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火星。” “再见。” 舒悦飞快地挂了我的电话,我一个人坐电脑前傻笑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有一瞬间,我非常地想抽烟。这念头我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我根本不会抽烟,难不成是我电影看多了。 我家里一根烟也没有,打火机倒是有一些,还有火柴,还有蜡烛。小时候有段时候总停电,我姥爷备了很多蜡烛,都是那种长条的、乳白色的,看着十分结实耐用。 要不要去买包烟?我想。 废钱。还是算了。有这钱吃点什么不好。 那天下午不到四点钟,我就听见了杨舟的脚步声。他隔着纱门喊我,推了两下没推开,他有些惊讶地说:“你锁都修好了?” 我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是的。” “不用我陪啊?”杨舟笑着说。 “谁要你陪啊。”我阴阳怪气地说。 杨舟还是没走,只是傻笑了一会儿。我过去给他开了门,他手里有个塑料袋,他把袋子递给我,我拿出来一看是一堆水果糖。花花绿绿的包装,装在椭圆形的玻璃罐子里。 “送你的。”杨舟说。 “你真是个天才。”我说,“我不吃糖。” “那我吃吧。”杨舟笑了笑,“把罐子留给你。你可以每天扔几颗糖给我,免得我吃多了得蛀牙。” “你有蛀牙吗?”我问。 杨舟说:“没有。” 我说:“你直接拿走吃吧,玻璃罐子我也不想要。” 他说:“罐子多好啊,多漂亮,我特地选了一个没有瑕疵的。” 神人。 神人又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了。 我懒得再跟他说,于是把那罐糖放在了桌子上,杨舟拆开后从里面拿了几颗走。他说,一切都好吗?我说,是的。他说,我们能不能一起把《霸王别姬》看完,昨天没看完有点儿难受。我说行。 我们一起坐在我的电脑面前看电影,看完电影,天又忽然下起雨来。这次的雨不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做了饭,我们继续看下一部电影,边吃边看。杨舟说想选一部有关夏天的电影,于是我们一起看《菊次郎的夏天》,看到最后发现,原来那个大叔才是菊次郎。 “我们的夏天也快过完了。”杨舟轻轻地说。 “还没过完。”我说,“不要随便缩减时间。” 杨舟说:“你想去海边玩儿吗?吹吹风,吃西瓜。” 我说:“你有钱吗?” 杨舟说:“没有。” 我叹了口气,说:“那就看看电影吧,在电影里面看看海得了,我把电风扇打开对着你吹效果也差不多。” 这个晚上杨舟也留了下来,临睡前他又说了跟昨晚一样的话。 “如果你想聊聊,我随时可以陪你。” 我还是没什么表情地关了灯。 “赶紧睡吧。” 我不想再说了。我说得已经够多。何况杨舟总是让我说,为什么他不多说说他自己?如果下次这神人还来这么烦我,我就拿这句话去堵他的嘴。 与此同时,我的神经仍然紧绷着,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会再来,也有可能明天来,也有可能不会来了。定时炸弹就是这样折磨人的神经,跟生活差不多。 八月中旬的那几天,天气骤然热了起来。我在家里昏昏欲睡,什么事情也不想做。太他妈热了。睡了一会儿怎么也不舒服,便又烦躁地把衣服全脱了去冲澡,出来后只穿一条短裤对着电风扇吹。 杨舟回来的时候看见我愣了一下,说:“有这么热?” 我说:“恨不得泡水里。” 杨舟说:“我感觉还好啊!你穿穿衣服吧。” 我说:“不穿。” 我玩了会儿电脑然后去做饭,杨舟的声音又在我身后响起,他说:“谢然,你背上怎么……好多疤。” “哦。”我想起来他可能一直只见过我的正面,倒是没怎么看我的背,“摔的。要不就是跟人打架打的。” “肩膀上的那个呢?” “哪只肩膀?” “左边的。” “以前不小心被香烟烫的。” 杨舟沉默了下去。 我感觉他有些奇怪,仿佛情绪莫名地不怎么高,平时最喜欢说话的人也不怎么说话了。我说,你帐篷里面是不是没什么东西了,好几天不回去还在吗?他说,你想让我走的话我就回去。我说,我没这个意思,你住吧。他朝我望过来,小声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赶我走。 “因为那时候你还不算我的朋友。”我很冷静地说。 “现在算吗?”他像狗皮膏药似的凑近了一点。 “勉强算。”我伸手把他推开,跟他保持了良好的距离。 我觉得,可能在舒悦的强烈“谴责”之下,我最终还是被道德绑架了。有张不合尺寸的沙发,有个能遮风挡雨的破房子,总也比那摇摇欲坠的帐篷好一些。我让杨舟再次住进了我家,其实他已经住了好几天。 隔天,他把外面的帐篷拆了,我发现他多了个黑色的背包,里面装着一些洗漱用品,多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甚至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他在里面涂鸦写字。 我感受到,属于杨舟这个人的“存在”慢慢地增加起来。他睡在一楼的沙发上,开始不节制地吃糖。我问他这么急着吃完干什么,他也不说。很快水果糖被他吃完了,只留下了玻璃罐子。 杨舟问我:“谢然,你有没有写过交换日记?”
