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没有纸巾,他环视了一圈,最后恶劣地故意要往钟情的T恤上擦。 秦思意轻笑着凑过去,攥住对方的衣摆,可还没等到沾上水渍,钟情就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高举着送到了面前。 “玛蒂尔达说,生日那天的祷告一定会得到回应。” “所以?”秦思意问。 “维纳利亚宫里有一座教堂。”钟情专注地凝着对方的视线,好久才从散漫的笑意里读出纵容。 秦思意的手腕在他的掌心里挣了几下,见钟情不肯放开,干脆便放任对方继续握着。 “可许愿的人不应该是我吗?”他像是在指正对方的错误,语气却温和,雾氤氤环绕着鼓膜,给人以幻觉似的余音。 钟情被他问得一时语塞,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末了只能朝对方的指间凑近了,像前些天的那只小猫一样,轻轻在秦思意的皮肤上舔了舔。 “好酸。”他咂咂嘴,不甚满意地皱起了眉头。 “太馋嘴了,钟情。”秦思意还是先前的表情,也仍旧任他攥着,只有指间略微向前,在钟情的唇瓣上擦了两下。 他好轻地将自己的指腹贴上,甚至没有在对方唇间按出凹陷,仅仅留下羽毛似的触感,很快便又收了回去。 钟情后知后觉地将下唇咬起来,一下一下用舌尖扫边秦思意触碰过的位置。 分明对方的指尖不曾沾到过柠檬的汁水,可钟情却还是尝到了,青涩的,甜津津的味道。 他顺势揽着对方扑到了一旁的藤椅上,在秦思意的身前撑起一片阴影,恶劣地用花环遮住了对方的眼睛。 “学长的18岁生日想做什么?”钟情挨近了,贴着秦思意的耳朵去问。 或许是因为遮蔽了视线,后者难得没有在这样的状态下表现出回避。 他似乎思索了几秒,脸颊被花瓣染出潮红,嘴上却放肆地说到:“和玛蒂尔达一样。” 钟情没有想过对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在一声低笑之后,不太肯定地确认:“去猎艳?” “嗯。”秦思意跟着笑了,“去猎艳。” 他环住了钟情的后颈,在说完这句之后,恶作剧般咬了一口对方的肩膀。 时间在这之后寂静地过去了许久,钟情一度以为秦思意睡着了,俯在对方身前,一动也不敢动。 他担心自己会把对方吵醒,就连呼吸都屏得格外小心,直到挨在颈窝里的脑袋悉悉索索蹭到了衣领,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 “我们要从索伦托离开了,钟情。”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闲谈,可再细究,它便又成了界限。 秦思意对钟情的偏爱仅限于这座缭绕海风与果香的小岛,从这里离开,他们便又要回到斯特兰德端方斯文的优秀模板中去。 而下一次的出游,就像秦思意说过的那样,没人能够知道,将会在何时兑现。 钟情将花环拨开,看着对方的眼睛,长久地与其交视。 他在某一刻想过自己或许该吻秦思意。 但修道院里的月光过于皎洁,以至于潮鸣都带着神圣,让那些细微的风与噪声虬绕着对方身上的香气,将明朗的夜晚奇异地变得阴郁。 钟情在低迷的气氛里朝秦思意凑近了,伸手掩住对方的口鼻,看着那双眼睛,很慢很轻地吻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在同一秒,他珍贵又美丽的宝物,轻絮地从掌心里漫出了一丝哼吟。 “钟情。” 没有说教也没有晚安,这是这天夜里,秦思意对钟情说的最后一句话。 —— 阳光仿佛仅存在于索伦托脆弱的结界之中。 翌日下午,两人才刚从岛上离开,季风带来的暴雨便袭击了那不勒斯算不上庞大的机场。 雨珠淌过玻璃的质感在哪里都好像一样,秦思意似乎骤然回到了L市大风多雨的天穹下,连日都是阴云,望不到头地从空中坠下水滴。 这样的天气带给人压抑的倦怠,不同于索伦托被风与光包裹的慵懒,是一种迟滞的,抽离的沉重感。 他在起飞前难捱地睡了过去,经历过几个短暂又不明所以的梦境之后,终于降落在了都灵未被预测到的暴雨里。 秦思意取消了飞行模式,不一会儿,成串的未读消息便占满了屏幕。 【嘉时】:思意,看一下江城的新闻。 【嘉时】:我觉得你赶紧回来一趟比较好。 【嘉时】:我不是很确定,阿姨好像被他们送去六院了。 【嘉时】:报道说因为阿姨有精神问题,开庭取消了。 【嘉时】:我要先去看一下我外公,你醒了的话回一下消息。实在没空回来就想想办法能不能弄个证明,我帮你去看看。或者阿姨那边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亲戚? “我们明天去维纳利亚宫吗?”钟情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秦思意。 后者混乱又仓促地整理好情绪,握着才刚恢复通信的手机,到底克制不住地开始了颤抖。 “我不去了。”他说,“我要回家。” “回家?”钟情不算太确定自己听见的词汇,秦思意就连声音都含糊地震颤,像是从盛夏顷刻越至严冬,一瞬间让所有话语都显得枯白。 他并不打算再花时间和钟情解释,在舱门打开的同一秒便快步从乘务员身边赶了出去。 秦思意在廊桥上小跑,到后来在航站楼里狂奔,最后站在航司的柜台前,买下了一张当天转机回往国内的机票。 