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虽然是分部,但公司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食堂菜品种类丰富,不过有舞台临近的艺人们一般只能吃专用窗口的减脂餐。 他们各拿了一份标餐坐到了高脚椅区,没加酱料的沙拉、清炒虾仁和粗粮饭各占一格,清淡无比。 展述食欲欠佳,慢悠悠吃了几分钟再看对面,喻斐碗里的菜一点没少,在常年学舞的影响下坐得很端正,正垂头戳着饭。 彻底放弃了挣扎的衣袖松松地将他细长的胳膊裹了起来,又因为身形清瘦,睫毛耷拉着遮住眼睛时总会流露出淡淡的忧郁气息。 即使只比喻斐大了三个月,展述在他面前也素来将自己摆在大哥哥的位置上,何况当时他已满十八而喻斐尚未成年。 一见喻斐这副模样,展述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滋生出一股疯狂的怜爱感和保护欲,仿佛解决他的烦心事是他的责任。 他打断喻斐的出神:“想什么呢。” 那睫毛受惊一般扑扇了几下,随后慢慢掀了起来。 维盛一贯把手里的小孩当雏鸟保护,从大家的厨艺水平就能侧面窥出溺爱程度。当年的喻斐还像个孩子,遇到棘手的事情不会因为害怕麻烦别人而拒绝帮助。 “想这次的舞呢。”他坦白道,又叹气一声,“好难啊。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类似的舞台学习学习?” “可以是可以,”展述分析,“但我们还没有摸索出自己的跳法,很难说会不会被其他人带偏。” 身为靠舞台吃饭的偶像,尤其是更擅长舞蹈的人,喻斐自然清楚个人舞蹈风格的重要性。很多时候一个细枝末节的动作、惊鸿一瞥的身姿神韵、灵光一现时加入的巧思,都有可能成为一个舞台乃至一个表演者给观众留下印象的关键之处。 他表情愁云惨淡:“我也知道,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你看咱们上午跳得……” 他皱着眉头,像是在脑子里重温了一遍,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又长又重地叹了口气。 舞蹈是喻斐从小学到大的技能,随着进入维盛,它也逐渐成了日常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重复训练的枯燥没有让喻斐感到疲惫厌倦,对舞蹈和舞台的热爱反而愈发强烈。 这份热爱是动力,偶尔也会带来压力。 他的心情全写在脸上,展述看得分明。 可说到底展述并不比人多出多少这方面的经验,只能尽可能不那么苍白地安慰:“没事儿,这才第一天,再说还有我跟你一块儿呢,咱们慢慢想办法,不着急。” 眼下的确急不来,喻斐心知展述的压力不一定比自己小,想着也宽慰他两句。 刚扬起一个笑脸,余光里一个身影伴随着声音由远及近地奔来。 “喻哥!好久不见!” 喻斐闻声转头,看见同公司的管朔像只金毛似的撒丫子跑向自己,仿佛还能看见他摇得起劲的尾巴。 他脸上的笑容过于灿烂,让喻斐都恍惚了一瞬—— 他们俩的确没有过业务上的重合和合作,只是点头之交的普通同事没错吧? 目前最亲近的行为也不过只是在练习生时期上同一节舞蹈课时聊过几句而已,何况单人出道之后他们几乎没有再碰过面…… 这孩子这么自来熟的吗? “喻哥你也来了啊!你今天才开始排练吗?” 虚岁十七的管朔笑得朝气蓬勃,毫不见外地在喻斐旁边坐下。 对面的展述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友好起来。 他默默盯着这个不速之客,舌尖抵了抵腮帮,撂了筷子。 喻斐被管朔的自来熟唬得顿了顿:“嗯……对。” “你有几个节目啊?我在盛总的威逼利诱之下被迫准备了三个,三个啊!我五天前就赶过来训练了……”管朔情绪变得比翻书还快,提到工作脸就哭丧起来。 “……哦,我就一个,”喻斐慢半拍地跟上他的语速,冲对面扬了扬下巴示意,“跟展哥的合作舞台。” 管朔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只见展述双手抱胸,后腰施施然靠着椅背,半耷着眼皮瞧着他们。 四目相对时,他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抬起手轻轻晃了晃。 “嗨。” 管朔发誓,这短短五秒钟的时间里,他被一股浓厚的敌意袭击了! 他硬着头皮干笑几声,本能地转身坐正:“展哥好。” “原来看得见我啊,”展述虽笑着,眼底却相当平静,“不瞒你说,我从小就盼望着哪天能拥有超能力,还以为刚才突然就学会隐身了呢。” 这玩笑话里完全没有玩笑的意思,喻斐没有见过展述如此夹枪带棒的样子,听得有些愣神,管朔更是当场流下两滴冷汗。 食堂这一角安静了片刻,管朔更加尴尬地大笑了两声:“哈哈哈,展哥这冷笑话真有水平啊哈哈哈哈……” 干巴巴地打了会儿哈哈,他斜眼一看,喻斐看自己的眼神里写满了“你没事吧”,展述的表情和他差不多,只是还多了一丝有如实质的嫌弃。 “……”管朔一秒收回笑容,老老实实道,“不好意思啊展哥,你气场太强了,我这不寻思着跟你不太熟嘛,怕贸然搭话被你误会。” “你这样貌似更容易让人误会你在排挤我。” “我真没有!” 管朔急得脸都红了,发觉理论不清之后干脆放弃解释:“好吧,下次我一定会好好跟你打招呼的!” 展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多大点事,咱俩这也算认识了,以后互相帮衬着点儿啊。” 