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昆趁机又抽出一记高鞭腿,林听上半身大幅度地后仰,躲开的同时整个人也直挺挺地砸到地板上。 他刚躺倒就迅速翻身滚开,邓昆带着巨大力道的一脚跺空,重重砸向木地板,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 林听似乎感觉不到痛,腿部的骨裂丝毫没有影响他出拳的效率,他再次抱 住邓昆甩过来的腿,肘击下砸,被邓昆避开了。 两人武力值相当,又都带有一种冷血的狠劲儿。 甚至连格斗逻辑都是相似的,不多时,他们同时提腿踹了对方一脚,两人像相撞后又弹开一般,乍然分散到客厅的两个角落。 此时打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却反而都停了下来,他们都在伺机找寻对方弱点的同时,调节自己的呼吸和状态。 急促的喘息中,林听的视线突然转向窗边柜子上的一罐药酒,里面泡着几条蛇。 宋明山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局长,他一直都在一线工作,受伤是常事,他屋子里有舒筋活络的蛇酒一点也不奇怪。 一般来说,用来泡酒的酒精度数是有要求的,果酒的度数可以低一点。但是泡蛇酒这种动物类的酒,需要50度以上的粮食酒。 林听歪头看着邓昆,想起那个人的话。 “不惜任何代价。” “包括你的生命。” 林听很快做出选择,随手抄起身边的烟灰缸,朝那缸蛇酒砸了过去。 随着清脆的巨响,玻璃缸乍破,酒液四溅。那几条蛇从破裂的玻璃缸中滚出来,僵直地掉在地上。 邓昆不明所以地看向林听。 林听扯起嘴角,眼中带了些疯意,然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嘶拉一声,打火机跃出一个火苗,然后他在邓昆震惊的眼神中,把燃着的打火机扔向被酒液泼洒得湿淋淋的柜子。 50度以上的酒,可以被明火点燃。 当然,只是这样是不够的,不过好在柜子就紧挨着窗帘,在旁边是沙发,可燃物太多了。 打火机碰到酒,火势轰然而起,刹那间就将窗帘点燃了,火舌攀着窗帘往上爬,并向四周蔓延。 邓昆看疯子似的看了林听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可是他刚一动,就被林听缠住。 林听像八爪鱼一样,从背后双臂和双腿死死扣住邓昆。邓昆挣脱不开,于是向后肘击,每一击都狠狠砸到林听的肋骨处。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不觉间,火势已经蔓延了整间屋子,甚至林听身上都已经烧起来了,可即使这样,再加上邓昆的痛击,都没能让他松手。 邓昆只好一提身然后仰后躺下,狠狠将林听砸到地上,接着趁势翻身一滚,从他的禁锢中脱身。 同一时间,他感觉后腰一松,被他插在腰间的书被林听趁机抽走了。 邓昆猛地转身,那一瞬间他甚至放弃了防守,只顾着把东西夺回来。 就这不到一秒钟的松懈,被林听逮到了可乘之机。 扑哧一声...... 邓昆猝然睁大双眼,瞳孔无限放大,嘴里发出破碎的啊啊声。 林听头发都被烧着了,依旧神情淡漠,一双眼睛如同死水,看阿昆如看牲畜。 他手里的匕首已经刺进了邓昆的锁骨肩窝处。 两人的脸贴得极近,阿昆濒死的惊愕,和林听一脸的淡漠,形成鲜明的对比。 像两幅风格迥异却被拼接在一起的画作。 直到这时,邓昆还牢牢护着手里的那本书。 林听抽出匕首,血液喷溅,喷了他一脸。他又要去拽那本书,尝试了几次,邓昆都死死地护在怀里不松手。 眼看自己身上的火势越来越大,林听最终不得不放弃,起身破窗离开。 邓昆的气管被整个切开了,他张嘴发不出声响,只有颈窝处的伤口在往外冒血泡。 大火熊熊燃起,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本暗红色小牛皮的书,希望这个秘密可以随着自己一起下地狱。 在一片火光中,邓昆用颤抖的手掏出衣服内口袋的那张照片。 那张被他撕碎又粘起来的照片,两个稚嫩的脸庞望着镜头,嘴唇紧抿,眉头微皱。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被相机定格。 仿佛是他们两个的人生,还没准备好,就投身到斑驳陆离的人生道路上去了。 他耳边响起庄清河的声音。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巴西战舞吗?” “巴西战舞是奴隶发明的。” “当你无法撼动对手的时候,就要先学会伪装、隐藏,迷惑对方。” 清河,好好跳舞…… “奴隶们在闲暇时练习,主人以为奴隶在跳舞,其实奴隶在练习杀招,等着时机成熟的时候,一举反杀,摆脱主人的控制。” “巴西战舞的本质,就是一种迷惑性战术。” 别叫人看出来。 整个房间变成一片火海,空气中都是滚烫的热浪,远处传来呜——呜——呜——的消防警报声。 火舌舔舐上邓昆的脸庞,一瞬间将他包裹,他怀里那本书如祭奠时烧起的纸钱一般卷了边。
