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纪芫倒不是为突然发现了好朋友的取向而不安，他只是因为他所取的那个人而不安。
“所以说是谁不好啊，为什么非得是他，他有什么好的。”纪芫压着嗓子训他，“你数数你自己有几个心眼好吧，你觉得你足够应对他？你不被耍得团团转才怪，到时候吃亏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我又没说我喜欢他，你就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干吗啊。而且——”罗念拧着眉毛，很不情愿地承认，“就算我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喜欢我。”
他的声音愈发低落：“算了，我知道癞蛤蟆吃天鹅肉那是童话，你不用打击我了。”
纪芫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纠正：“你才不是癞蛤蟆。”
周围很热闹。罗念一向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觉得在这种氛围里反而使人安心，然而此刻，他却头一次觉得自己和这种氛围格格不入。
“可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他轻声说。
不知道隔壁班的谁赢了比赛，看台上的同学都站起来，大声欢呼。他的这句话就这样像烟雾一样轻飘飘地散在了空气里。
罗念发觉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微妙，他从前想见江安白的时候，总也见不到他，现在想躲开他，偏偏又充满了巧合。在食堂能够看见他排队，去办公室找老师能看到他问数学老师问题，甚至连体育课都因为老师调课赶在了一起。
罗念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从运动会之后，看见江安白都是绕着走，连那天的便当盒都没还，只希冀少看见几次，省得心老是不上不下地悬着。
“我想请假还来得及吗？”他恹恹地问纪芫，腰都不自觉弓了几分。
纪芫恨铁不成钢地拍直他的背：“没出息。”
陆沉从体育器材室拿了篮球，把篮球放在指尖，炫技似地旋转，一面大声招呼他们：“纪芫，罗念，你们两个来吗？我们和一班的约了比赛。”
“就来。”纪芫应着，问罗念，“你呢？”
罗念犹豫不定，他看见江安白也在，不怎么想和他面对面。
纪芫嫌他麻烦，直接扯了他袖子：“走走走，别婆婆妈妈的。”
罗念无奈，被拉着上了场，一抬头就看到了江安白平静的眼神，忙偏开了头。
有人提议这次不按班级组队，大家猜拳决定，得到了一致同意。罗念心里大叫不好，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硬着头皮出拳，几轮下来不出所料和江安白成了队友。
这场球罗念打得心不在焉，很多次该给江安白传球，他强行传给了别的队友。江安白自然不会出言责怪，但次数多了，别人还是看出了些端倪，彼此用眼神交流困惑和不解。
纪芫心里明镜似的，到下半场，他建议双方换换人，趁机把他们两个都赶下了场。
罗念心虚，好像自己的心事被人看穿了一样，讪讪地走到了一边。
江安白叫他：“罗念。”
“嗯？”罗念一惊，猛然回头。
他们两个好像很久没说话了，罗念想到这一点，莫名觉得尴尬起来，哪怕以前他巴拉巴拉地说话，而江安白只是安静地听着，他都没这么尴尬过。
“有什么事吗？”罗念犹疑地问，想想又提议说，“我们去跑道上边走边说吧。”
“好。”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似乎总是这样，要是罗念不说话，江安白话就少得可怜。
过了好久，江安白突然问：“你不想去看罗周一了吗？”
罗念垂下眼睑：“你们照顾得挺好的，我就不去添麻烦了。它最近怎么样？乖不乖？”
“吃得很多，又重了两斤。也很活泼，整天在屋子里跑，撞坏了阳台一个花盆，还抓破了我妈最喜欢的抱枕。” ----
第 12 章
江安白一五一十地报告罗周一的近况，他越是事无巨细，罗念心里越不是滋味。
真想成为罗周一呀，摔个花盆他就能多看自己几眼。
罗念无声地叹了口气，悒悒不乐地转头看江安白。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纤长，鼻梁高挺，上唇从侧面看微微翘起，色泽是健康的淡红色，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感。
罗念突然就很泄气。
江安白没做错什么啊，他只是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好学生，又不清楚自己那些龌龊的小心思，自己再怎么不安，焦躁，也不该任性地迁怒于他。
再这样下去，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摆正自己的位置吧，罗念。
罗念拼命劝说自己几遍，走到跑道的转角处时停了下来，叫了声：“江安白。”
江安白闻言跟着停下来，转身看着他。
罗念嘴唇翕动，半天才艰难地道歉：“对不起。”
江安白不解地偏了下头，问：“为什么。”
“就……我前些天对你态度不好啊，还对你发脾气。”罗念鞋尖蹭着地面，嘟哝，“你就当我是吃错药了，不要生我的气，我下次不会了。”
“我没有生气。”江安白说，“不是你在生气吗？因为我惹你不高兴了。”
“啊？”罗念愣愣地问，“你哪里惹我不高兴了？”
