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钟四个雕像也在两侧现行,整个表演如同一场梦幻的时光之舞蹈。 演出结束,小门关闭,广场上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和掌声,林谷禾不自觉拍着手,与人群高呼一声,整个老城广场仿佛变成一个巨大的露天剧场。 他带着笑意看着域淙,“果然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他此刻的眼睛弯弯,黑亮黑亮地看着域淙,域淙见过他许多笑,但很少像现在这样,从眼里就能看见他的快乐,“这么喜欢?” “嗯!”林谷禾注视天文钟,周围的环境变得嘈杂,他仍然很沉静,“我觉得我不是我,可能是尘埃,可能是任何可见或不可见,我不是我。” 林谷禾说完自己窒了一下,意识到说的消极了,补了句,“从时间和宇宙的角度来说。” 域淙没说什么,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有时候人越是尴尬或者越是知道自己在掩饰的时候,话越是会不由自主地多起来,林谷禾后来又徒劳的说了一些话,域淙静静地听,或者精简的回答,跟往常一样自然,但林谷禾却觉得不得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担心对方好奇,害怕对方问为什么,但对方不问,他又希望他好奇,希望他问点什么。 林谷禾茫然地想,为什么心情要这么复杂?叹了一口气,想不明白。 林谷禾的好心情萎靡下来了,但他掩饰的很好,时不时笑笑,时不时说说话。 “不去波西米亚王室的居所吗?”域淙问骑在前面的林谷禾。 波西米亚王室是现在的总统府,总统府的大门上雕刻着手拿长匕首要刺入战败者胸膛的雕塑,林谷禾经过总统府的时候看到了,他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林谷禾摇摇头,“直接去圣维特大教堂吧。” 域淙带着他从一个拱门穿出去,圣维特大教堂瞬间占满了他全部视线,好恢弘的建筑!林谷禾停下来看着教堂直冲云霄的尖塔想。 “没想到纯哥特式的风格这么酷!”林谷禾回头冲域淙说,“小玉,我给你拍张照吧!” 他指了指教堂又指了指域淙,“你们好搭。”都那么酷,那么有距离,又那么让人忍不住仰望。 域淙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走上前转过身,一只手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抄着口袋,看着林谷禾。 林谷禾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哥,你说句话呀,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他调出相机,找好角度,冲域淙喊,“笑一个。” 林谷禾一连按了好几张,最后一张定格,域淙的嘴角微微上扬,幅度非常小,但整个冷冽的五官因为这点幅度柔和下来,身后深灰色的建筑将它的皮肤衬的尤为白皙。 林谷禾心想,这他妈天神下凡都不为过。 林谷禾仔细对比前面几张,对最后一张尤为满意,他走近,“小玉,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域淙将视线从林谷禾的手机上抬起来,看了他一眼,将视线移开了。 林谷禾盯着手机,“你觉不觉得这种纯哥特式风格的教堂不太适合结婚?” 域淙也没想到林谷禾思维如此跳跃,想了想,“你不是说你不结婚?” “哎,我不是说我。”林谷禾把手机递给域淙,“你看,这张照片拍的非常帅吧?但是我想象不出你站这儿结婚时候的画面感。” 域淙抱着手臂看着林谷禾。 林谷禾有点像被踩着了尾巴,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什么表情,我想想你结婚也不行?” 域淙不打算放过他,“你为什么会想我结婚?” “诶……不是,我又不结婚。”林谷禾把手机从域淙手里拿回来,放进兜里,“我想想你结婚怎么了?你才十九岁,就算你真结婚,会不会也太早了点?” 林谷禾在旁边悠悠地说:“你也知道我才十九岁。” “……”上了你的套,真是! 域淙看了看教堂的大门,他问林谷禾,“又不进去参观?”不等他回答又说:“行,那就走吧。” “你好,我可以请你喝咖啡吗?”突然有个留着长发,看起来很素净女生站在林谷禾旁边,看着域淙,用中文问道,声音透着紧张。 林谷禾推着车走远了一点,找了一处台阶坐下来,他用手臂撑着脸,漫不经心低地想,这是今天的第几个问域淙要联系方式或请他喝咖啡的女生?好家伙,现在还真是黑白黄都凑齐活了。 他的视线从女生转移到域淙脸上,域淙甚至没有露出半个笑脸,他微微倾身弯腰,留有一定的距离,很绅士地听那个女生讲话。 林谷禾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到女生不时用手掩着嘴害羞的笑和说话,然后仰着头专注地听域淙说话,脸一直红扑扑的。 林谷禾好像能明白域淙为什么骑行的时候总带颈巾了,现在这样桃花运都挡不住,自行车上的英姿估计姑娘们更是难以招架。 域淙走近的时候,林谷禾正望着前面的小雕像发呆,域淙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 “嗯?”林谷禾抬起头,往刚才域淙和那个女生站的方向看了看,“那女生呢?” “走了。”域淙将公路车调了个弯儿。 “走了?”林谷禾站起来,想说,‘你把她拒绝了?’但还是决定严谨一点,“小玉,你单身吗?” 