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念猝不及防,失了言语:“啊……没什么啊……”心虚地低头,假装正在奋笔疾书地演算。没听见江安白说话,又忍不住偷眼去看,江安白仍旧看着他,说:“你太不专心了,罗念。”
江安白说得很认真,罗念羞惭起来,仿佛偷偷看电视却被父母抓包的小孩子:“对不起……”
“没关系。”江安白平静地说,“是我太无聊了。”
“才没有。”罗念生怕江安白要赶他走,马上反驳,顿了顿又小声说,“我觉得挺好的,和你在一起特别安静,什么都不做也不无聊。我,我也愿意这样,只是从前……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带着我。”
他不太好意思看江安白,低着头,拿笔在纸上乱画。
正尴尬时,江妈妈轻轻敲了敲房门:“我进来了哦。”
她端着一个大托盘,一个盘子里是水果,都是洗干净切好的,还贴心地插好了牙签,另一个盘子里则是新鲜出炉的饼干。
罗念赶紧站起来去接盘子:“谢谢阿姨。”
“不客气。”江妈妈笑眯眯地说,“学习累了吧,休息一下,吃点水果。”
罗念余光瞥见自己的草稿纸,只觉得心虚,赶紧咬了一口饼干,岔开话题:“这个饼干好好吃啊。”
“是吧。”江妈妈笑着说,“我有加秘密配料的哦。”
罗念好奇地看着她:“是什么呀?”
“不告诉你”。江妈妈开玩笑,“万一你妈妈学会了,你就不来我们家吃了。”
罗念的心脏猛地往下坠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手指险些将饼干捏碎。
“妈!”江安白严肃地叫了一声,对着一脸莫名的江妈妈,不容置喙地开口,“妈,你先出去吧。”
“哎?”江妈妈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脸色变差的罗念,还没来记得关心两句,就被江安白不由分说地揽着肩膀带出了房间。
罗念呆呆地站在原地,垂着头,门被江安白关上了,他听不清二人在门外说什么。
很快,江安白便一个人进来了,他关上门,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走过来:“罗念。”
罗念抬起头,手上还捏着那半块饼干,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嗯。”
“我妈不是故意的。”江安白慢慢地说,“我没有跟她说过你家的事,所以她才——对不起,是我的错。”
罗念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也不怪阿姨。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安白不怎么会安慰人,沉默片刻,说:“我教你弹吉他好吗?” ----
第 13 章
“嗯?”罗念诧异地问,“你会弹吉他?”他四下望了一下,并没有在江安白屋里发现吉他的影子。
“会一点。”江安白走到床边的衣柜,从一旁竖着的小格子里拿出了吉他。
罗念歆羡的目光一直追着他:“你怎么什么都会……好厉害啊……”
“只会几首简单的曲子。”江安白说。他这倒不是谦虚,比起正正经经当才艺学的钢琴,吉他的确只是心烦时的一种调节。但是如果跟罗念说这话,他大概会说:“你也有心烦的时候吗?”
罗念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新奇地左摸摸右摸摸,六根弦挨个小心翼翼地拨了一遍后,他看着江安白笑起来:“真有趣。”
江安白眼里似乎也有微微的笑意,轻声说:“不是这样的。——我来教你。”
罗念看着他的眼睛,愣愣地移不开视线,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江安白坐在他身边,低声指导他手应该怎么放,哪根手指应该负责哪根弦。
两个人靠得很近,罗念几乎要贴在江安白怀里,对方的心跳声隔着毛衣不遗余力地刷着存在感。
罗念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按照他的指示,僵硬地把手指按在弦上。
“拨动的时候不用太用力,来试试吧。”江安白终于放开了他,示意他随便弹一下。
罗念紧张地动了下手指,没有响,他尴尬地看向江安白。
“不要紧。”江安白说,“不要害怕。”
罗念咽了咽口水,控制着僵硬得要发抖的手指,轻轻地拨动了一下,金属琴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声响。
罗念惊喜地看向江安白,江安白示意他继续,他便挨个把每根弦都试了一遍。
“这是没有调音的。”江安白说,“只是让你先试一下手感,这六根弦的区别你感受到了吗?”
罗念没什么音乐天分,老老实实回答:“不是很有感受。”
江安白小幅度摇了摇头。罗念突然觉得他就像是那个被迫教一个毫无天分的孩子学乐器的家庭音乐教师,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安白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罗念笑着笑着,感觉自己的心情终于轻松下来,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安白突然要教他弹吉他,不会就是为了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吧。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认真地说:“谢谢你,江安白。下次再认真教我弹吉他吧。”
“好。”江安白看他不难过了,也松了口气,“现在先教你别的。”
“嗯?”罗念眼睛一亮,“还要教什么?”
