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认真吃饭的,也好好睡觉了,可能是最近运动量变大了所以就……体重其实没掉!”喻遐辩驳着,听见姜换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姜换似乎没有要和他去哪儿的意思,尽管光线昏暗,到底算在公共场所不敢造次,只是牵手,就已经非常亲密。他脱掉那双皮手套揣进大衣兜里,拉着喻遐十指相扣,握了好一会儿,被问起“你不是去平京了吗”,才想起这趟的目的。 “嗯,是去了,但觉得今天还是过来一趟。”姜换和喻遐在医院步道走着,交叠的手指被他攥在一起放入口袋取暖。 夜风极严寒,气温接近零度,可喻遐一点也不觉得冷。 “什么时候回去啊?” “明天一早。” 喻遐双唇微张,似乎觉得时间太赶,却说不出让姜换别走。 “可是,时间这么紧的话……就不来了吧。”喻遐说,掩盖酸涩让自己显得很大度,可别扭的心思驱使着,他还是在口袋里握紧了姜换的手指。 “没关系。”姜换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在哪儿的酒店不是睡一觉的事。” 喻遐闷声笑了下。 肩并肩地走着,地面上,影子被拉长又缩短,反复交叠。 姜换问:“你父亲的疗程怎么样了?” “他恢复得挺好的,医生说观察到过年前如果情况还像现在这么积极,其实可以提前出院回家疗养,定期过来复诊,查一查几项指标。”喻遐说着,语气里止不住的高兴,“我问过了,这样不仅可以省一笔住院费,而且很多事在家里更方便,毕竟自己熟悉的地方住着,对他的心理康复也有帮助——我爸都一年没回家了。” 算来喻庆涛冲进火海也是过年时的事,竟然都过去这么久了。 姜换说那挺好的,你省心了。 “我还不累,大部分时候都是叔叔婶婶在帮忙,他们辛苦多了。”这些话平时说不出口,喻遐在姜换这儿却很顺畅地就表达出来,“哦对了,上次你不是打了几万块钱给我付医疗费么?没用完,多的我到时候还给你。” “不用。”姜换捏捏他的手掌心,“你留着。” 喻遐说不可以:“一码归一码,你本来借我钱就要用在治疗上,现在暂时用不了那么多,我得退给你——喏,给你看我的记账本。” 手机备忘录里的表格统计认真,算得分毫不差,姜换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下次再给。”姜换故意抱怨,“麻烦死了啊。” 喻遐偏过头靠着他肩膀,撒娇似的蹭过,压低声音:“其实这样更好。”他动作黏糊,语气却变得严肃,是说正事的郑重,“我突然拿出这么多钱,婶婶不是没怀疑,当时用预支补课费搪塞过去了,她没多问,不代表就能被我糊弄——她心里清楚,我有事儿瞒着他们,包括这些钱。” 风声猎猎,樟树未落的叶子颤抖着,仿佛一场战栗。 临海,夜晚格外漫长。 姜换“嗯”了声,脚步停下。 他的动作突兀,喻遐也跟着不再往前,诧异地看向姜换。 “怎么啦。”他问。 姜换眼中有迟疑的光闪了闪,他试探问:“喻遐,你是不是没打算告诉家里?”见喻遐一脸懵懂,他不容误解地补充: “我们的事。” ---- 存几天稿再更(滑跪
第四八章 海洋中心 “我们在一起的关系,你是不是没打算过要说?” 闻言,喻遐脑内轰然作响。 他全没思考过姜换会问这件事的可能,在他的印象中,姜换对他们的关系公开与否向来都是随意的、无所谓的,更别提被家人知晓。喻遐下意识地认为,好像他有没有打算、会不会告诉,姜换都可以接受。 难道姜换一直耿耿于怀么? 尤其在目睹了此前孟娆、孟妍在家撞破他们的反应之后? 喻遐想着措辞,唯恐让姜换感觉自己不在乎他:“我——” “你不想让家里知道。”姜换肯定地说。 他听上去并不生气,喻遐莫名就放松了许多,实话实说道:“爷爷奶奶去世以后,我就剩下爸爸、叔叔和婶婶了。他们思想传统,脑子里可能都没同性恋的概念,现在说了,他们是接受不了的。” “明白了。”姜换说。 很平淡的反应,喻遐看向他,那双眼睛在灯光的阴影中格外幽深。 他蓦地有片刻失重,形容不出的担忧驱使喻遐拽着姜换的衣服,匆忙解释:“其实我打算的是慢慢来,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 “不用。”姜换轻柔地打断,声音竟有些冷,“没那个必要。” 不高兴了……吗? 他像一张纸被瞬间揉皱了,突然满心折痕,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入夜后光线昏沉,头顶一盏朦胧照明灯让姜换的轮廓也变得模糊,喻遐伸了伸手,突然不敢去抓住他。 喻遐思索着,心里急躁,语气却因此更小心斟酌:“我是想说可以慢慢来,当然我们一起商量。让他们接受不是完全不能,但需要时间——” “不用了。”姜换重复着,“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分明只有咫尺之遥,喻遐始终抬不起手去试探姜换的温度,他仿佛被千斤重的砖块岩石狠狠地拽在原地。 而姜换可以随时抽身离开,就像他想来就来。 他们肩并肩往前走,这时两个人都停下,连影子中间也裂开手掌宽的缝隙。风吹得很乱,四面八方地涌向喻遐,他根基不稳,这时迈出一步似乎都要被立刻卷入海洋中心。 “哦。”喻遐低低地应,又辩解似的,“我其实……我不为难。” “喻遐。” 姜换叫他的名字像一句未竟的叹息。 