域淙往前走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林谷禾一眼,“不然?” “你呢?”域淙走在前面,不经意地问。 这可真是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啊。 这事儿虽然过去一段时间了,每天累起来也没想那么多,但现在冷不丁被提起来,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欣冉有自己的傲气,有最追求理想生活的权利,林谷禾理解她,但不代表不生气。 就连生气他都无法生欣冉的气,他还记得欣冉的母亲,那位看起来外表温柔眼神却凛冽的女性,用最温柔的语言说最尖锐的话。 她把林谷禾按进泥土里。 她说:“小林,你想过没有,你毕业后不能进政府,不能进事业单位,无法在与国家支撑的企业工作,你要给欣冉提供什么样的未来呢?你知道欣冉对未来的规划吗?” 她伸出一只手,暂停的动作,示意林谷禾听她说完。 “即便你什么都不考虑,立志要为欣冉提供好的生活条件,可是你的孩子呢?你们未来的孩子从出生起就面临跟你同样的未来,他不能进体制,不能当兵,甚至也不能成为科学家、飞行员、宇航员,你要抹杀他的梦想吗?万一他的梦想是其中一个呢?” 两句话,仅仅两句话,林谷禾不能提一句挽留。 这两句话太狠了,它不仅摧毁了林谷禾对欣冉的感情,还摧毁了林谷禾对未来生活仅剩的一点点期望。 奶奶是他的全部,奶奶在病床上握着林谷禾的手,跟他交代存折的密码,喘着气一笔一笔的跟他交代,哪一笔用来上学、哪一笔用作彩礼、哪一笔用以结婚、哪一笔是给他未来的孩子的心意。 奶奶说一会儿又停下来,说两个字又接着说…… 他和欣冉恋爱短短一年,那时林谷禾并未想过两人具体的未来,奶奶在病床上的期望,让他病急乱投医一样将奶奶的期望具象化,将欣冉带入他向奶奶的承诺。 但他忘了他的家庭是否能被女生考虑,忽略了流传千百年的‘门当户对’对世人的警醒。 尽管林谷禾内心深处自私地不愿意欣冉因为学校的风波、因为家庭原因放弃他,但他时常在想,他和欣冉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他的家庭,他背后的一切,跟谁在一起都是错误。 但他做错了什么呢? 可是他是错误本身。 他是错误的结晶。 他的存在就是错误。
第二十二章 布拉格(5) 林谷禾没回答域淙自己是否单身,他想了那么久没回答,傻子都能猜到。 何况,域淙只是无所谓,并不是不敏锐。 林谷禾突然很好奇域淙为什么觉得生命没有意义,他想域淙不想活的理由是什么呢?难道比自己还惨吗? 虽然跟人比惨损了点,但迫切想让心里喘口气,尤其是想到那些往常被埋在心底最深处下的事情,心里恨不得马上结束。 找什么姑姑?奶奶的最后一面她没见着,也联系不上,告诉她有什么意义?不打扰她的生活不是更好吗? 教堂也别看了,已经看了那么多了,每个都大差不离的,奶奶心里有数就行。 林谷禾斟酌许久,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不想活着?” 域淙张着嘴,有些难言,“我给你这样的错觉吗?” “什么?”林谷禾猛地回头,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又问,“不是你说生命没有意义吗?” “是啊,生命是没有意义,但不代表我想死啊。” 林谷禾心里的天秤在一刹那猛的倾斜,原来自己眼里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这一刻他对自己的怨气到达巅峰。 他为什么要活着呢?!! 林谷禾想也没想,一股脑将愤怒喷发出去,说出的话语气带着冲,“那你抽什么风?一天到晚话也不说,跟着和尚似的无欲无求,和尚还知道念经呢。 我一天到晚担惊受怕,生怕没看住你,你就跑去自杀了,到时候我捞一个帮手的罪名,我是倒了八辈子霉吗?” 域淙原本心情不错,现在听林谷禾这么说也来了脾气,“你不会问我吗?我说我要死吗?我就算要死有你什么事儿,你管得着吗?” 林谷禾前面突突说完感觉心脏都快停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域淙面前总是掩饰不好情绪,现在听见域淙这么说,心里的火山再也止不住。 “我他妈没问你,我他妈是不是问你为什么觉得生命没有意义,你他妈不是甩脸色一句话不说吗?” 域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谷禾说的是什么事儿,他现在是翻旧账吗? 域淙气的不轻,平时林谷禾看起来脾气挺好的样子,现在气不顺逮着他就咬,连脏话都出来,真想把这张嘴缝起来。 “那何必把自己装的那么清高?不也对别人的那点隐私津津乐道吗?你直说问,心许我心情不错给你点乐子,不是更好笑吗?” 林谷禾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哼”笑一声,“离家出走是挺好笑的。你不用跟我说其他,就这点就够我笑半年的,我还没谢谢你这么慷慨给我逗乐呢。” 域淙一手叉着腰,一手使劲地抹了一下头,然后才想起来手原本放公路车车座上维持平衡,现在放开了,公路车砸到石板上,“嘭”的一声,声音很大,周围不断有视线投过来。 这一声简直如同点燃火焰的火柴,域淙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一点点走近林谷禾,压低声音,食指点着林谷禾的胸口,“谁想死谁心里清楚,别装模作样拯救苍生似的装圣人,圣人就是一边想死一边假装生活多美好吗?别好笑了。”
59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