第16章 要去海边了! 这是一个很惊悚的问题。 我完全不敢搭话,因为已经意识到了这小子脑袋里肯定在打什么奇怪的主意。没事找事做他最一流。 “有没有?”杨舟又问了我一次。 是这样的。他也完全不会看人脸色,一点儿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我硬邦邦地说:“没有。我不写日记,也不想写日记,再见,你自己玩儿去吧。” 杨舟抱着那个空掉的玻璃罐子,扯下了一张便利贴,低头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将它对折放进了罐子里。 他说:“这里面有我的一个秘密。” “所以?”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说:“如果你想看,可以打开直接看,不过你每拿走我的一个秘密,都要用你的来交换。” “我的秘密?” “也不一定,可以是……你想聊的任何事情。” “但是,我怎么知道你写的是不是真的秘密。”我很严谨地问。 杨舟叹了口气,偏着头说:“如果你觉得不是真的,那也可以拿不是真的来和我交换。”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对他说:“你要不去上学吧,上学了可能会累一点,这样你的脑袋瓜里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秘密交换罐被放在了我俩吃饭的桌子上,杨舟每天都会往里面煞有介事地写点东西。有时候写一张,有时候写四五张。没过多久罐子的底部就装满了……他的秘密。 我说:“你这让我想起了舒悦以前做过的一件事。” 杨舟说:“什么?” 我说:“你知道以前小女生都喜欢折千纸鹤或者叠幸运星吗?每到一个固定的数字,可以许愿之类的。舒悦也有好些这样的玻璃罐子。” 杨舟点点头,说:“然后呢?” 我说:“这根本不科学,一看就是卖东西的人编出来骗人的,但是舒悦真的很信。有一阵子她很执着,一定要在某个日期之前许愿。快到那个日期了她还是差很多,就给我钱,让我帮她折。” 杨舟听得有些入迷,手里拿着的可乐都忘记喝,他问:“然后呢?” “我帮她折了,终于赶在了那个日期前有了足够的数量。” “愿望实现了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 他说:“是什么样的愿望?” 我说:“是她的生日,她希望生日那天她爸在新华书店给她买一套百科全书,但是她爸那天把她生日给忘了。” 那一套百科全书要大概两百多块钱,对于舒悦来说,根本不值钱。她想要的不过是父亲的一点关爱,可惜那时候我们都不明白,有些东西不仅买不来,也求不来。 后来有一年她过生日,我送了她那套百科全书,精装版的,比她当时喜欢的那套还要好。 杨舟听完了把玻璃罐子打开,让我伸手去拿。 “怎么?”我看向他。 “我说了啊,你可以用你想聊的任何事情跟我交换。”他说。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你这有个问题你发现没?我知道很多其他人的事情,我可以说很多别人的事情,然后无限和你交换,就跟打游戏时候碰上的外挂一样。” 杨舟笑了笑,说:“那也得是你参与其中的。还有……就像是……” “就像是汽水饮料常玩儿的’再来一瓶’,所有解释权都归主办方。” 我微微耸耸肩,表示知道了。在他期盼的眼神之下,还是伸手去他的玻璃罐子里拿了一张便利贴,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谢然,你真的不想去海边吗?海边特好看,我八岁的时候曾经见过美人鱼。” 一眼假。 就这还想让我信他的鬼话。 但杨舟对这个秘密交换罐有着意想不到的热情,他经常写,也经常想让我主动去拿。可每回我们只是无所事事地聊天,然后他免费送我一个秘密。 比如,他曾经喝可乐喝太多,可乐一下子从他的鼻孔里喷了出来。 比如,他请过不少家庭教师,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性格,有个小老头是最好玩儿的,有次假牙坏了,所以不能给他上课。 再比如,他坚称自己以前看过飞碟,但是没看过外星人,那些飞碟会自动飞来飞去。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这种情况下,我决定把杨舟的那些秘密全部当做假的。 然而,这个暑假的结尾,我和他还真的去了一趟海边,原因是舒悦喝汽水中了一等奖,奖金是一万块现金。 她打电话给我,在那边尖叫了半天,一句人类的话都不会说,过了十分钟才能恢复正常:“一万块!我要出去玩儿!嘎嘎嘎!我要去海边玩儿!谢然你会游泳吗?” “不会。” “没事,到时候给你买个游泳圈。” “你真中了一万?”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舒悦笑道:“我真中了!我都拿到了!你不知道那兑奖的地方在哪儿吧,让我告诉你,那天……” “好好好,信了信了,不要再说了,你已经说了最少五遍了。”我也笑了起来。 舒悦已经替我做了决定:“就这样,明天我们就出发,你能不能让杨舟也接个电话?” 我把手机扔给杨舟,杨舟接了起来。他跟舒悦聊了一会儿,一双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还给我。我说,怎么样?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去海边了。
95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