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用手护住头,嘴里说道:“大哥,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人一旦上头了,有些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比如说他们明明应该是去追舒悦的,现在被我这么一搅合,也顾不上舒悦了,就想揍我,我一求饶揍的还更狠。 这样挺好。我在心里算算时间,怎么着舒悦都该跑到人多的地方了,她要是机灵一点儿,就得在路边拦辆车,赶紧走了算了。这三人可能也知道今晚这一趟被我搅混掉没法再继续,对着我的怒气越发高涨。 舒悦这不得请我吃一个月馄饨,我一边挨揍一边想。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事情有了另外的转机—— “你们干什么!”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砰”的一声,有个人应声而倒,从巷口那儿窜出一个拿着棍子的黑影,直接干翻了殴打我的其中一人。我努力抬起头,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呼吸着,胸口却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谁?帮我的?帮他们的?暂时看好像是帮我的……他把人家都打晕了一个。我借着夜色尝试去看那到底是谁,可是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人类彼此纠缠着发出动物一样的声音。 结果来帮我的这人除了刚上来得手了一下,后面居然也是被人按着打,叫得比我还惨。我都差点想说你们别打他了,过来打我算了。但我这话同样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舒悦哭哭啼啼的声音以及更多的脚步声。 “谢然!谢然!”舒悦嚎得我胸口更痛了。 她的确不傻,还很富有爱心,跑走之后立刻叫了人过来。我也猜不到她怎么对别人说的,总之是几个大人跟着她跑了过来。打人的那三人看了有人过来,立刻什么也不管了,丢下我和另一个倒霉鬼就跑。 舒悦把我半抱起来,眼泪跟大坝决堤了一样哐哐往外喷。我说你行了吧,别哭了,我还没死呢。舒悦回答我的还是哭声。 有大人问,报警吗?另一人说,这得送医院了吧。我连忙站起来,笑着说没事没事,小问题。 这些人好像是在附近饭馆吃饭的,猛地被舒悦喊过来饭都没吃好。我说谢谢了叔叔们,我真的没事,等下就走了。 他们听见我这么说,就又转身回去吃饭。 然后我走过去,把另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翻了个身,接着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很有记忆点的俊脸—— 我忍不住道:“见鬼了。” 舒悦也挪到我身边来,有些惊慌失措地问:“他谁啊?” “杨舟,杨舟。”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这神经病!怎么!又来了!跟踪我?他妈的不会打架却非要逞能是吧! 杨舟其实是清醒的,但是不知道是疼还是怎么回事儿,眼睛半眯着。我摸到他的脑门,破了皮正往外流血,我拿衣服给他擦了下,他终于看清是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我,谢然,我把他们都打跑了吧。 我说你想多了,你就刚开始那一下歪打正着,后面全在挨揍好不好。杨舟忽然笑了一下,说哪有。我和舒悦一起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杨舟说谢谢。他看向舒悦,灰头土脸的,脑门上的血还没止住,看上去瘆人的很。 杨舟说:“这位妹妹是?” 舒悦这时候不怎么哭了,但是有些打嗝,一边打嗝一边说:“我……呃!我叫……呃!我叫舒悦。” 我说:“她是我朋友,走了。” 我要带杨舟去医院,我自己身体我有数,但是不知道杨舟的情况。我觉得他本来有点神经质,万一被打出个好坏来怎么办。谁知道杨舟死活也不去医院,一直说自己没事。 我看着他:“你知道你在流血吧。” 杨舟伸手摸了摸脑门:“没事没事,会止住,我相信我的血小板。” 我无语了,我说:“你对你的血小板好一点行吗?” 杨舟又在黑暗里冲我傻笑。 他低声,像是在解释着说:“谢然,我没身份证也没有医保卡。” 我知道了。他还在离家出走。但是离家出走连个身份证也不带,厉害。舒悦看起来对杨舟很好奇,不哭鼻子之后一双眼睛总是盯着他看。 我说:“行,我知道了,你信我吗?” 杨舟毫不犹豫地说:“我信啊。” 我说:“你帮了我,我还是不能放任你脑门一直流血,走吧,我带你去找一个我认识的医生。” 舒悦问:“那我呢?” 我斩钉截铁地说:“你回家。” 舒悦拉住我的胳膊,说:“我要报答你们。” 我说:“没不让你报答,明天再说。” 舒悦在街边拦了车,我和杨舟满身狼狈站在路边儿看她上去,我冲她挥手,对她说:“回家之后在qq上给哥哥发条信息。” 车门关上了,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应该还是听见了,因为她隔着玻璃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跟杨舟在街上沉默地走着。先是我走在他的前面。 没过一会儿,他加快了一些脚步与我平行。我看看他,问还疼吗?