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剧组,每天排的戏都很满,一旦哪一天拖了进度,要么熬大夜赶进度,要么将就质量尽快过——李乐山哪一种都不想选。 但他也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这三个演员在以前的演戏生涯里都表现得不错,为什么到了他手里就偏偏像电池的两极似的,情绪凑不到一块去? 李乐山勉勉强强过了几条,而后卡在一个重要剧情点过不去,把剧本一搁,抹了把脸上旁边抽烟去了。 几个演员凑在一块,默默排查问题所在。 梁琛抱歉道:“可能是我状态不好,对不起,今晚我不睡了,再过一遍大家所有的戏找找感觉。” 唐咏云叼了根烟没抽,她长得偏美艳型,口红时常爱涂一些艳丽的色号,刚好与角色的人设很贴合。眼下穿着一身藕粉色的古装,眉眼却是锐利且带有侵略性的。 “别揽锅了,谁状态都不好,你看沈玉,那脸臭的,我现在去摸一把能摸一手黑你信不信。” 沈玉心情的确不好。 唐咏云是科班出身,当年高考以全国第四的名次考进的国内排名第一的电影学院,虽然后来一直没什么资源,但演技无可指摘。梁琛也是,人家比沈玉大六岁,也拿过一些小而美的奖,在圈内摸爬滚这么多年,黑粉很多,但几乎没人黑过他的演技。 而沈玉呢? 他在《将军大人帮帮忙》里演的那个配角,就是以演技与美貌一起火出圈的。 所以到底是谁的问题? 总不可能是剧情的问题吧! 在家写后续剧本的任媚也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任清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宁江电视台开会,对面的年勋正在点评这个季度的节目审核指标和预计节目排期。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所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任清崇歉意地比了个手势,拿起手机出门了。 “……就是这样了。”李乐山叹了口气,从手机里都能听见他猛吸了一口烟,“我知道你忙,也不是故意想麻烦你,但我实在是不愿意说出‘差不多了’这种话。” 任清崇站在窗边,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摩擦指节:“理解,李导对片子的质量向来要求很高。我既然担任总导演,就要负起这个责任。” “这样吧。”任清崇换了个靠窗的姿势,“你将他们现场拍的片段传给我一份,再托人将唐咏云和梁琛的成名片段也打包一份,我来看看。” 李乐山试探道:“……沈玉的不需要吗?” 他和沈玉的关系,大家多多少少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一些,李乐山心里有点打鼓,万一任总心高气傲,咬死沈玉没问题呢? 任清崇笑道:“不用,他的东西我都有。” 李乐山:“……” 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啊! 任清崇:“那就先这么定了,等我把手里的工作安排好,就来跟组。” 李乐山听见这个承诺,顿时就笑开了花:“好!我等着任导!” 李乐山没有等多久。 即使是在以前,任清崇的效率也是出奇的高,三天后,他收到了回复。 李乐山抬首看向不远处,沈玉皱着眉,正在一遍又一遍看刚才没过的片子,试图排查问题所在。 手机聊天框内,静静躺着任清崇发来的两条消息。 任总:我看完了。 任总:是沈玉的问题。
第14章 任总的真面目 《如鉴》剧组开机半个月后,总导演任清崇终于进组。 这位年少成名的演员兼导演,褪去职场精英的西装外套,穿上一身劲瘦的黑衬衫,“大刀阔斧”地坐在导演凳里,剧本摊开在某一页。 他扬扬首,脸上表情很淡,对着镜头下的演员们点点头:“准备一下。” 今天他要亲自走一场戏。 李乐山让开座位,迎宾似的站在任清崇身后。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任清崇褪去身上温和的外衣,四泻的强势气场使得片场鸦雀无声。 镜头下,沈玉收回视线,向唐咏云点点头。 在向任清崇求助之后的后几天,李乐山依旧不死心,坚持走了几场对手戏,都不尽如人意。任清崇劝他先拍几场别人的戏,把男主沈玉的戏份空出来,等他亲自过来。 安排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沈玉的眼睛,不过他性情内敛,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作任何反应。 任清崇一来,就选了一场对于整部剧来说最亲密的一场戏——吻戏。 李乐山环视了一圈被人塞得满满当当的现场,问:“要不要清个场?” 任清崇说:“不用。” 他单手拿板,拇指一推,木板发出“哒”的一声:“Action。” 沈玉饰演的男主温和宣与市面上流行的霸总人设相去甚远。他温柔善良,身上有着许多女性的特质,而唐咏云饰演的女主章云走的却是飒勇坚毅的风格。于是在两者的爱情关系里,温和宣始终处于被动的境地。 这一场戏是二者的初吻,也是挑明关系最重要的一幕戏。 章云怒气冲冲地破门而入,闯进温和宣四季如春的房间。与之呈对比的,是温和宣本人行将就木的脸色,惨白得仿若枝头的那一抔雪。 在剧情设定中,为替章云报仇,温和宣秘密潜入危险组织替她取得复仇的重要证据,孤身一人的他即便武神再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等章云知晓此事,匆匆赶回时,温和宣躺在床上,竟已一副即将撒手人寰的模样了。 