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不得谈梦西打工,也有私心作怪,反正自己能包揽谈梦西的生活。 说不清是清醒了,意识到自己是个凡人,打工和学习无法同时进行;还是贪恋跟游叙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像谈恋爱谈昏了头。 谈梦西说:“好。” 他把脸贴在游叙滚烫的胸口,听见强有力的、属于自己的心跳。 爱情一旦发生,不分男女,没有理性不讲节制,身上流的不是血,是浪漫和疯狂。 他们是世界的主角,并列男一号,并且不需要配角。 不厌其烦地爬上公用楼顶,乘着一排排生锈的晾衣杆还是空的,大爷大妈们没上来给泡沫箱里的蔬菜浇水,并排坐下或站立,看日出,看日落,脚面落满娇嫩的露水或最后一抹黄昏。分享每一件称不上事的小事,在没有遇到对方的回忆里翻箱倒柜,恨不能把出生前的体验描述一遍,拼命把两条没有交叠的时间线融合,同一时间,总能寻找到令人欣慰的共同点。 他们好像上辈子就认识,这辈子有说不完的话。 在游叙的陪伴下,谈梦西打了鸡血似的啃书,有爱相助如有神功,越学越通透,治好了“阅读障碍”。 他们演文艺电影,青春励志剧,还演地下色 情片。 小小的短租房,空调二十四小时开,几乎没人正经穿过衣服。谈梦西容易害羞,一脸不情愿,行为又很听话,矛盾的样子勾得游叙毫无招架之力。游叙的精力怎么花也花不完,恰好是这方面的天才。 没完没了地接吻,神智天天醉酒似的朦胧,年轻的身体永远炙热,永远湿 黏,过得不知廉耻不堪入目。 他们活在电影,书籍,画家的眼,诗人的嘴,共同的幻想,唯独没活在现实。 气温最高的那天,下暴雨,游叙父母叫游叙回家吃饭。 墙壁潮湿,隔音又差,雨好像透过窗户闷闷地浇进耳朵。 谈梦西身体不舒服,有些低烧。前天把套用光了,又懒得去买,昨晚没用,两次,估计清理没做好。 他喘不上气,合上书,关了空调,一拉开窗,看见在小区里走路的游叙。 乌云压着他们,那么大的雨,游叙没有伞,淋得好狼狈。 谈梦西有种不好的直觉,家里没伞,拿了件游叙的风衣,噔噔噔跑下楼。 他举起这件风衣,“游叙!” 游叙抬起头,额头和鼻尖不断往下落水珠,像哭了,又对他笑:“你怎么下来了?” 谈梦西冲进雨里,把衣服罩在他头上,“你的车呢?” “车留在家里。”游叙一把掀开衣服,单独把谈梦西裹了进去,留自己在雨里,拉谈梦西往单元门跑,“别淋湿了。” 谈梦西不怕淋雨,跟游叙在一起后,游叙不准他淋雨。 湿淋淋站在檐下,谈梦西抬手抹掉他脸上的水,“怎么回事?” “轰隆”,天在打雷。 游叙酝酿一会儿,“你……要不要见见我爸妈?” 谈梦西几乎不会拒绝他,但这个问题,选择拒绝:“不要。” 游叙冷不丁搂住了他,脸往他的肩头蹭,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谈梦西问:“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游叙低下头:“我爸妈知道了。” 当然会知道,这么大个儿子天天不回家,不是谈恋爱,还能是上月球了? 他们谈恋爱谈昏了头,以为生活在月球,把与生俱来的家庭成员都自动忽略了。 谈梦西叹了口气,替他想办法,“你别天天来这里,我们一个礼拜见一面就好。” 游叙却说:“我坦白了。” 他的人生,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无忧无虑,凭什么要在爱情这件事上束手束脚。 半天没说话,谈梦西的声线发颤:“你爸妈居然没打死你。” “我长这么大没挨过打,他们叫我好好想想,车扣下了。”游叙又说,“钱包和卡也扣下了。” “扣下”这个词比较写实,他爸妈用得是“你这么硬气,把我们给你的车和钱放下,我看你还能硬气多久!”,游叙二话没说,全部放下。 谈梦西受不了游叙把话说得这么轻松,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交通工具和经济命脉全扣下了,还叫好好想想? 他亲身经历过,一个母亲都能把伤口狠狠撕开;一对父母,两个人,场面该如何难堪,光想想已经心惊胆战。 他扭头就走,只给游叙一个背影,“你不该坦白!” 游叙追上去,“我不坦白,这么偷偷摸摸过一辈子?” “砰”一声,谈梦西摔上了门,混合外面的雷雨,“偷偷摸摸没问题,现在我成了什么,搅乱你家的一粒老鼠屎!” 他当惯了独狼,身后没有家庭背景,爱情是身边多了一头狼,两头狼浪迹天涯,不需要别人的接受和祝福。他不能理解游叙,不能接受游叙的做法,认为游叙要的太多了。 “别担心。”游叙拉椅子坐下,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 手机,一卷百元现金,大把零钱,一根大金链子。 “还好我有些现金扔房间里,这个是我成年的时候,我爸妈送的。”他还有心情对谈梦西笑,“土不土?” 谈梦西深深呼吸着,环视这个临时梦幻的家。足足过了几分钟,家在他的视线里模糊,破碎,不自觉地流了眼泪。 他陡然清醒,回到现实,眼神透露出一股狠,悲壮又凄然,“把东西还回去,你也回去。” “哪有这么严重?” “有多严重,你看着吧。” 游叙看见他脸颊不断滑落的泪珠,一滴滴刺进自己胸口,起身,张开双臂。 谈梦西一把推开了他。
