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从那一天起,“虫”便安分了起来。除了“眼”过于脆弱,经常失控之外,其他和我生活在同一个躯壳中的邻居逐渐懂得了和平共处、友好合作的意思。 —— “和想要见到的人说上话了吗?” “还没有,”我一面回想着B小姐的笑声,一面将手里的毛巾递到周合面前,示意让这位饲主尽尽职责,说道:“大概很快就能聊上两句了。” “饲主,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对不合理的事情产生好奇心吗?” 周合拿过毛巾,干燥而柔软的毛绒面料覆盖在了我的头顶,他的声音比我头顶的毛巾还要轻盈,轻盈柔软到让人思想断片,而断片的空白之处,就是极致的冷漠。 “为了得到‘奖励’。” “我会在此得到‘正义’的奖励吗?”我问他。 “你会得到生存的奖励。”周合说道。 啊,那就是折磨了。 我如此想着,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周合的服侍来。 —— 和B小姐正式说上话,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 虽然她每天都来,但除了点餐和收银的需要之外,我们从未产生多余的交流。见面的次数多了,她偶尔也会我几眼,但这目光都不是对于我本人的,而是对于我身上所表现出来某种特质。 我不将她称为这家店的常客也是因此。 她每日都来这里的缘由并非她喜欢这家店的凉粉,而是因为这家店处于后街到学校的必经之路上,门窗都由干净的玻璃组成,是非常适合等待和观察的地方。 B小姐是个有故事的人,压抑着的情绪总有爆发的时候,我与她的交往沟通自然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原来您就是程师姐吗?” “我居然这么有名吗?别用‘您’这种恶心人的称呼啊,原学弟,我也没大你多少岁吧。” 准确地说,是比我还要小。 我顶着同事D小姐那充满了谴责意味的目光,毫无羞耻感地说道:“毕竟您是上岸的学姐,值得这样的尊敬啦。我们学习委员是推理社的成员,我从她那儿听过您的故事,自然是久仰大名了。” 作为A小姐在发现宋菀馨失踪后的首位联络对象,第一时间安抚了受惊的挚友,联系警方,并为此奔走直到案件侦破的正义人士。 也是周合为了“蚁后”孵化后可能出现的某种情况而刻意留下的“秘密武器”。 “啧”,B小姐移开了和我对视的目光,“真是巧舌如簧、能说会道,和那帮不尊重别人隐私的家伙们一个德行。” “舌”估计是不喜欢这种夸奖的,自从被寄生之后,我便收到了不少这类在过去和我绝缘的“赞美”。除了会恶心人之外,好像也不会给人其它情绪,出于世故,我偶尔也会不痛不痒地回复两句例如“承蒙抬爱”这般虚伪自谦的话,装模作样地寒暄几句。 但那样的形象塑造必然不适合我现在的目的,如此我便惦记起周合的好来。 虽然很讨厌,他确实是那种少有的观察 。 “因为在推理社的同学们眼里,学姐你就是马尔普小姐在世嘛,虽然学姐你自己不这么认为——” “可当时发现校友失踪的你确实是救了很多人。” 我看着她的嘴角抿着向下,便连忙道:“今天这杯就算我请吧。近日店里到了新鲜的杨梅,酸甜适宜,说不定能对上你的口味。” 我便就此结识了B小姐,程礼信,女,25岁,本校药剂专业研一学生,A小姐翟清灵的至交好友。 若说这次交谈中有什么真正让我在意的话,大概也只有那么一句,“原学弟,你现在的样子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比差了很多啊,怎么说呢,已经像是一个有目标的人了。”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里面的羡慕却极为真实,让我忍不住有些嫉妒来。 身为“蚁后”的A小姐居然有个无时无刻都想要拯救她的朋友。 周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在B小姐离开之后,同事D小姐一直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她拎着我的耳朵,嚷嚷道:“你知道你今天在干什么吗?” “人家有男朋友,就算没有,也不会对你这种白斩鸡一样的小鬼头感兴趣!店长答应让你来兼职,是让你在上班时间去撩妹的吗!” “别这样粗暴,”我摸索着想把自己的耳朵救回来一点,“这只是崇拜偶像——追星,对,就是追星,和你们女孩子追星一样,而且我这还是在发展回头客,属于扩展业务,店长会原谅我的。” 这种管得过宽的同事就很让人头疼,如此一来,我就更嫉妒A小姐了。 因为,我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在正常轨道上绝对不会碰到的。 是意外产物。 是“虫”的施舍。 同事D小姐可能发现这样继续下去是永远没有结果的,于是主动缴械投降终止了迫害无辜人士的恶劣行为,将一腔怒火变成了叹息。 “你的舌头真的好了吗?” “可以正常说话了。毕竟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也应该——” “其实就是没好吧。” 同事D小姐一口打断了我的话:“比起受伤之前,你现在说话时的表情都没以前自然了,明显就还在被疼痛影响着。这种事情都强忍,原声先生,你脑子有病吗?” “……” “大概……很疼吧?”我操使着好奇的口吻,试探性地问出声。 又被塞了一杯柠檬汁。
