清崇先败下阵来:“小玉,你……” 话音未落到地上,沈玉已俯身而来,紧紧将他抱住。 他抱得很紧,胳膊环住任清崇的肩膀,像是要把自己和他融为一体。胸腔与胸腔贴在一处时,心跳声 几乎震耳欲聋。 狭小的车内温暖寂静,任清崇却还是察觉到了自己颈侧黏腻的温热触感,那触感从沈玉的脸上滑落下来,又顺着任清崇的衣领钻进更深的地方。 他的神情缓缓安静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按在了沈玉的脑后,一下、一下,像是安抚,又像怜惜。 任清崇想:这应该是思念的感觉。 * 最终沈玉还是将任清崇带回了家。 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给任清崇做饭,结果端出来的是一大碗清汤面条,卧的鸡蛋也没成型,蛋白泡沫一层层飘在最上面。 任清崇拿着筷子看了半晌,问:“家里还有菜吗?” 沈玉目移:“有。” 任清崇把筷子放下:“等着。” 任总身兼数职,一天之内能辗转跑三个工作地点,却还是心灵手巧,做得一桌好饭。 沈玉只在最初愧疚了一秒,随后心安理得地坐下,大快朵颐起来。 任清崇好整以暇地看了他半晌,心道,小没良心的。 一顿酒足饭饱过后已然到了深夜。宁江和长乐相距差不多一百五十公里,任清崇一个人开车过来,在路上就花了一两个小时。 他没来得及订酒店,沈玉也不会让他去住酒店,房子虽然小,但还是住得下两人。 长乐这种县城几乎很少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沈玉在外卖软件上逛了一圈,没发现还有哪家超市开着,最后只好将目光看向卧室唯一的衣柜。 那是母亲的嫁妆,跟了她几十年,现在依旧放在这个属于母子二人的屋子里。 沈玉在里面翻翻找找,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结果最后竟然真的让他翻出了一件能穿的衣服。 “校服?”任清崇看了眼胸口上绣的“长乐一中”字样,没接。 “新的。”沈玉说,“刚发校服时发现码数大了,本来准备换一套,结果后来妈妈出了事……” 他止住话音,任清崇就接了。 校服的确是新的,不过应该是刚洗过没多久,上面泛着陈年的香皂味道。 沈玉高中时身形就和现在差不多。对于他来说尺寸过大的校服,穿在任清崇身上,依旧显得紧皱无比。 然而,当任清崇穿着校服从浴室走出来时,沈玉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素日里的任清崇,去到哪里,身上都有一股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当他穿上这身彰显青春气息的衣服,却并没有那种年龄错位感,反而迸发出奇异的化学反应。 就像一个人同时拥有少年感和成熟感两种特性,交织在一起时却毫不奇怪,反而有种异样的性感。 任清崇低头看了眼自己,抬头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好看吗?” 沈玉差点被这个笑晃了眼。 等沈玉洗完澡,时间已来到了后半夜。 他走进卧室,任清崇正靠坐在床上处理工作,手敲得飞快。电脑上荧白的光反射在他的眼镜上,幽幽泛着蓝光。 见沈玉走出来,他很快处理好事情,将电脑放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沈玉忽然道:“任哥,明天能陪我去给妈妈扫墓吗?” 任清崇正在摘眼镜,闻言一愣。 沈玉爬上床,将自己裹进被窝里,平躺着闭上眼:“我已经两年没给妈妈扫墓了。” “十五岁那年妈妈查出肺癌晚期,我辍学一边拍剧一边给妈妈赚医药费。但癌细胞扩散得很快,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就走了。那一年我刚签进TG传媒,以为终于可以让妈妈毫无顾虑地治病,结果根本没人给我这个机会。” “我从小跟着妈妈生活,妈妈走后,我就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好像没什么联系了。” 沈玉静静说着,声音平缓无波动,任清崇也就静静地听。 “我不乐意交朋友,妈妈那边也没什么亲戚。虽然我并不觉得寂寞,但偶尔也会觉得这个世界挺没意思的——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每天数着日子过,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到点了就吃饭、睡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死去。” “我害怕死,也害怕让自己接受,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我了。” “但是任哥,当我看见你出现在楼下,看见路灯的光洒在你脸上的时候,我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沈玉一停,声音有些微妙的卡顿,可他还是执着、坚定地说了下去,“原来这就是被一个人等待的滋味。