章云又惊又怒,想与温和宣大吵一架,得到的却始终只有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憋屈感。温和宣忍让、包容一切,连章云凝视他许久,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这张面具似的脸上,如果生处错愕与惊慌来,会是一种什么情形? 于是章云捏着温和宣的下巴,低头就要恶狠狠地吻上去。 任清崇:“卡。” 他那双平时总是略带笑意的眼,此时黑沉沉的不带任何情绪:“沈玉反应不对。错愕给得太早了,你要想明白,你此刻很虚弱,是一个被章云压制的状态,情绪需要有一个缓冲。” “还有唐咏云,你刚刚准备亲的时候为什么愣了一下?” 唐咏云:“……” 虽然她很想敬业,但这俩人之间的关系总是时不时在她脑子里打转——主动要求今天拍吻戏,任总,我不会是你俩play里的一环吧? 唐咏云看了眼同样没什么表情的沈玉,暗自抹了把脸。 任清崇缓和了一下神情,让笑意从新染上眼底:“你们走戏的时候其实不必完全遵循剧本来,也不用太在意我,我也很久没导戏了,还得李导帮忙看着。” 李・束手无策・导擦汗,一点也不敢就这么接受任清崇的话:“不不不,任导哪儿的话。” 任清崇不会导戏?那他宁愿相信鱼会蹬自行车。 现场冷凝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些许,任清崇拿起剧本,望向坐在床上久久沉默的青年:“沈玉。” 沈玉抬起头。 “状态可以吗?”任清崇笑了下,“咱们再来一场?” 沈玉顿了顿:“来。” 第二场开始。 依旧是同样的出场,唐咏云在任清崇的指点下,加了点肢体动作。温和宣躺在床上本就没什么力气动弹,而为了加深二者之间的纠缠,唐咏云先是温柔地扼住温和宣的脖子,手指缓缓向上移到嘴角,引导众人的视线往上汇聚。 这是一个很成熟的处理方法,然而沈玉却再一次没接住戏。 温和宣外表虽然温和男妈妈,但就冲着他孤身一人闯死局的行为就可以看出,这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点病娇似的自毁倾向的。和心爱之人亲昵,目光肯定炙热不减。 结果沈玉给出的情绪却是怔然。 敏感如他,在上一场任清崇喊卡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李乐山导戏时,这种感受还没有如此强烈。沈玉从床上坐起来,朝任清崇做了个手势:“不好意思,我的状态不对,能再来一次吗?” 任清崇没说什么,恢复了淡淡的神情,迅速打了个板。 几分钟后,唐咏云“啧”了一声,从沈玉身边退开。 这一回是她没接住沈玉的戏。 剧组里像是冥冥中有个捣蛋鬼似的,硬拽着进程这根线不撒手,偶尔还拉上一两下,让进度回退。李乐山眼见事情重演,烦闷的同时升出一丝无力感。 任清崇不语,将剧本轻轻拍在凳子上,力道不算轻,引得沈玉投去一瞥。 任清崇道:“李导,来一下。” 李乐山:“诶!” 二人缓缓走远。 留在原地的唐咏云拍了拍沈玉的肩膀,嗤笑道:“怎么回事啊,我俩以前在别的剧组的时候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吧,难不成是我俩气场不和?” 沈玉摇摇头:“不,是我的问题。” 在某种意义上,沈玉与任清崇拥有同样的敏锐度,在演艺界,人们将其称之为天赋,他们都能够察觉到这场戏的过程中存在着违和感。 然而不同的是,任清崇知道如何定义,如何激发,如何利用,而沈玉不会,也不知道如何做。他是半路出家,只是跟了几节课,仍远远不够。 沈玉缓缓吁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我去洗把脸。” 李乐山满脑子的完了完了完了连任清崇都导不下去,难不成这项目就要这么胎死腹中了? 岂料还没等他憋出句话来,就听任清崇问道:“李导看出来了吗?” 李乐山:“啊?” 两人站在风口,微醺似的风一跃而起,在任清崇黑色的衬衫上留下一道褶皱。 “沈玉的问题。”任清崇淡淡道。 李乐山思考片刻,毫不挣扎地放弃了:“说实话任导,沈玉的演技其实在我看来是没问题的,虽然偶尔对角色的理解有些偏差,但只要提点一两句,他就很快能够理解,并将它演出来。” 这也得归因于他们要求高,如果换个马虎点的剧组,沈玉早就一条过了。 任清崇没有争辩,反而另起了个话头:“你应该知道沈玉那孩子的经历吧?” “……”李乐山不明白任清崇要说什么,只好点点头。演员的履历在内部算不上什么秘密, “十五岁时半只脚踏进来,半年后母亲去世,而后在圈子里浮浮沉沉,事业终于稍有起色,又遇上徐锦耀那种人。”任清崇微微眯眼,琥珀色的瞳色不经意泄出几丝光亮,“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李乐山干巴巴道:“可能早就撒手不干,回老家种地去了吧。” 任清崇不知道想起什么,忍不住唇角一弯:“嗯,是,但他好像表现得什么都没发生过,站在那里的时候,就像一朵刚淋过雨的玫瑰,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李乐山:“……” 你到底要说什么!要不是眼前站着的人是任清崇,李乐山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在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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