第13章 诚意 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我在学习委员的推荐下,加入了学校的推理社,日常安排便越发拥挤了起来。 我用打工的钱买了一个小冰箱,将被我咬断的半截“舌”养在了里面。 它之前被我放在公寓的冷冻柜中,如今拿出来解了冻,竟还能跳动两下,瞧着也十分鲜活。 这事是当着周合的面做的,我自然也被数落了几句,但缘由却不是“我行事如何过激,不懂得深思熟虑”,而是因为我将“舌”跟食材放在了一块儿,不知道讲究,有故意弄脏食物的嫌疑。 “舌”是做过反抗的,可惜“眼”、“耳”等器官却被吓坏了——在我带着它们去感受了一把自然的力量之后就学会了装死。“虫”在周合对我的偏爱下,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况里。 我成了这具身体的主导者,就像我第一次见到的周合那样。 于是,我便良心发现一样开始带着它们去体验一些人类应该体验的生活来,像周合那样去追逐生活的脚步。 我带着“眼”去蹦极,带着“耳”去潜水,附近举行活动庆典时带它们去申请放烟火的工作,天气转凉便叫它们和温暖更近一些,左右都是在母亲管制我时,我绝对不会去尝试的东西。 可惜身体上附着的“膜”受不了这个,在高温下融化了大半,再次长成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水晶制品一样的“壳”,虽然说不上丑,而且灼烧后的部分也还能用衣物掩盖,但总是辜负了我一番苦心,让我有些失望。 周合也不过问我的事情,只是每天早上等我一起出门,每天晚上等我回家,睡前一起道个晚安。偶尔聊聊近况,也仅是问问我的心情如何,学业上是否碰到了什么问题。与其说他像一个旁观者,更不如说他是一个阴谋家,我的行为从未超过他的预想,这一切都在他预料的范围之内。 在此期间,我有带那半截“舌”出过门。我将它装在了饮水的玻璃杯里,白天带着它去上课,休息时带着它去兼职。 然而,只有身为同事D小姐为了“我居然带着水杯来上班”这件事表示出了惊讶。 “这看起来很奇怪吗?”我看了看水杯里扭动挣扎的半截“舌”,问她。 D小姐明显看不到“虫”,她对我撅了下嘴,翻白眼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淑女,“因为你就不是那种会为了喝水而特地带个杯子的人,但凡多认识你几天,就会发现你这个混蛋有多恶劣了,熟人会对此感到好奇再正常不过。” “啊,原来相熟就能这么了解了吗?”我故作感动地看着她,心里却感到有些难过。 D小姐一愣,登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熟人……说熟人就是熟人,长……长眼睛都可以看到,说熟人怎么啦!” 可单是这句熟人,就能让我心里潜伏的不甘几欲喷发了。 如此,我竟有种被烈日灼伤的感觉,因而畏手畏脚来:“既然是这样,那能为了我们的朋友关系,请我喝杯柠檬气泡吗?” 火焰蔓延过皮肤融化掉“膜”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疼痛,而阳光落到我身上的那一部分不过是它施舍万物中的一点。 ——我厌恶我的矫情。 “你这家伙——” D小姐撇开眼,顶着通红的脸冲进了后台,一面翻箱倒柜,一面骂骂咧咧。 五分钟后,一杯柠檬气泡被塞到了我的手里。 “——给我学会适可而止啊!” —— B小姐的男友是在我和B小姐正式相识一周后才出现的,比我想象中要迟一些。 那是一个穿着便装的健朗男人,看起来硬气又沉稳,单看着就让人心生安全感,是和他职业身份十分匹配的正义人士的形象,和我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他通过D小姐向我递出了单独谈话的邀请,为此,我还被D小姐借由“插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是没有好结果”的论点狠狠数落了几句。 “原声,男,26岁,本地人,父母健在,普通白领。前半生平平无奇,于三个月前失业,后侥幸碰到了周合老师,在其鼓励下于W大学借读,是个正在为自己的后半生拼搏奋斗的普通人。” B小姐的男友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戒备和敌意都是极为克制的,当我说完自己的身份后,那浓厚的怀疑就直涌而上将两者凝成一股,化作外露的尖刀了。 我在他提问之前,给了他问题的答案:“现在你们应该查不到这段信息了。” 周合的收尾工作做得说不上多好,我在得到上网权限后还帮他处理掉了一些没用的尾巴。不过这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因为“虫”的特殊性,没有证据的假设便永远停留在假设阶段,除非现在科技真的能够捕捉到它,否则再敷衍的计划都是完美的。 “你——” “我知道哦,你们正在调查我这件事。”这也是我选择用这种方式接触B小姐的原因。 为了让跟她站在同一阵营的势力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 ——知道食人魔事件全部真相的警方势力。 “你究竟知道什么?” “比如说你们正在调查的事情,关于程师姐和她朋友的。”我咬着吸管吸了一口,温热的酸味饮料便涌进我的口腔里。这是D小姐在数落完我之后,又往我手里塞的东西,一杯热柠檬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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