钟情只能看着对方从自己眼前跑开,变成人群里再渺小不过的一个白点,直到都灵姗姗来迟的夜晚真正降临,也没能收到哪怕一条来自对方的信息。 雨在不久之后就停了,钟情独自一人从酒店出来,站在过往的人潮里,忽然有些疑惑,索伦托的日夜究竟是不是自己编造出的幻觉。 广场上有人正在拉琴,旋律悠缓地响起,在陌生的环境里带来莫名的熟悉。 钟情坐在街边的椅子上,点了杯当地特色的软饮,无所事事地就着暮色欣赏起了音乐。 他在稍后一些的小节才想起来,对方演奏的,应当就是最初那场表演里,被舍长和秦思意选中作为配乐的帕凡。 事实上,钟情并不喜欢这首曲子。 和假期前的库普兰之墓一样,似乎每个和秦思意有关的回忆,伴随的都是这样喻义深沉的琴音。 他于是移开视线,将玻璃杯举到唇间抿了一口。 深红水液流经舌间,带来过分甜腻而导致的苦涩,樱桃被酿制后的香味冲进鼻腔,是和某种药剂极度相似的气息。 钟情厌烦地将杯子放回桌上,在耳畔嘈杂难懂的喧嚣里掺入一到清脆的声响。 “Richard?”或许是被这声音吸引,玛蒂尔达隔着数米朝身后看了过去。 英俊的异国少年孤零零坐在沿街的小桌旁,雅致且忧悒,好像正极力压抑着什么将要爆发的躁戾。 那样的表情对于玛蒂尔达来说实在是过于迷人,以至于她甚至都没有想过对方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转头便抛下同伴,像在巴塞罗那与她的猎艳对象调情时一样,格外高调地走向了钟情。 “晚上好,玛蒂尔达。”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钟情仍保有着基本的礼貌。 他并没有因为不佳的心情选择无视玛蒂尔达,反倒在分辨了半秒女孩藏在暮色下的脸后,准确无误地道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去索伦托的吗?”她笑笑,将手里的起泡酒推了过去。 “巴塞罗那不好玩?”钟情回敬了一句。 “那些欧罗巴男孩没有你这么称心。” 说这话时,玛蒂尔达与钟情贴得很近,丰盈□□的身体毫不避讳地挨在对方的手臂上,温热地留下陌生的细腻触感。 钟情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就着这样暧昧的姿势问到:“猎艳失败了?” 见他不推拒,玛蒂尔达于是愈发靠近,在对方的耳畔调情似的笑了起来:“我以为现在才刚开始。” 她去碰钟情的手指,才握过杯子的皮肤泛着凉,冰块一般点了上去。 后者此时才确认了什么似的制止,稍稍退后仰开了一些,将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抽走了。 “抱歉,玛蒂尔达。”他说。 “接受不了过分热情的文化?” 玛蒂尔达倒也不觉得尴尬,大大方方地倚到靠背上,交叠起裙下的双腿,重新拿起了酒杯。 钟情听着那些冰块跟随她的动作轻响,撞击杯壁,发出能叫人联想起泉水的声音。 很像索伦托的别墅里喷泉流坠的水声,只是更短促,也更干脆。 “你应该知道理由的。”他委婉地给出提示。 “但是你好像被丢下了。”玛蒂尔达说着,分外怜爱地瞥了钟情一眼,旋即又毫不留恋地将视线收回去,表演了一道类似于挫败的叹气。 “说真的,要是哪天你放弃了,可以来追求我试试。我还挺喜欢你的。” 她在离开前向钟情给出了一个没有凭据的邀请,听上去却比许多秦思意做过保证都要认真。 都灵雨后的潮湿蒸得钟情几乎感到眩晕,他花了点时间去回溯这段话,继而眯了眯眼,轻笑着回应到:“我的荣幸,玛蒂尔达小姐。” 片刻昏沉过后,他用最绅士的语气,传递出了最隐晦的拒绝。 至少在得出答案的这一秒,没有人会比秦思意更令他心跳失序,神思沉沦。
第77章 沙漏 『希望秦思意能够永远偏爱钟情。』 夜里开始转小的雨势在黎明前停了。 钟情起床时,房间里正斜着一缕从窗帘的缝隙间漏进来的光。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是晴好且适合出游的天气。犹豫了一阵,到底换好衣服,准备按照最初的安排去度过这一天。 工作日的上午没什么游客,钟情独自穿过那条颇有格调的长廊,却并没有感受到丝毫他人所描述的神圣。 真要让他去评价,他甚至会说小音乐厅的长廊更有引人探寻的氛围,它昏暗且幽长,只在那些被盈满乐声的夜晚吝啬地点起灯火。 钟情往边上看,夏季灼热的日光正从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外落进来。 修剪整齐的花草在台阶下形成近乎刻板的对称,与通常所理解的对意大利的印象全然不同,反倒表现出极致的严苛。 他退后了些,以门框为界,试图解构门那边的风景。然而脚步仅仅略微地挪动,拱形的门框上方,倾斜的天窗便将揽下的阳光如同聚光灯一般打在了钟情的身上。 优雅宏伟的穹顶上刻满了浮雕,他叫不上名字的天使与众神一道降临在这座宫殿,仁慈又冷漠地垂眸俯视着一切。 钟情不适地朝着那束光将眼睛眯了起来,与墙上的雕刻对视良久,末了意味不明地移开视线,走向了长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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