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僭越眯眼看着宋明山。 陈明和庄清河同时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许先生。”陈明先一步上前,想要制止,但是又不敢直接开口像是命令似的对许僭越说话,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许僭越举起双手,无奈道:“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在南洲杀局长,我有那么疯吗?” 庄清河和陈明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许僭越又说:“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 说完,许僭越把枪横挂在后肩,双手搭着,提步往越野车走去了,嘴上还喊着庄清河:“清河,快点,我们得赶紧撤。” 庄清河看着许僭越的背影,这人惯常如此,又标劲,又嚣张。 他转头看了宋明山一眼,然后跟上许僭越。 公路两旁满是焦黄的枯草,许僭越很绅士地给庄清河打开副驾驶的门,歪头冲他微笑。 等庄清河上车坐下,他才把车门甩上,从车头绕到另一侧。 许僭越上车后,盯着庄清河看了一眼,说:“把安全带系上,我们要遵守交通规则。” “……”庄清河面无表情地拽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 空旷的公路蔓延到看不见的地平线,被阳光照得闪亮,真的有种亡命天涯的感觉。 车开出去十来分钟,庄清河才问:“你什么时候来南州的?” 许僭越转头,用充满笑意和满足的眼睛看了庄清河一眼,然后才回答:“一听说你出事我就过来了。” 他态度温和,又很放心地让庄清河坐在自己旁边的副驾驶,看起来对他毫无戒心。 可是庄清河知道,陈明一定正在后排密切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时,他们突然隐隐听到后方传来发动机的声响,庄清河转头向后看,是那辆押运车。 陈明已经脱下一身制服,回头看了一眼:“宋明山追上来了。” 庄清河从车窗探头往后看,透过押运车的前车玻璃看到了宋明山。他目光冷峻又疯狂,像头要吃人的豹,发动机轰隆的声音则是猎豹咆哮。 两车距离已经很近,庄清河看到宋明山握方向盘的手上鲜血淋漓,知道他肯定是强行挣脱了精钢手铐。 并且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没带上另外两名刑警,似乎是做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庄清河蹙眉,这个人疯了。 许僭越从后视镜淡淡撇了一眼,提起脚边的枪丢到庄清河怀里,说:“清河,杀了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收敛了所有笑意,没看庄清河一眼。 但是庄清河能感受到他眼底的束缚已经被冲破,渴望向这个世界展示他残忍的本性。 庄清河看着他,没说话。 许僭越像是知道庄清河在想什么似的,忽而又笑道:“哦,我是知道规矩,可我生来不爱守规矩。” “毕竟我叫许僭越啊。” 庄清河没怎么犹豫,他从车窗探出上半身,凭着惊人的腰力稳住身形。扛起那台冲锋枪,面色森冷地对着穷追不舍的押运车,瞄准了宋明山的心脏处,冷静地扣下扳机。 砰! 一声巨响后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是车轮打滑的尖利声响。押运车歪七扭八地缠了两缠,直接冲出公路,两个翻滚后侧翻着停了下来。 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庄清河收枪坐回来,把冒着烟的枪口探出窗外降温,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许僭越抽空瞟了他一眼:“你倒是不犹豫。” 庄清河:“无他,唯手熟尔。” 顿了顿,他又说:“又不是第一次杀警察,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 说完,他把降温完的冲锋枪抛回许僭越腿上,自己两手空空地坐着。 陈明在后排说:“我们得换路线,如果他们调集附近的警力,很快就会追上来了。” 话刚说完,后方又出现了一辆车的车影。 陈明负责关注后方动向,见状不禁蹙眉发出一个疑惑的声音。 那辆车的车身流畅,是不该出现在这郊外野地里的豪华车型。 可这辆车确实在追着他们。 庄清河蹙眉看了两眼,发现开车的人赫然就是商珉弦! “哈哈。”许僭越也发现了,他狂笑两声,再次把枪丢给庄清河。 庄清河迟疑了一下,探出车窗,向商珉弦举起了枪。 商珉弦察觉到了,两人甚至有一个遥远的对视。但商珉弦还是不为所动,用并不熟练的车技追着车。 庄清河顿了好几秒,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移开了枪口。 抽身坐了回来。 许僭越看了一眼,问:“不舍得?” 庄清河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了声,挑眉道:“好歹是睡过的。” 接着他又说:“他车技不行,不用两公里我们就能把他甩掉。” 许僭越眯眼,张嘴要说什么,突然后方商珉弦的车一个打滑,自己拱到了沟里。 似乎是为了证实庄清河那句“他车技不行”的话。 庄清河探出头看着扎在沟里的车屁股,半天没说话。 连许僭越都愣住了,呵了一声也沉默了。 当年许僭越在圳海的时候,手下还经营色情场所,当然不是主业。只是为了好玩,算是他童心未泯的顽劣。 那时庄清河偶尔会来捧场,他跟那些女人玩,往她们身上大把撒钱,但是从不占她们的便宜。 许僭越开过他的玩笑,问他是不是不行。 