杨舟说不太疼,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发现他放在身侧的手还在有些微微颤抖,他看我注意到了之后就把双手插在口袋里。 “你应该没怎么打过架吧,第一次?怕吗?” 杨舟用一种很夸张的语气说:“怎么可能,我经常打架的,我在我们那地方是打架高手。” 我耸了耸肩,没拆穿他。杨舟过了一会儿又问:“哎那三个人为什么要打你,是跟刚刚那妹妹有关?” 我点点头,淡淡地说道:“嗯,差不多吧。” 这事儿其实不复杂,我三言两语地对杨舟说了一遍,杨舟说那个级级级级草……真不是个人。 我说你怎么忽然结巴了。他说他也不知道。我说本来看你长得还不错,刚刚那妹妹是想认识一下你的。杨舟听了眼睛又瞪圆了一些,说真的啊。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跟他瞎聊什么,总之就是跟杨舟这个人聊起天来其实要比我想得自然许多。 这路越走越偏,路灯稀稀拉拉地少了一半,路边传来恶臭,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在喝阴沟里的水。杨舟跟着我,也不问我具体去哪儿,只是在夜里跟着我。 城中村楼间距狭窄,进来后两边都是握手楼,夜空被遮住了一半,发着荧光的“住宿”两个字在前方闪烁。 杨舟说,这不都快到你家了吗?我有点惊讶,我说你方向感还挺好。杨舟说,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了吧。我说,你别,你这张脸也算优点。 这地方跟我家确实是一个方向,但还算有点距离。 我带着杨舟熟门熟路地在里面穿行,最后从一家麻将馆的后门进去——里面跟外面截然相反,大灯照亮一切,叔叔阿姨们围坐在一起打牌,十几桌人闹哄哄的。杨舟在我身后咳嗽起来,捂着嘴避开烟。 之后我们离开了麻将馆,又去到另一边,那里有个小诊所,不过已经关了门。 我站在窗边敲窗户,我说王医生,王大夫,有事要找你,我肚子疼。接着我听见细微的拖鞋走动的声音,“啪”的一下灯亮了,锁转了两圈,门被打开。王医生穿着睡衣,眉毛扭成了两条毛毛虫。 “打架了?小然然?”王医生胡子拉碴,三十好几,曾经结过婚,但老婆前几年跟别人跑了。他是我的熟人,偶尔我会顺路给他跑腿买点卤菜。 我说:“嗯,找你来看看。” 我把杨舟拖过来,王医生一看就哟了一声。 “他也打架了?”王医生明知故问。 “也给他看看。”我要求着。 “进来吧。”王医生让开了道,我抓着杨舟进去。 小诊所里边儿小,但是东西一应俱全,有诊台,有可以挂水的椅子,药片整整齐齐地码在墙上的架子上。 杨舟进来后就在打量四周,嘴巴微微张着。我把他按到椅子上,王医生套上了白大褂。 杨舟忽然攥着我的手,把我手指都捏得有些微痛,他说:“谢然,这靠谱吗?” 我没忍住,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第5章 报答一半 王医生很不满地啧了下,杨舟立刻闭嘴,我用没被他攥住的手拍了拍他的肩。 “放心。” 我把手抽了出来,他手心的温度很高,仍旧停留在我的指尖上。 王医生拖了另外的椅子坐到杨舟边儿上,对着他的伤口看了看,然后道:“没什么大事。” 他给他的伤口消毒,上药,我站远了一些以免挡着光。 与此同时我在猜测杨舟到底从哪儿来的。 他的狼狈只在外表,不在内里。说话没什么口音,听不出来具体是哪儿的人。几次接触下来,有些自来熟,有些时候很直接,也许没什么心眼,胆子太大了……甚至敢一个人在那种巷子里面出手帮人。 猜不到。 这能猜到就有鬼了。 “我脸上有花吗?”杨舟忽然出声。 “什么?”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杨舟对我呲着牙笑:“你一直在看我。” 我讥讽道:“哎哟我的天,还挺敏感啊,看看也不行。” 杨舟说:“没啊,不是不让你看。我现在不好看,以后你再慢慢看。” 王医生一直听着没吱声,可能还在认真扮演医生角色,但是脸上露出的鄙视神色我很熟悉。 “下一位。”王医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 杨舟听到这话从椅子上弹射了起来。我觉得他打心眼里不太相信王医生的医术,如果不是我带他来,他是不是从来没进过这种小诊所? 我轻松地说:“不用了吧,给我一盒创口贴,我回去贴贴。” 王医生暴躁道:“废话啰嗦的,小崽子。给我坐过来。” 杨舟附和:“快坐,你看你脸上也有不少伤口。” 我看了看他,脑门上给贴了块白绷带,虽然不美观,但是视觉冲击力已经比刚才的好了不少。 王医生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板着一张脸:“小然然!” “别这么叫我。”我烦得要死,妥协地坐了下来,王医生拿酒精给我擦擦脸上稀碎的小伤口,我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疼啊。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怕疼。 “行了。”过了一会儿,王医生拍拍我的肩膀,“走吧,快滚。” “谢谢医生。”我松了口气。 王医生被我从被窝里叫出来有些不爽,现在估计睡意全无,临走前我对他说明天会给他买卤味,他这才笑了起来,手指了指门口。 杨舟走出门,又回过头,学着我的口吻:“谢谢医生!” 我抬起手,一下子按在他的后脑勺上,推着他走了出去。 “走这边。”我说。 杨舟露出怀疑的神色,但还是跟着我走,他在我身后问:“不是要穿过那个麻将馆吗?怎么忽然又走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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