鼻腔里轻哼一声,喻遐刚要转向姜换那侧,立刻被拥入怀抱。熟悉的柠檬草香气被冬夜凛冽的风冻得多了几分冰凉,脸颊贴在柔软的羊绒大衣上,温度也冷。 但圈着他的两条手臂用力收紧压缩身体与身体的距离。 “喻遐,真心的,不希望让你为难。”姜换说话时暖热的呼吸熏着喻遐的耳朵,一片红,分不清是冻得、热得还是因为羞赧或尴尬。 “你别多想。” 樟树的枝条在风中哗哗作响,喻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被姜换拥抱开始,他的脑子里就忽地空白了,所有杂乱无章的画面、梳理不清的字句都按下一键删除,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这种空白前所未有地长久持续,喻遐睁着眼,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在这里一样茫然。 姜换在安慰他,哄他,试图让他理解自己的情绪和意思。这是独一份的待遇,喻遐的最佳表现理应是高兴,告诉姜换“知道了”,然后他们当做今天没发生过“要不要把关系告诉喻遐的家人”的讨论。 但他说不出口半个字,强烈的直觉暗示着他不应该是这样。 姜换受了刺激,才突然提起这个吗? “出什么事了对不对?”喻遐轻声问,“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嗯?” “我有点害怕。” “不怕。”姜换半抱着喻遐的后脑,顺了顺被吹得潦草的头发,语气依然是不知道着急的温吞,“我只是突发奇想,觉得我们要是生活在剧本里就好了。剧本永远有终点,无论最后结果是好是坏总会来的。” 他放开喻遐,天空放晴,靠近海的新城区尚未开发完成,入住率低,苍穹是还没有被紫色颗粒污染的深蓝色,隐约可见一两缕流云。 飞过城市上空时,姜换看到了满月如银盘,这时它却缩成了一个白色的点,嵌进天幕。 那个瞬间,他和流云一样游移不定。 工作室预备发出的恋情照片已经箭在弦上了,他非要来东河再见喻遐,姜换不是不知道风险多大,说不定就是自己把筹码全都拱手相送。但他还是走了这趟,他想,见过喻遐,他可以暂时没有遗憾。 张安妮以为出柜与否是在前途和喻遐中选一个,觉得他分不清孰轻孰重。姜换没告诉她,选择不是那么简单的。 长久地没听见对方有后文,喻遐没来由地觉得姜换现在正失落,可他的安慰落不到点上,电光石火间的,喻遐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喻遐脱口而出问:“你要不要今天和我爸爸见一面?” - 康复病房没几个人,喻庆涛住的这间原本有两个病友,最近因为这样那样的事都先办了出院,他机缘巧合成了单人间。不过单人间有单人间的坏处,离不得人,陪护临时离开也无法像还有病友时那样,托对方家属看顾一下了。 喻遐拎着刚买的两瓶热牛奶,用肩膀推开病房门,示意姜换进去。 就在二十分钟前,姜换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喻遐这个颇为无厘头的邀约。预定酒店最后没用上,两个人于是又走去医院门口,在路边摊,喻遐陪姜换吃了点东西,两个人到超市买上热牛奶,再回到病房里。 已经到了喻庆涛的休息时间,他听见动静,强撑着看向门口。正准备和喻遐打招呼,对上喻遐身后的陌生男人,喻庆涛一愣,收在身边的两根手指不由自主地抽搐。 “爸,这是我朋友。”喻遐面色如常地将一瓶牛奶塞进喻庆涛掌心给他暖手,“他飞机刚落地到东河的,一直想来看望你,但之前都没时间。” 姜换也说:“您好。” 他们话语平和,表情自然,忽略时钟指向了11点,这好像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喻庆涛恍惚少时,也反应过来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太对劲。 住院快一年,刚开始探病的多,后来逐渐就少了,等到情况逐渐稳定时又有一批人来过,从那个疗程开始,喻庆涛记忆里还到过医院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些人里绝没有一个是以“喻遐的朋友”的身份来的。 眼前的男人年龄30岁左右,外形优越,留着不算常见的长发,束一个低马尾,眉骨、耳垂都有钉子装饰,若非气质淡然温和,怎么看都不像干正经工作的。 但要说正经工作,喻庆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又觉得男人眉宇间的散漫、慵懒,绝不是普通上班族该有的神情。 喻遐怎么会认识这种……特立独行的人? 猜到他的想法,特立独行的男人坐在陪护位的凳子上,向喻庆涛介绍自己:“深夜打扰多有不便,您好,我叫姜换,是一个电影演员。” 演员? 听着简直不在一个世界,难道想取材拍电影? 不太可能吧,喻庆涛更诧异了。 “您的疑问我都明白,听喻遐说过您现在聊天还不太方便,所以您先听我说。”姜换笑了下,他笑起来虽然并非特别有亲和力,但显得话更能使人信服。 喻庆涛半晌先转向喻遐,而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64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