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意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惶恐地颤抖,一双手却不依不饶地与对方十指交扣。 钟情也不出声,垂眼漠然地看着他。 那两瓣饱满的嘴唇在秦思意停滞半晌后方才翕动,先是厌恶般不满地抿了抿,继而慢吞吞地分开,平静地问到:“这是我的房间,还是要和我说不要跟着你吗?” 威士忌的度数对于秦思意来说有点高了,他茫然地盯着钟情,明明再没挪动半步,眼前却天旋地转。 悸动变成绵密而深刻的郁热,他不知所谓地将两人交握着的手按在了对方的身前,贴着钟情的心跳,好近好近地将自己的面孔凑了上去。 “你知道吗。”秦思意说,“那个R国的男人,是萨沙妹妹的未婚夫。” “然后呢?” 钟情知道秦思意大概有些醉了。他将手指从后者的指缝里抽出去,钳住对方的手腕,将它们举高了,以此限制那些对于清醒的秦思意来说算是越界的举动。 “他在和那个女人偷情,不是吗?” 钟情把秦思意的双手攥在了一侧肩膀前,后者便放纵地从另一侧贴近,挨着他的脸颊,将果香、酒味、露水气和一句过分绮丽的话一起送到了耳边。 “我也想和你偷情。”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钟情攥紧秦思意的手,将对方按在了墙上。 后者哪怕此时都还飘忽地盯着钟情在笑。 他笑得太漂亮了,偏棕的眼仁盛着酒液似的隐约漾着水光,饱满润泽的唇瓣微挑,红得像是新摘的樱桃。 钟情往后退了一点,克制地不敢碰到他。 秦思意的眼睛痴痴看着,仿佛就真如他的胡言乱语一样,确实是在与钟情偷情。 “我和你不般配。”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秦思意在讲那些家族间被利益驱使的联结,但钟情听不懂,他只能看见对方笑得耀眼又哀艳。 “我送你回房间,先睡觉吧。” 钟情去揽对方的腰,松开秦思意的手腕,将自己的手臂斜过对方的肩背。 他察觉到秦思意的表情在他放手的瞬间呆滞了一秒,极速褪去靡丽,变得枯白且不解。 那双眼睛跟着他的动作向右移,纤长的脖颈同样转动,扬起下巴,露出典雅优美的颈线。 秦思意不依不饶地去攀钟情的肩膀,再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混乱而惺忪地尝试捕获后者的目光。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叫我闭嘴了?” 城堡里暗调的光线将钟情的轮廓刻画得格外寡幸,他的提示甚至像一种警告,从晦暗的阴影间漫出去,训诫似的困住了秦思意。 后者好乖地将手放下,目光却仍不舍得离开,眉心优柔地拧着,无知无措地望进钟情眼底。 “去睡觉吧。”钟情轻叹着换上了哄人的口吻。 “现在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明天醒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怪我。” 他说得很轻,一边嘟囔,一边揽着秦思意往门外走。 后者并不反驳,只用指尖凉丝丝地划钟情的掌心,等到对方看过去,他便狡黠地说到:“我听不清,好多人在和我讲话。” “这里只有我们。” 钟情无奈地指正,推开秦思意的房门,带着对方径直朝床尾走过去。 “明天我要戴红色的玫瑰。”后者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始了新的话题。 钟情将他在床边放下,蹲下身,稍犹豫了一阵,隔着西裤握住对方的小腿,将秦思意的鞋子脱了下来。 “为什么?” “因为那样就看不见血迹了。” “我们是去猎鹿,不是去行刑。”钟情又一次对对方的话进行纠错。 “可是你明明就说你要被我折磨死了……” 秦思意的脚白生生踩在了深色的地毯上,他弯下腰,不知是不是装作不清醒地将唇瓣几乎挨得与钟情的鼻尖贴在一起。 他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说到:“不如你把子弹打进这里,这样就不会再因为我而难过了。” 秦思意说着将钟情的右手捧了起来,攥着食指,温柔地点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第103章 枪声 『玫瑰子弹。』 秦思意的枪交给了向导,他有点头晕,不适合在这样的状态下继续当一名猎手。 钟情把枪夹在肘间装弹药,他开了两枪,应当是射中了些什么,远远能够看见风吹过时倒在草丛间的羽毛。 两人分在了一组,新鲜的玫瑰佩于胸口,老派的毛呢套装则将少年们舒展的身形衬得更为挺括。 冲锋衣被落在了出发之前。 钟情拿着自己的佩花走到秦思意身边,试探着问了一句:“要换吗?” 后者显然早就忘了自己昨夜说过的话,他迷茫地将目光从深红的玫瑰往钟情脸上移,定格在对方显而易见的失望里,不太确定地回答到:“那就换吧……” 秦思意把自己襟前的纯白佩花取了下来,礼貌且疏离地朝对方递过去。 钟情不接,而是让视线再垂落一些,径自将原本属于他的玫瑰戴在了秦思意的胸口。 深红的一朵,像割开静脉,残忍地将它浸透了。 吉普车在山丘上开得不是太稳,崎岖道路所带来的颠簸让刚吃完药的秦思意一阵阵感到不适。 