第102章 当年的月光 庄清河是第二天早上接到的消息。 解剖室。 台上的尸体炭化严重,缩水之后变得很小。被烧过的尸体四肢关节会呈现屈曲状,就像拳击手防守时的姿势,法医将这种姿势称为“拳斗姿势”。 庄清河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半天没说话。 过了许久,他面无表情,且语气肯定:“这不是邓昆,他没这么矮。” 法医在一旁沉默片刻,说:“一般来说,严重炭化的尸体身长都会缩短。” 庄清河喉咙滑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这时,宋明山接完电话进来了,他一夜没睡,眼睛里满是血丝,事情出在他的家里,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轰动了。 他这一个晚上接到不少电话来问情况,但是他能说的不多。 宋明山眼神复杂地看着庄清河的背影,狭长的眼睛凌厉如刀锋。其实他是一个很俊的人,但是过于冷硬的气场总是让人忽略掉他的长相。 他让法医出去,然后喊了庄清河一声。 庄清河转头,用猩红的眼睛看着他,然后突然铁青着脸大步走去,直接掐住他的脖子怼到墙上。 以宋明山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开,但他没那么做,任由庄清河出气似的。 庄清河目呲欲裂,语气狠戾:“宋明山,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为什么好端端的,小昆会在你家被烧死? “因为那本圣经。” 屋里本来就没有别的声音,可是宋明山这句话一出来,还是让人感受到更加强烈的沉默。 庄清河愣住了,接着就被踩了尾巴似的,重重给了宋明山一拳,然后尖声问:“你为什么还要留着它?” 对于这个问题,宋明山似乎无话可说。 宋明山在自己家装了监控,可以将昨晚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他把视频调出来,找了个房间和庄清河坐在那,把那段视频反反复复看了无数次。 宋明山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他叫林听,许僭越的手下。”庄清河表情麻木,两手的指尖相抵压在眉心,干涩的眼睛睁得死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上邓昆和林听的打斗画面。 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看似镇定,实则极度紧绷的状态。说话的时候声音在发抖,牙关也在打寒颤似的哆嗦着。 不等宋明山发问,庄清河又说:“他用的肯定是假身份,而且现在一定已经离开南州了。” 宋明山看了他一眼,说:“这个交给我们来处理,会找到他的。” 庄清河依旧死死睁着眼睛,看着屏幕:“你们抓不到的。” 宋明山蹙眉。 庄清河眼睛睁得都快裂开了,说:“他的指纹被磨掉了,牙齿也被锉平了。” 每个人的上下牙齿排列不同,牙齿也是人体中最坚硬的部分,可保存时间比骨头长,而且能保留原本牙齿上的各种痕迹。 牙模以及齿印,和指纹一样具有唯一性。 而林听这个人,除了一身血不能换,其他的凡是关于这种有唯一性的识别身份的特征,都被抹消掉了。 谨慎到这种程度,林听根本不可能被那么轻易捉到,甚至留下影像也是故意的,可能是出于挑衅。 他回到瓯岛,就更不可能抓到他了。那里是特区,又是许僭越的地盘。 宋明山看着庄清河明显不正常的状态,心里有种说不上的闷,他转头看着监控录像,说:“还有面部识别。” 庄清河面无表情:“他可以把脸毁掉。” “......”宋明山看向庄清河,看出他不是在说笑。 庄清河的情绪绷到了一定状态,他先是捂住脸深吸几口气。然后让宋明山倒回录像,在播放到某一帧喊停,画面停止。 他指着屏幕上画面的某处,说:“你看这里,他没有左手大拇指。” 宋明山看过去,画面上林听的左手确实是没有大拇指的。 庄清河语气平淡:“那是好多年前,林听帮许僭越暗杀一个人的时候,不小心留下了大拇指的指纹,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大拇指剁了下来。” 宋明山闻言一震,转头看着庄清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让他震惊的不仅仅是林听的做法,还有庄清河讲述这种事时轻描淡写的语气。 宋明山当年全程参与了圳海行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圳海那个地方有多黑暗。 但是他一直是站在阳光下,以凝视的姿态看着那个深渊。 而在深渊生活了很多年的庄清河有着和他截然不同的视角,他们看到的深渊是不一样的。 屋子里沉默了很久,庄清河越来越焦躁。他不想失态,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反应。 极力的克制带来了反弹效果,庄清河一直在发抖。 宋明山看了他一会儿,起身亲自倒了杯水给他。他接过去的时候手也在抖,热水泼洒出来,把手都烫红了。 宋明山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手,说:“你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庄清河咬着牙,压抑的情绪瞬间崩溃,他双目猩红地看着宋明山,尖声低叫道:“小昆为什么会死我们心里一清二楚!” 宋明山嘴唇紧抿,猛吸了一口气。 两人情绪都异常激动起来,似乎是要爆发出一场风暴。 然而并没有。 他们都兀自沉默了下去。 最后,庄清河精神恍惚地离开了。 他始终接受不了邓昆已经死了的现实,他怎么都没有办法把那具焦黑矮小的尸体和他的小昆划上等号。哪怕监控视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邓昆确确实实被火海吞噬了。 可是他还觉得,小昆就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
144 首页 上一页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