就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你看吧,你也非孤身一人。” 任清崇温柔又耐心地听着,听着躺在身侧的人渐渐放低的声音和均匀的呼吸声,听着这座老房子附近此起彼伏的风声、偶尔路过的车流声,听着自己平缓的心跳声。 他轻轻抚上沈玉的发顶,几乎是虔诚地—— “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28章 ……他早就病了 沈玉在后半夜醒了一次。 神奇的是,在这寒风肆虐的冬日里,他是被热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钻进了任清崇的怀里,鼻间是校服上的皂角香。但即便离得这样近,独属于任清崇身上的味道依旧若隐若现地朝他飘过来。 任清崇阖眼睡得十分安静。 手机屏幕忽然闪烁,是姜晓发来的消息。 沈玉拍戏的那些天,姜晓在TG传媒和王冲周旋,为的就是为沈玉争取一个对外运营的艺人账号。 这种对其他艺人来说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到了王冲手里,让他松口却难如登天。 不过姜晓既然能给沈玉发消息,就证明事情已经办妥了。 他给沈玉发来一个账号和密码,留言说:“我用你身份证号申请的,改不改密码随你,等你事业走上正轨,这个就是你对外宣传的一个重要途径。” 沈玉尽管再不在意,也知道姜晓是对他好,于是回道:“知道了,谢谢姜哥。” 他以为这么晚了姜晓早该睡了,结果对面秒回。 笑对人生:??? 笑对人生:你怎么还没睡。 沈玉:你怎么也没睡。 笑对人生:在给你审合同啊,你之前不是答应接了个综艺? 被这么一说,对自己事业毫不关心的沈玉才陡然想起来——之前为了配合《如鉴》剧组的宣传,他刚接了一档综艺。 沈玉:……姜哥,别太拼了。 笑对人生:臭小子,你也不看看我为了谁! 沈玉人忍不住笑得发抖,他心情愉悦,不全是因为姜晓。 察觉到自己可能会吵醒任清崇,沈玉收起笑意,飞快地打字。 沈玉:谢谢姜哥。 笑对人生:你今晚怎么怪乖的? 笑对人生:算了,不早了,你早点睡,明天还要拍戏。 姜晓不知道他跑回了长乐市,沈玉思忖着,为了避免姜晓担心,任清崇在找他的时候,估计问的也不是姜晓。 沈玉:嗯。 笑对人生:对了,你明天可以试着用这个新账号发一下动态,我让王冲拿公司账号转发一下,给你宣传。 新账号什么也没有,不过姜晓给他充了年会员。沈玉捣鼓了半天,不知道发什么。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香气,那是皂角香与任清崇身上的清香混在一起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沈玉觉得很安心。 味道比人的记忆长久,沈玉轻轻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的大脑记住它。 以便以后想要回味此刻的时候,只要再次接触同一个味道,就能打破时间的桎梏,瞬间回溯到许久之前的今日。 另一边,姜晓关上合同书,顺手刷了一下微博,就见首页蹦出了一条新动态。 动态的发布人是:沈玉Silas。 没配文,只有一张图。姜晓点开大图一看,发现是一盏破旧的路灯,视角看起来是从高处拍的,暖光照射在一条黑乎乎的巷口,有种别样的美感。 姜晓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寓意,狐疑着喃喃:“沈玉这小子发个路灯干什么?” * 翌日一大早,出门扫墓的计划搁浅,因为任清崇没起得来。 沈玉迷迷糊糊坐起来,手刚触碰到任清崇的胳膊,就被烫得一个激灵——任清崇在发烧。 原来这就是昨晚沈玉动静那么大他都没醒的原因。 病来如山倒,只有这时,沈玉才微妙地体味到任清崇到底比他年长十岁。 他估摸着是因为任清崇昨晚在车上小憩,被冷热交替的风一吹,于是就受了寒。 他烧得浑浑噩噩,整个人陷在被子里,脆弱地不似寻常。 沈玉来不及多想,拉着任清崇的手将他手机锁解开,拨通了江医生的电话。 “任总病了?”电话对面的江医生一愣,“你们在哪?” 沈玉:“长乐。” “……”江医生顿了顿,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我开车过去就要两个小时,沈先生,你不如先带任总去医院看看?” 沈玉也并非因为任清崇的病急而忘记常识,他问:“任总这种公众人物能随意去医院吗?” “可以的……”江洛原本十分笃定,忽然话音一顿,话筒另一边传来另一个人模糊的说话声沈玉听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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