这话抬举得管朔当即站起来连连摆手,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不不不不……展哥您太客气了……” 展述没接话,挪开眼看向喻斐,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眼神柔和,声音平静:“还吃吗?” 这会儿就算没吃饱也没心思继续吃了,喻斐端着餐盘起身:“不吃了。” 展述料到一般点点头,同他一道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特意跟管朔道了声再见。 时间还早,他们俩昨天赶飞机没休息好,便商量着先睡个午觉。 维盛分部的临时休息室比总部少,空间也更小一些,正赶上艺人陆续过来排练的高峰期,空余房间告急,他们来回找了两趟又敲门和同事们协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带沙发的空房。 本就只是打算囫囵打一盹,喻斐提出各躺一半床,展述却说自己没有午睡的习惯,执意让他先休息,往沙发上坐下就掏出了手机。 喻斐无法,只能先爬上了床。他对睡眠环境要求不高,午睡更是不挑剔,连被子也没盖,就这样合衣侧躺在了床的边缘。 维盛在员工待遇方面一向出手阔绰,休息室安了隔音棉,关上门后安静得和练习室有得一拼。 明明该是很适合入眠的环境,闭上眼睛后喻斐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上午练舞的画面和老师反复强调的重点。 被握住的手,靠近时传来的温度,掩盖在音乐中的呼吸和老师的碎碎念交缠在一起,让他愈发精神。 除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在这种情况下被放大了无数倍,他脑子里想着事,耳朵也能灵敏地捕捉到展述打字时指甲盖偶尔触到屏幕的微弱声响。 就这么安静了良久,喻斐终于感受到困倦时,忽然有人轻敲休息室的门,只敲了两下便停下了。 一道窸窣声响起,喻斐听见展述站起身,放轻步子去开了门。 “就这俩,还有什么要拿的吗?”一个压低了的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声飘进来。 展述同样低声道:“不用了,你回去吧,麻烦你跑一趟了。” “客气什么,这不是我的工作吗。那行,我先走了,你有事随时叫我。” 简短交谈过后,门很快重新关上,展述又轻手轻脚地窝回了沙发里。 喻斐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放松下来打算酝酿睡意。 刚松懈没多久,一道微弱的拉链“刺啦”声响了片刻,接着又是一阵刻意放轻后的轻微窸窣声。 光是听着就觉得展述小心翼翼得有些别扭,喻斐想了想,干脆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你醒了?”展述闻声从沙发背面探出头,“我吵醒你了吗?” “没,我没睡着。”喻斐说着下了床,“你干什么呢?窸窸窣窣的。” “哦,我让助理把早上带来的包送来了,顺便点了个外卖。” 展述一边说一边拆开外卖纸袋。 “给你点了一杯橙汁美式,没加糖,还有一个贝果三明治,对付一下吧,你刚才吃的那几口还没到下午上课就该消化了。” 这一系列动作无比自然流畅,喻斐懵懵懂懂地看着,心底某处涌起一股奇妙而难言的感受。 意外?惊喜? 感动?受宠若惊?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没等他细想,展述又伸手将包拿过去,掏出了一团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衣服递过来。 “看你上午跳舞的时候很热,刚好我带了件换洗的T恤,是我以前穿过的,你要是不嫌弃就穿它凑合一下午吧。” 十八岁的展述嗓音里的震感已然抓耳,不知是不是为了适应安静的房间,他说话时柔和而缓慢。 这罕见的温柔好似连空气也没有惊动,然而隔着皮肤骨骼和血肉,这声波却层层撩拨动喻斐的心弦,震得他神经微微麻痹。 他呆呆地伸手接过衣服,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谢谢。 休息室里没有更衣间和卫生间,见他呆愣的模样,展述主动道:“我不看,你就这么换吧。” 说着他便真的转回了身子,再次拿过包翻找起什么,不知道是为了减轻喻斐的不自在还是真有要紧的东西要找。 喻斐深呼吸一口气,三下五除二换上了衣服。 这件T恤穿在他身上略长几公分,材质柔软舒适,散发着洗涤剂的淡淡清香。 “换好了吗?”展述问。 “好了。”喻斐应道,低头细细将衣袖卷上。 刚卷好一只,他又听展述说“张嘴”,紧接着,一颗凉凉的东西碰上了他的唇。 手上动作一停,喻斐乖乖张嘴吞下。 舌尖迅速被醇香浓郁的甜味占据,喻斐抿了抿,是酒心巧克力。 他怔怔抬眼,看着展述团了团包装纸,随手投进了另一边的垃圾桶里。 喻斐没有说话,心里那股奇妙的感觉愈发强烈。 展述回过头,同他对上视线时似乎愣了愣,随后扬起一个放松的笑容:“你这是什么表情?” 喻斐愣愣:“啊?” “感觉你脸上就写着‘太感动了要以身相许’几个大字。” 展述不无戏谑地笑着,哄骗人似的。 “不至于啊,我还什么都没做呢。真要感动的话,就攒着以后再一次性许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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