他往身边看了一眼,钟情正安静地睡着。 后者过分锐利的轮廓其实与学校里的欧洲同学更为接近,早早地显出成熟,又稚气地夹杂一些年轻人独有的甜蜜颓靡。 以鼻梁为分界,钟情的脸被光影划为明暗清晰的不同部分。 秦思意从暗部往明部看,对方高耸的鼻尖断崖一样在人中留下深刻的影子,两片唇瓣则薄情地轻抿着,衔出道似笑非笑的弧度,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引诱。 那是一张很适合用来哄骗情人的嘴,任何话从这样优雅而冷淡的口中说出来,都会变成惹人遐想的诗句。 但钟情很少会去和秦思意谈什么不着边际的话题。 他质问、保证、承诺,偏偏就是要把这样一副好皮囊砸在后者手里。 秦思意不自觉地屏息,半阖着眼帘朝对方靠近。他在钟情的耳畔停下,因反胃而显得分外苍白的皮肤几乎就要贴上对方在车里闷出的红晕。 后者的体温隔着空气沾到秦思意的脸上,遏止他莫名的举动,让一切都回到正确的界限里。 秦思意在退开时不小心碰到了钟情的胸花,干净的白色花瓣被衣领勾得轻轻颤了一下。 他怕碰醒了钟情,只仓促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再将那朵花好好戴回去。 —— “你要试试吗?” 钟情把弹药装好了,保险栓还没拉,双管的□□被他倒握在手里,往两人中间递了一些。 “不用,我有点头晕。” 秦思意又一次拒绝了。 为了避免尴尬,他在说完这句话后朝猎物的方向走了过去。 临近冬季,高地上的风冷得刺骨,秦思意低着头往前走,视线随着脚步在起伏的草尖上游移,留下一个伶仃的背影,紧紧锁住钟情的准心。 ——不如你把子弹打进这里。 他还记着秦思意在前夜说过的话。 那双用来弹琴的手轻柔地将他的右手托起,掌心裹住指侧,引着他的指尖刺中对方的心口。 ——这样就不会再因为我而难过了。 秦思意说这句话的语气好像调情,甜丝丝,笑盈盈,仿佛钟情不这么做,就是对恋人的违逆。 平行的枪口始终指向远处的山丘上的少年。 钟情看他弯腰拾起了地上的松鸡,襟前的玫瑰在风里摇摇欲坠,犹如一颗温烫的,怦然跳动着的心。 有枪声从更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不知是谁发出的兴奋的呼喊。 一头角鹿在数秒之后惊慌地出现,在半高的枯草间狂奔,引走钟情的注意,让他挪开指在秦思意身上的枪口,对准那头鹿的肺部拉开了保险。 ‘咔哒’ 他把枪托抵在肩上,食指与中指扣上扳机,只等角鹿跑进合适的距离。 ——不如你把子弹打进这里。 开枪的前一秒,秦思意的声音飘飘荡荡又回到了钟情的耳朵里。 他分神让枪托往下移了些,刚巧碰到早晨交换的胸花,将它蹭得从衣襟上掉了下去。 突至的大风将一片花瓣吹起来,莫名惹得钟情转头去看。 他在同一个瞬间听见了第二声枪响,就挨在自己的耳畔,带来暂时的寂静,与一阵浓烈的,令人感到恐惧的火药味。 钟情第一次知道时间原来可以被视觉无限地放缓。 他看见枪口漫出硝烟,一颗子弹沿着轨迹笔直地指向了秦思意。 他甚至看清了对方外套上毛呢的纹路,仔细地勾画出每一寸起伏,就连那朵玫瑰都被拆解,让他一片片数完了暗红的花瓣。 钟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从呼啸的风声里听见了子弹将玫瑰击散的声音。 沉闷的心跳堵住了耳道,一切都变得悠远而虚幻。 金属的子弹擦着秦思意的衣襟飞了出去,零碎的花瓣则缠绕着弹道在空中四散。 它们其实飘得并不慢,可钟情眼里的时间几乎就要静止了,眼看它们在秦思意的面前散作一团,倏忽遮住了对方柔软的唇瓣。 “钟情。” 他听见了,秦思意在念自己的名字。 ——这样就不会再因为我而难过了。 钟情此刻才确定,哪怕痛苦永远伴随着自己,他也不想真正看见秦思意消失。 他宁可难过,宁可不止不休地忍受对方带来的折磨。 向导的赞美声直到角鹿倒下才终于传进钟情的耳朵,打断诡异的迟滞,霎时将他拽回到真实的时间流速里。 钟情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山丘上躺了一头鹿,一头被玫瑰子弹猎杀的棕红角鹿。 射空子弹的□□从麻木的手臂前坠落,砸在草地上,几乎在一瞬间夺走了所有力气。 钟情的耳边只剩下喘息,伴随着心跳,一声压过一声。 他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长久的抽离之后,跌跌撞撞朝秦思意奔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扑进后者怀里,止不住地抽泣。 差点就要猎杀对方的双手难以克制地颤抖。 明明已经比对方高出许多,此刻的钟情却还是只会缩在秦思意的胸前。 他抛却所有的规则,无视一切礼仪,攥着对方的衣袖嚎啕大哭。 秦思意从那声枪响里回过神,接住扑向自己的钟情,优柔也无措地轻拍起对方的背脊。 他在好久之后才终于出声,轻絮地安慰到:“没关系的,你猎中了最好的猎物。” “钟情。” —— “钟情。” 秦思意的语调柔柔的,从午后一直延续到了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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