江安白自己显然也不怎么清楚，想了半天，也只有一个推测：“因为你不喜欢夏颜熙，所以不希望我和她来往。”
“……”罗念不明白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不过也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以江安白的脑回路，最多也只能想到这里。
江安白问：“不是吗？”
罗念反问：“那你喜欢夏颜熙吗？”
江安白干脆地否定：“不喜欢。”
罗念的心情瞬间雀跃起来，眼睛里都有了光彩。
江安白看他情绪好转，问：“所以，去看罗周一吗？”
罗念用力点了点头：“要去。”
江安白又问：“还要躲着我吗？”
“……我哪有。”罗念讪讪，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没走出几步又停下来问，“喂，江安白，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江安白自然而然地回答，仿佛这是个比“一加一等于几”更不值得浪费时间思考的问题。
但他又问了一句：“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嗯……”罗念面向他，倒退着走路，含糊其辞，“没有啊，就是觉得和你做朋友挺好的。”
江安白不置可否。
罗念又得寸进尺地提要求：“可以去你家做作业吗？”
江安白点头：“可以。”
罗念眉开眼笑：“谢谢，你真好。”
“但我有个条件。”江安白补充，“如果去我家学习就要专心。”
罗念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到了周末，罗念拒绝了纪芫去网吧的邀请，如约去江安白家里。
寒风乍起，空气一日比一日凉，罗念穿着单薄的卫衣和牛仔外套，把手缩在袖子里，不等公交车停稳就跳了下来。
江安白依旧在公交车站接他，黑风衣，黑毛衣，深蓝色牛仔裤，非常简约的打扮，更衬得他气质干净，英俊非常。
罗念面对他，完全不吝啬夸奖，笑嘻嘻地开口：“今天很帅嘛，为了迎接我？”
江安白看着他冻红的鼻尖：“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罗念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耸耸肩：“冷是冷了点，但我又不想把自己裹成球。”他在原地跳了两下，“你看，这样多动动就不会冷了。”
江安白家只有江妈妈一个人在家，她最近依然沉迷于烘焙，在厨房忙忙碌碌地鼓捣。罗周一翘着尾巴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喵喵”地叫个不停。
江妈妈见到许久没见的罗念也很是开心：“小念，你好久没来了，一会儿试试阿姨做的曲奇饼吧，新口味哦。”
罗念满口答应：“好呀，一定。”说着又蹲下来逗罗周一，罗周一也不认生，脑袋在他的手上蹭来蹭去。
江安白脱了外套过来叫他：“罗念，去做作业了。”
“好。”罗念应了声，仰头看他，“我可以把罗周一抱到你的房间吗？”
江安白点头许可：“可以。”
罗念便抱着罗周一站起来，说：“阿姨，那我们先去学习啦。”
“哎。”江妈妈笑着说，“去吧，一会儿我给你们切水果吃。”
“谢谢阿姨。”罗念乖巧地道了谢，跟在江安白身后回他房间去了。
江安白给罗念在书桌收拾出一块地方之后，转头看见罗念仍在和罗周一玩，微微皱了皱眉头：“罗念，先做作业。”
“哦……”罗念嘴上答应着，却没动地方。
江安白等了他一分钟，淡淡地下最后通牒：“你再不来，我就把它抱出去了。”
罗念默默地叹了口气，摸了摸罗周一的脑袋，让它趴在床上，起身慢慢挨过来：“好啦好啦，知道了，江大学霸。”
“什么？”
“没什么。”罗念没精打采地拉开椅子，坐在江安白身边。
“又快月考了。”江安白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残忍地指出这个可怕的事实。
“知道知道……”罗念敷衍，“反正每月都考，时刻准备着。”
江安白再度冷酷施压：“我记得你上次月考排名是——”
“停停停。”罗念顿时头大起来，忙阻止他说出那个丢人的数字，恨恨地想，早知道打死也不告诉江安白自己的排名了，自己那么嘴快干吗！
江安白从罗念乱七八糟的作业里抽出一张数学试卷：“从数学开始，不会的问我。”安排好罗念就开始做自己的作业。
罗念做数学试卷时，往往只做每一大类的前几题，后面的题干脆破罐破摔，从来都是碰也不碰。这次有江安白在身边，他做完自己会的就开始咬着笔琢磨那些大片的空白，草稿纸上也画了一大堆，却还是一团乱麻，不由得偷眼去看江安白。
江安白总是很专注的，心无旁骛的样子让罗念怀疑他已经入定了，便索性趴下来，枕着胳膊看着他。他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也吝于对别人给予笑容，看着就显得冷漠，罗念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开怀大笑。
不过他也比谁都清楚，江安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他又细心，又善良，又有耐心，自己闹脾气时他都没有计较，简直是这个世界上顶好的人。
正一个人瞎想的时候，江安白突然停下手中的笔，转头看向他：“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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