“教你做数学题时不要只写一个解。”
“……哦。”
江安白收起吉他,给他画饼:“下次月考进步两百名,我就教你弹吉他。”
“……”罗念表示不想说话。
平心而论,江安白这还真不是故意为难罗念。他们学校学生本就多,考试又频繁,对知识掌握程度的不均匀导致成绩大起大落者不在少数。而且,罗念学习根本不认真,总在中下游徘徊,起点低,只要稍微努力一点,进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罗念不这么想,此前一直他觉得成绩无所谓,对此也完全没有什么执念。只是江安白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不太想让他失望。
如果想和江安白做朋友,离他近一点,自己的确该付出一点努力才对。
这样想着的罗念,稍稍收敛了懒散的心思,课间不再和同学闲聊,而是一反常态,咬着笔趴在桌子上做题,苦恼得在笔头咬出了一个个牙印。
纪芫拖了椅子坐他桌子旁边,把个过道堵得严严实实的,像参观什么珍稀动物一样观察他:“看把孩子给愁的,下次准备考多少名?”
“去去去。”罗念不耐烦地挥手,赶苍蝇似地赶他。
“你这孩子,真是……”纪芫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凑近他的耳朵,又压低声音才继续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纪芫!”罗念气恼地瞪他,“你没事就不能别来烦我吗?”
“怎么又是我烦你了。”纪芫说,“不是他给你找事吗?还进步两百名呢。——他的话是圣旨还是怎么着,说了你就听?”
“谁把他的话当圣旨了……”罗念不服气地反驳,“我思进取不行吗?”
纪芫不说话,用鼻子出气。
“你这个人——”罗念话没说完就被走进教室的班主任吸引了注意,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两人站在讲台边说话。
纪芫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掌,问:“怎么了?”
罗念皱了皱眉:“你看那是谁?有点眼熟。”
“谁啊。”纪芫嘀咕着扭头朝前边看,端详了半晌,认同地点头,“是有点眼熟,我们认识吗?”
上课铃很快响了,两个人还是谁也没想起来,纪芫遗憾地把椅子拖回原来的位置,回了自己的座位。
班主任陶老师带着男生走上讲台,拍了拍手:“同学们安静一下,在上课之前我先说一件事。”
站在陶老师身边的男生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窗外,罗念脑子里一闪,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
他扭头去看纪芫,纪芫也正看着他,看起来有些吃惊的样子,两人目光交汇,纪芫用口形说:“刘长夏。”
罗念的眉毛拧得死紧,不怎么高兴地转回头来。
“刘长夏新转到我们班,大家多帮助他。”陶老师指了指纪芫身后最后一排的空位,说,“刘长夏,你个子高,就先坐在那里吧。”
“哦,好。”刘长夏答应一声,提着自己的书包朝后排走来。
罗念死死地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也许是他的意念太强了,刘长夏都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又退了一步退回来,看了他一眼。
罗念不闪不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刘长夏似乎也认出了他,笑了一下,没说话。再一抬眼,又看到一个直直地盯着他看的纪芫。
“真倒霉。”中午下课,罗念和江安白一起去食堂吃饭,恨恨地跟他抱怨,“我们班转来一个男生。”
“嗯?”
“熟人,小学同学,仇人。”
“仇人?你们关系不好?”
“何止是不好。”罗念咬牙切齿,“简直是不共戴天。”
“哪有那么严重?”
“就有,你不懂。”罗念瘪瘪嘴。
江安白没说话。
“啊……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不高兴,讨厌我。”罗念有些小心翼翼地解释,“那时候我还有点……”他斟酌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
“叛逆。”江安白淡定地接着他的话,“打架斗殴,批评处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罗念听到他的话大惊,一个否认三连,忙着洗白自己的形象,“谁那么不要脸,还在你面前诋毁我。”
“你的初中同学。”江安白说,“并没有冤枉你吧。”
罗念无话可说,但看江安白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还是硬着头皮小声解释:“那是有原因的……”
江安白不说话,平静地看着他,等他自己主动交代。
“我不想说。”罗念委委屈屈地垂下眼,“但真的不是我的错。”
关于罗念过去的事,江安白知道得不多,所说的也不过是陈述他人口中的事实。至于他本人,他并不想一味挖掘过去,因此只是“嗯”了声,并没有要批判罗念的意思。
不同于罗念的耿耿于怀,刘长夏表面看起来倒是安安稳稳,与那些来和他交流的同学说话时,脸上也始终带着笑意。
青春期的少年像雨后的竹子一样疯长,连晚上睡觉时仿佛都能听见骨节隐隐作响的声音。不过三年没见,刘长夏简直像是变了个人,小学时本来圆乎乎的身躯因为个子拔高而变得消瘦挺拔,五官的棱角也清晰起来,有了几分俊朗的意味,也难怪罗念和纪芫没有马上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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