第24章 回去当你的乖乖儿子 谈梦西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脑子里不断蹦出设想,快把他折磨疯了。 他的导师发了一批实习岗位信息,特别老的医院,在市郊区外,要求比市内的大医院低。 谈梦西报了上去,提前一个月到岗,补考过了问题不大,能顺利毕业。 本来是件好事,生活充满希望,游叙的家事砸下来,砸得他又萎靡不振,回到“对未来没有想法”悲观状态。 游叙的家庭,在他眼里像小学语文书里的家庭,爸妈上班我上学,老人有文化有退休工资,和睦健全,传统稳定。 往这样的家庭扔一个离经叛道的炸弹很可怕,扔给已经摇摇欲坠的家庭,比如他,性取向算什么事,能不能活下去才是人生大题。 游叙的家庭是一棵大树,枝枝叶叶齐心合力,势必会把这根基因突变的苗子掰回去。 掰回“正路”,符合语文书后续的发展——找个家庭同样优秀的事业单位女性,结婚生子,最好生两个。 面对爱的猛烈降临,谈梦西害羞、自卑、惶恐,不知道怎么爱,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值得被人认真地爱。 推开,是他的自然反应,自尊心和恐惧驱使。 他对游叙的爱,包括成全。 “我讨厌你关于成全的说法。”游叙弯腰拿出鞋,顺手把谈梦西的也拿出来,一左一右摆好,“我第一次对你说讨厌,但我真的讨厌,这不叫成全,叫自以为是。” 谈梦西肿着眼睛,被爱人说讨厌,心情坏透了。 他伸脚穿好,蹲下系鞋带,语气冷淡:“你爸妈打你电话了吗?” “没有。”游叙靠住门框,“管他们打不打,我们把房子选好,你安心实习就好了。” 谈梦西又有点眼酸,吸着鼻子自言自语:“这样不对。” “没什么不对,没了机车,我们可以坐公交。”游叙搂住他亲了一口,“哎呀,你好爱哭。” 谈梦西生来倔强,揩了下眼睛,“我只是没睡好。” 他们坐公交去了医院附近,郊区镇子里的房子便宜,一年租金在市区只够住小半年。 接下来的一年,他们要自己做饭吃,选了几套离菜市场和超市近的老房子,两室一厅带厨房。 谈梦西全程心神不宁,游叙问他这个卧室怎么样,他说还行。游叙又拉他去厨房看,厨房角落积满油垢,跟游叙一尘不染的家比起来,跟垃圾场差不多,他也说还行。 看了一天房子,两人在镇子里找个饭店吃晚饭。 谈梦西说自己请客,游叙没推,谈梦西想请,他要依着。 点了几个游叙爱吃的菜,游叙的电话响了,看一眼谈梦西,“我去接个电话。” 谈梦西一下子明白,这是游叙家里打来的,点点头。 菜上齐了,谈梦西木讷地坐着,精神压力太大,头晕,犯恶心,没胃口动筷子。 游叙接完电话回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笑笑地说:“太见外了,等我一起吃?” “你爸妈说什么了?”谈梦西问。 游叙的筷子一顿,继续夹菜往嘴里塞,“工作的事,要给我换个地方。” 谈梦西的心沉下去,“换哪里?” 游叙说了地名,小城市,离这里有两百多公里。 谈梦西深深呼吸,游叙的父母对游叙没有太高要求,只有一个儿子,本科毕业足够,重点陪在身边,踏实。 游叙的出柜和抗争,已经让游叙的父母改变最大期望,战争升级,再扩大。目的显而易见,要他们分开。 “你马上要去培训,忽然改了……”谈梦西结巴了,“你、你怎么办?” 游叙果断点头,“培训完了,不去那边报道,再到这边面试呗。” “没这么容易,大家挤破了头要进的地方,你凭什么不去?” “凭我不想听他们的。” 谈梦西听出来了,游叙要凭自己的本事找份工作,供他们两个吃穿,房子继续租,恋爱继续谈。 “游叙。”他拿起筷子,手腕剧烈颤抖,“你先别交房子定金,我们以后要省着用。” 游叙点头。 他又说:“那套短租房,你也退了,我回学校住。” 游叙抬起眼,“为什么?” 谈梦西不敢看这双很多感情的眼睛,盯住自己绞住的手指,“这段时间根本没学进什么,静不下心,回寝室调整一下。” 游叙问:“你之前不是说补考百分百能过?” “我乱说的!”谈梦西忍不住低吼。 游叙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抱住他,轻吻他的头顶,“好了,别生气。” 谈梦西僵直着背,喉咙堵着一口气,呼不出来。 “你去吧。”游叙坐回去,情绪明显低落,“给你带来这么多影响,我也不想的。” 谈梦西眨动眼睛,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我给你听了这么多破事,你不也没怪我,你想多了。” 他藏在桌布底下的双手握拳,悲伤和绝望一层层累积,指尖用力刺进掌心,不觉得痛,麻麻的。 跟他脑子里诸多可怕的设想相比,真的算不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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