庄清河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许僭越又问:“你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庄清河当时叼着烟,隔着烟雾看着他没说话。 许僭越玩笑:“你看我怎么样?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考虑下海。” 庄清河呵了一声,冷冷道:“你看起来不好懆。” 许僭越:“......” 许僭越当时甚至都没纠结体.位的事,只是有点不爽自己在庄清河眼里居然没有性吸引力。 而现在,庄清河千挑万选就挑了这么个玩意儿,开车都能自己拱沟里。 深夜他们停在一片松林中休整。 清冷的月光穿过松树,细碎地洒在林间,脚下是松软细密的松针。 许僭越坐在庄清河对面的石头上,手微微向前伸,递给他一瓶水:“误杀了你的小昆,我又救了你。” 月光照在他的眉眼上,竟也有一种蕴蕴藉籍的缠绵,他问:“所以,我们之间能扯平吗?” “误杀?”庄清河接过那瓶水,拧了拧瓶盖发现是好的,这才放心地喝了一口。 “嗯。”许僭越突然身体前倾接近庄清河,看着他的眼睛问:“不过......好奇怪啊。” 庄清河的心一下子绷了起来。 许僭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宋明山的保险柜里到底是什么宝贝?要小昆那么拼命去抢?” 像是一串蚂蚁顺着脊背爬上了后脑勺,庄清河又喝了一口水,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点点猜测的语气:“我猜是关于我的一些证据吧,你也知道,宋明山因为他师傅的事,这些年一直对我穷追不舍。” 许僭越就这么盯着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接纳了这个说法:“这样就说得过去了,难怪小昆那么拼命。” 庄清河没说话。 “你也知道。”许僭越到庄清河身边坐下,说:“在圳海的时候,小昆和林听就不对付。王不见王嘛,这俩人谁也不服谁。” 庄清河冷不丁又问:“你呢?你派林听去宋明山那里干什么?” “我?”许僭越笑了声:“当然是找找看有没有让这个宋局长身败名裂的证据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肩胛处的位置,说:“你知道,我一向记仇。” 两人四目相对。 庄清河看着许僭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觉得其中有一种令他熟悉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 有点类似于恶作剧得逞的雀跃。 最后许僭越先一步下了结论:“所以,这事就是意外。” 他用这句话给邓昆的死盖棺定论。 短兵相接的相互试探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松林中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简单吃了点东西,庄清河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你的通缉令最迟明天早上就会发布出来。” 许僭越看了看时间,说:“没办法,我只好带你出境咯。” 再次上路,庄清河发现他们一直在往西北方向去。陈明替了许僭越在前面开车,庄清河和他两人坐在后排。 远方的山峦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庄清河撑到后半夜,实在是受不了连日的疲惫,终于睡了过去。 许僭越偏头看着庄清河,亮白的月光泻在他微侧的脸上,完美的鼻梁滑得发光。 许多年前在圳海的时候,他喂,于小衍们也有一次是这样,一起坐在车后排。 那天天气很好,整辆车被照得像一个玻璃匣子。 当时阳光熏然,两人沉溺在明灿的阳光中,有一会儿都没说话,庄清河突然开口:“还是用AA-12吧。” 许僭越:“没错。” 因为这对话衔接得过于自然,以至于过了将近一分钟,许僭越才反应过来。 庄清河所说的,和他心里并没有诉之于口的所想的,居然不谋而合。就像自己的想法在头顶出了字幕,被庄清河看得一清二楚。 下意识的防备过后,许僭越突然感到欣喜若狂。 “清河。” 庄清河转头看他:“嗯?”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嗯......”庄清河当时被车窗透出来的阳光照眯了眼,声音慵懒:“刚才我们经过一片稻田的时候,你冷哼了一声。” “你想起了你父亲,因为稻田的颜色和你父亲的头发颜色很接近。” “然后你眼睛看向了那里。”庄清河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排座椅后面挂着的手枪。 “接着你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不满意,是觉得这种枪威力太小。” “要杀他,还是得爆头,而你一向喜欢AA-12的小型爆榴弹。” 许僭越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庄清河撑起一只眼,含笑地看着他,问道:“我冒犯了你吗?许僭越。” 许僭越则仍是盯着他一动不动。 庄清河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无语地撇开脸,笑得嘴角抽搐:“你脸红个屁啊。” 后来,许僭越真的用AA-12爆了父亲的头。他那头金发被鲜血染红,再也看不出稻田的颜色。 这个世界现有的权力结构和秩序在许僭越看来并不合理,蠢人也太多。 任何人在他眼中都没有价值。 可在那个时刻,许僭越觉得庄清河是和他同频的。 而在那个因为宋明山而险些丧命的夜晚,他又发现了庄清河另一个让他震惊的秘密,这让他对庄清河产生了更深的羁绊,和不死不休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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