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和时间一样不讲道理。 梦里,母亲就坐在不远处,慈爱地注视着沈玉。明明咫尺的距离却怎么也无法靠近,在梦里,沈玉清醒地知道,母亲回不来了。在那个阴雨连绵的秋日,母亲永远留在了昨天。 自此,他就和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联系。 沈玉却还是固执地走上前去,哪怕前方就是万丈悬崖。 他一脚踩空,跌落下去——无限掉落的失重感让他整个人往前一栽。 醒来时,沈玉正窝在任清崇的怀里,清晨迎面而来的清新植物香味让沈玉恍惚了一瞬,天气渐凉,被窝与任清崇的怀抱就成了屋里唯一的暖。 沈玉顿了顿,刚要起身,就察觉到身边人原本绵长的呼吸默然一顿,他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被一股大力猛得推开。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晨起时的任清崇,寻常温和亲近的气质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冰冷的疏远。 人在意识不清醒时的反应,恰恰是最下意识的反应,任清崇眼中的戒备一闪而过,目光在落到沈玉脸上时,才如没入海中的水珠一般,骤然消散了。 任清崇揉了揉额角,一脸愧疚:“……抱歉。” “做了个噩梦。”任清崇支起身,“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沈玉垂下眼:“没事,我刚刚……也做了个噩梦。” 任清崇大约是头一回遇到这般尴尬的场面,处事向来游刃有余的他一时之间看起来倒有些手足无措。他想握住沈玉的肩膀,利用肢体接触拉近距离,却被沈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任清崇:“……” 也许是梦里的情绪跟着偷跑了出来,在被推开的一瞬间,动作分明没什么寓意,沈玉却忽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沈玉也无法形容。他迅速从床上下来,头也不回:“我先走了任总,等会去剧组就不跟您的车了。” 他看着不紧不慢,实际上连行动的动作都不太连贯,一心想着先离开,至少不让任清崇尴尬,想着想着,心底的某处竟生出一丝怪异的酸涩来——他猝然一怔,反应过来:我在委屈什么? 由于只顾着与自己心中的在挣扎做斗争,沈玉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刚握上门把,眼前就瞬间一花——任清崇握住他的手腕,不甚温柔地将他整个人摁在了墙上。 紧贴着墙的一面皮肤被冻得一个激灵,沈玉往前踉跄了一步,顺势被任清崇捞在了怀里。 “你跑去哪?”任清崇垂眼看他。 沈玉抿嘴不语。 任清崇看了他片刻,心中骤然一叹——本来想再瞒一段时间的,算了。 他拉着沈玉重新走回来,天气凉,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沈玉的指尖已经冰冷,让任清崇忍不住捏了捏。无声的寂静中,任清崇开口道:“我其实有病。” 沈玉倏地抬头。 “嗯,真的有病。”任清崇一边摩擦着沈玉的指尖,一边漫不经心道,“性】功能障碍,伴随很严重的心理洁癖。最开始只是无法与人建立亲密关系,后来逐渐发展到一旦有人超过正常社交距离,就会生理性反胃。” “几年前刚做演员的时候还好,后几年逐渐越发严重,我退圈也是因为这个。医生一直在看,但几乎没什么作用。” 好半晌沈玉才发出声音:“为什么?” “小时候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任清崇语气顿了顿,勾了勾嘴角,“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想起来有些恶心,万一又把你吓跑了怎么办?” “所以昨晚是我多年来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醒来后没反应过来才把你推开……你还生气吗?” 任清崇故意拖着尾音,绵长醇厚的声线这么说话,竟有几分诱哄的意味,听得沈玉心脏狂跳。他再次紧张地抿了抿嘴,囔声道:“我没生气。” 他们现在什么关系,轮得到他生气? 不过,方才那股酸涩,倒是十分诚实地化作云烟消散而去。 沈玉清了清嗓子:“你刚说……你有什么障碍?” 一边说,视线还一边往任清崇的下半身看。 最初沈玉还没觉得,如今想起来,作为一个成年男人,清晨起来那点东西有反应是极其寻常的事,然而任清崇却清心寡欲地不像个正常人。 任清崇没换衣裳,还穿着丝绒质感的睡裤,隔空看去,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对劲。 沈玉想起什么:“原来你上次双手颤抖的原因……” 任清崇点点头:“和你接吻过后的生理反应。” 沈玉:“……” 沈玉:“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任清崇却听懂了。 既然有这种病,为什么还要答应包养他? 两人谈话间,沈玉并未抽出自己的手,指尖在任清崇无意识的摩擦间已然渐渐回了温。感受到指尖的温度,任清崇才收回手,半倚在床边:“你那天忽然闯到我房间,身上还被下了药,倒是下了我一跳。” “那时兵荒马乱的一时也没顾得上,等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与你近距离接触那么多次,没有一次发生和以前一样的事。虽然后来觉得,可能只是没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陌生人亲密接触这件事,但不可否认的是——” 任清崇顿了顿,直直向沈玉看去:“你是无数人中,对我来说最特别的一个。” 沈玉心跳不止。 就像是奔腾的河流汹涌地穿过深涧,狭小的空间盛不满,又无法越出深涧,只能在其中来回打转,沸腾着尖叫着寻找出路。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我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眼前这个人? 良久寂静的沉默过后,沈玉缓缓道:“如果我现在吻你,你还会推开我吗?” 任清崇歪了下头,笑道:“你可以来试试。”
