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要小火车了。” “那我送你个别的?抱歉,这次恐怕又要错过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好不好?” “……” “致亭?” “你走吧,我不要你回来了。” …… …… 陈北劲的八岁,坐着出租车满京城乱跑,就为吸引他母亲的注意,哪怕是她一丝一毫的怒火;他的八岁,规规矩矩地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前,一脸认真的和他爸断绝着父子关系。
这场对话其实早已被他遗忘在记忆的深渊,因为太过幼稚,无足轻重,直到父亲离世,他才绞尽脑汁地搜刮着他和父亲之间少得可怜的回忆。
才想起那是第一次,父亲牵着他手,大手轻轻包着小手,皮鞋小慢步跟着小球鞋,走路送他上学。
家离学校不到五分钟距离,升小学后,母亲就只在开学典礼时送过他一次,父亲也送过他一次。那是唯一一次,他说了那种话,此后父亲即便在家也没再送他。
父亲从没对他有过半点生气,他将那视为理所应当。
父亲不会说他伤心了,只会想发设法补偿他,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对他怀着歉意。
父亲的眼皮缓缓合上了,再不会睁开。父亲真的再不会回来了。
这场景时常在脑海里回想,起初是痛不欲生,之后是隐隐难过,偶尔发作起来,潸然泪下,彻夜辗转难眠,再后来,记忆再次结上了厚厚的痂,他也就习惯了。那影像至此化作一根尖锐的针刺,蛰在心口,深入其中,每次想起,只是轻轻的疼一下,却不会再流泪了。
“沈叔叔和你,你们两个,很像。” 敬上香,陈北劲抬起头,看那副面容带着温和笑意的黑白遗像,忍不住对身旁人轻轻说了一句。
“是吗?”沈致亭顺着他目光,望向那慈蔼的目光,笑笑:“才不是,我没他那么好。”抬手指了下身旁,对那慈蔼目光说,“爸,他叫陈北劲,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沈叔叔,”陈北劲鞠了个躬,郑重道:“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
“放心吧,他知道的。”沈母在一旁擦擦泪,笑道:“他为你们高兴呢。”
陈北劲望着她的泪花,望着望着,自己的眼睛也突然酸痛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
他参加过很多场盛大隆重的葬礼,见过无数人真假掺半的嚎啕大哭,却不曾亲身经历过生离死别,更不知道至亲分离是怎样一种体验,他的母亲、父亲都是神话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犹如神邸,令人不敢侵犯。 神话是不会老,也不会死的。 可如果有一天……
风真冷啊,春天就该暖融融的才是,怎么小叶片刮过脸庞,和刀片一样,割得人直生疼? 莫名其妙的。 眼眶中热流涌动,陈北劲沉默着转过身,抹了把眼,掏手机飞快地发了一条短信和一封电子邮件。
“妈,我真的很爱沈致亭,也很爱你。” “爸,想你了,我爱你。”
下一秒,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回复。
备注许总: 吃什么耗子药了?
备注 Dad: 我也非常爱你,好儿子,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告诉爸爸。
耗子药比一些眼药水功能强上千百倍,陈北劲瞬间止泪。 陈某人仰脸望天,心想自己长这么大,没怎么哭过,他家许总真是功不可没。
给他爸发了一串心,回复了句没事,给许总回复一句: 没吃耗子药,喝的洗厕灵,柠檬味的。 许总:好喝么? 陈北劲:还可以。 许总:还活着? 陈北劲:你真的不给点儿反应? 许总:把你亲妈排在第二次位,还指望我给你反应?见色忘母的东西,我是该派人把他解决了,还是把你解决了?
陈北劲笑了。 该怎么说?许景辉难道不知道排比句的情感是逐层递进的么?但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在他心里,所有人都很重要,没有排名,只是他说爱,要先说最顺嘴的那位,再去说不顺嘴的那位。
—妈,我爱你。
打字框里,光标来回闪烁,删了写,写了删,陈北劲逐渐暴躁了,头挠来挠去,发型都要抓没了,思来想去,还是删了,什么也没发。
Shit!见鬼!他跟他妈这根不解人情的铁榔头搞什么八十四孝? 一切优柔寡断的煽情行为都是对这位女企业家的严重冒犯。 嗯对,冒犯,搞不好还会挨骂。
陈北劲心安理得地准备退出聊天框,没料下一秒,许景辉发消息过来,是很长的一段话,只是这次不是在教训他:
陈北劲,我刚才终止了才开到一半的集团会议,这是我辈子第一次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但我不觉得丝毫惭愧。四点二十三分,我从会议厅里走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我像个小偷一样,走进你小时候经常滑滑板的楼梯间。
在这里,我发现我们公司的楼梯真的很陡——当然对现在的你来说,一步能轻易跳上六七节台阶,可想到从前你是一米出头,小小的一只。我因此判断你在这里玩时肯定摔过不止一次,也想通了为什么你没有朋友在一起玩、天天在公司待着,衣服还总是那么脏。
不知道你有没有流过血,对你这种倔强的孩子来说,就算流血了,也不会让我发现。我也确定,你流血的时候,一定在恨我。
陈北劲,今年我五十二周岁,我没谈过恋爱,也从不做滥交低俗的事,我结过一次婚,没有过任何情人,学生时代我曾被男生追求,事业有成时也不乏诱惑,无一例外我都拒绝了,我没有那种心思,更没经历过你那所谓的校园恋。
看你现在这么开心,或许它是浪漫吧。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等一个人的重要消息,原来心跳会砰砰跳个不停,盛铭集团上市的那一天,我也不过才感到心情舒畅而已。
刚才,我这边一直显示你那边是“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结合今天你发给我第一条的信息,我大概知道你接下来会说什么,我一直等着,楼道里原来没有暖气,我感到身上有些冷,你当年也很冷吧?我紧张的呼吸都不敢呼吸了,但随着时间增长,我知道这短短四个字你是不会发过来了。
很遗憾,我还是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孝顺的儿子,看到这段话后,你不必为安慰我而违背自己的意志再去说什么。陈北劲,有些话,第一次下定决心不去说,以后也不要去说。你不要迁就任何人,你就是你,说话,做事,无论什么时候,不要让他人轻易剥夺了你的意志。
往后我们母子,还是继续按照我们最熟悉的模式相处吧。
凡事皆事出有因,今天是清明节,我了解到沈致亭父亲早逝,可惜,天妒英才,替我向沈致亭表达我的惋惜。我知道你们确定了关系,想必你此刻正陪着他,在燕京的某处墓园里站着胡思乱想。是因为他的母亲也在场吧,如果你看到她流泪,就会想起我和你爸。
傻,为什么都二十五了还这么傻?如果当年护士没抱错孩子,你这傻乎乎的毛病一定是随你爸。但你工作时倒像我。想来没抱错,是我亲生的。
陈北劲,凡事顺其自然,在你彻底烦透我之前,我暂时还不准备盖棺材板。当然,我也不准备对你说那几个字,因为你聪明到能明白我在传递什么,我也无需你来对我解释你的内心如何纠结。
我的话说完了,你不许发表任何意见,就这样。
——许景辉 ---- 感谢在2024-02-25 01:34:36~2024-02-28 23:0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1v3斗 3瓶;鬼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风掠北阳 44
来之前,沈致亭再三嘱咐说不住下,不住下,最后,还是被迫住下了。 一是沈母今天高兴,格外热情挽留,二是陈北劲不想走,还发了犟,挽着沈母胳膊死活不撒手,无论沈致亭怎么给他使眼色,陈北劲也装作看不见。
沈致亭气笑了,不知道陈北劲又抽什么疯,但自个儿领回家的人,除了惯着,他还能怎样?
晚间吃完饭,沈致亭和陈北劲像往常一样在厨房洗碗刷锅,沈母则去给他们铺床,铺完床又闲不住,跑来厨房要拆陈北劲送的海鲜礼盒,说要给他们炖海鲜汤。
“别折腾了,”沈致亭拿过她手里盒子,举手放到最高一层的橱柜里,“客厅坐着看电视去吧,累了早点睡觉去,给你补营养的东西,老给我们吃干什么?” “你们难得来一次嘛,”沈母不理他,垫着脚又要伸手去拿:“多吃点怎么了。” “我们早就饱了,你别忙了,赶紧去看电视去吧,去吧去吧。”沈致亭将橱柜门摁住,驱赶小孩似的,将念叨的沈母推出了厨房。
在母亲家的沈致亭,好像和在他们自己家的沈致亭有点不一样。陈北劲在一旁低头擦着碗,眼神偷偷瞄着。
温柔中透着威严,俨然一家之主,尤其身高相比之下,沈母倒像个被呵护的公主。
外套没穿,那人手臂支撑在橱柜上,张开的手掌极大,衬衫袖口规整的半挽起来,小臂上青色脉络攀爬蔓延,显出几分男性狰狞的力道来,白衫罩着他宽薄的肩,整片平阔的后背逐渐向下收窄,最为劲瘦的一截,皮带收紧,圈住。 那腰窄瘦,不是饿出来的纤瘦,是锻炼出来的劲瘦,瞧一眼,就忍不住想坐上骑一下,骑完一下,还要再骑一下,那人两侧腰弧结实流畅,刚好能令想骑他的人的双腿舒适地夹住。
嗯,舒适。
陈北劲口干舌燥起来,舔了舔嘴唇。
“陈北劲?” “啊?”陈北劲回过神。 沈致亭走过来,偏头瞧着他笑:“看什么呢?” “我……”陈北劲一顿,知道对方不怀好意,缓缓抬眼和沈致亭触了一下,也笑了,视线瞄了眼客厅方向,声音黏糊糊的,“我能说吗……” “现在不能。”沈致亭微仰着头,将下巴搁在对方肩头绵软的衣料上,眨着笑眼看他:“等我们回家说。” “那你拍我屁股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拍。”
陈北劲偏着头,垂着眼和他对视,过几秒,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沈致亭。” “嗯?” “你真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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