第21章 推杯换盏 两人比其他人来得稍晚了一些。妆造和镜头点位只有本人到场才能准备,无论如何迟到都是事实,沈玉给李乐山道歉,李乐山原本想责问几句,看见负手站在一旁的任清崇,默默将话憋了回去。 只是剧组到底不是任清崇一个人的,等所有的戏拍完,任清崇拿起导演的大喇叭:“今天大家辛苦了,待会如果没事的话,可以一起去聚个餐,我请客。” 虽然大多数打工人并不想在下班的时候还和同事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但请客的如果是任清崇,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众人嬉闹着往外走,演员导演们一组,其他人则零零散散地跟在后面。 剧组拍戏进程过半,天气也越来越冷了,沈玉一脚踏出去,就被屋外干涩的冷空气扑了一脸。他怔了怔,想起……都十二月份了,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原来都这么多年了啊。 沈玉裹紧外套,忽然有点不想去了。 走在前面的梁琛原本在和唐咏云说笑,察觉到少了个人,一扭头,就见沈玉一个人孤零零地跟在后面,清瘦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他没有立马走过去,而是不动声色地向另一个方向扫视过去——任清崇正被李乐山拉着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梁琛这才悠悠朝沈玉走去:“怎么不跟大家一起走,在想什么?” 沈玉闻言抬头,见到来人,心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但碍于人情,他只是冷淡地摇摇头:“没什么。” “今天和你那场对手戏我没发挥好,影响了你的状态,不好意思。”梁琛温声致歉,“过会得多敬你几杯酒赔罪才行。” 按照圈内辈分来算,梁琛算得上是沈玉的前辈,即便再礼貌,也没有已有些名声的艺人给新人敬酒的道理。 沈玉察觉到梁琛言行中的亲近,蹙着眉加快脚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而被他落在背后的梁琛,面对沈玉的淡漠并没有想象中的恼怒,他只是微微敛眉,饶有兴趣地注释着沈玉离开的背影。 风吹得更紧了。 艺人们都有自己的车,只有沈玉是个例外,姜晓不在,甚至没来得及给他配一个助理。 耳边是一群吵吵闹闹的人情寒暄,沈玉i人属性大爆发, 愈发想打退堂鼓。 正在这时,几步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玉。” 沈玉一回头,就看见任清崇站在不远处朝他挥手:“来。” 聚集在他身边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剧组工作人员,中年肥与地中海是这些男人们的标配。而即将而立之年的任清崇鹤立其中,独特又显眼。 那件米色的毛呢风衣紧裹腰身,衬出极其好看的腰腹曲线。米色上身, 对于不适合人的来说是灾难,而对于任清崇来说,俨然放大了他的优点。 一眼看去,任清崇不像一个在上市公司掌握生杀大权的总裁,而是像一个文雅的学者。 沈玉迟迟不动,任清崇似有些无奈。他向身边人交代几句,就朝沈玉走去。 “傻站着作什么?”任清崇刚站到沈玉跟前,就被一阵风刮得双颊生疼,“怎么还站在风口上?” 随后,他旁若无人地抓起沈玉的手指,熟稔地哈了口气:“不冷?” 不知道怎么的,沈玉忍不住笑了笑:“冷。” “冷就赶紧上车。”任清崇回身环住沈玉的肩膀,视线略过众人时,似是无意识地往梁琛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瞥,又很快地收回,“待会进包厢就不冷了。” 沈玉亦步亦趋地跟着任清崇的步伐,离开呼啸的风声。 他想,原来也会有人在他踟蹰不前的时候,主动向他走来。 他想,人应该趋向于自己的内心,人情来往繁琐,人际交往无趣。 但他又想,如果这些场合里,有任清崇的身影的话,他也愿意。 * 《如鉴》的宣传反响不错,一来参演的几个艺人里,除了沈玉,在圈内都是质量保证的代名词;二来剧组和任清崇这个名字搭上了关系,话题度和口碑无疑上升了一个层次。 如果宣发不翻车,剧情发展稳妥或偶有亮点,播出后小爆的可能性极大。 李乐山对《如鉴》这个本子抱有极大的期望,酒桌上,他连敬了任清崇几杯酒,已然微醺。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咦?任大编剧呢?任总,走之前不是让你帮忙叫一声吗?” 编剧没有硬性跟组的要求,再加上任清崇入组,任媚也对他哥很有信心,只有在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才出现,其余时候都不见人影。 任清崇:“电话打不通,任编剧比我还忙。” 李乐山哈哈大笑:“任大编剧怕不是又在哪逍遥快活吧!” 叫不来任媚也,李乐山也无所谓,反正酒桌上的话题瞬息万变。他遥遥举杯,话头又落到了女主角唐咏云的身上。 “咏云啊!你当初是怎么想到接这个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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