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母亲,高高在上的父亲。
这世上并没有无条件的给予,也没有无条件的偏爱,轻易得到的,都会在转瞬逝去,又有什么值得去抓住的?
于是他也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人,手握权柄,冷眼旁观身边人欢呼着将他蜂拥,追求他、逢迎他。
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用十年漫长的等待、用眼尾的笑意告诉他,他是最与众不同的例外,他可以获得无条件的偏爱。
那是唯一一个人,在那人面前,他可以不用做雷厉风行的冷面许景辉,不用做财产万贯的富商陈耀河,也不用做卓然出众的新代继承人李铮鸣……他就只是做他自己,陈北劲。
这算是慎重考虑过了么,他越想,心中越认定就是那个人了。但是在下定决定告诉许景辉时,许景辉却在下一秒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告诉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不是以后的事,”他认真道:“这就是当下的事。”
“今年涨了一岁不过也才二十五,我都没催你结婚,你上赶着让我见儿媳?”
“我已经答应他了。”
“不见。”
“那你什么时候见?”
“坟头见。”
“……”陈北劲罕见地在许景辉面前放低了语气,乖顺讨好道:“妈,这辈子我没求过你什么,但这一次我真的是认——”
“张口闭口这辈子那辈子,”许景辉瞥他一眼,“你这辈子过完了么?”
“我是说你的这辈子。”
“……”
“见个面吧,行不行?”陈北劲晃晃许景辉的胳膊,“他叫沈致亭,聪明优秀有涵养,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许景辉冷哼一声:“那可不见得。”
见这他妈这架势,陈北劲就以为有戏,连忙道:“那回京以后我安排一下,咱们在一起吃个饭?”
“免了,”许景辉淡淡道:“谁知道你是一时兴起还是其他怎么样,以后再说。”
“以后?”陈北劲不解,“以后是多后?”
“等……”许景辉手指敲着沙发,一边思量一边缓缓说:“等你们到了三十五岁,如果仍然没有走散,我再见识他的手段。”
“十年啊……” 一时心中滋味复杂莫名,他难道又要让那个人等他十年么?
“陈北劲,我已经够纵容你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别再不识好歹。”
就在再次准备开口争取时,许景辉面容平淡地拨开他手,起身离开,空荡客厅里,只留下靠着沙发半跪在地的他,还有这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直到赴宴这晚的路上,陈北劲还在揣摩许景辉的那话什么意思。 纵容他? 许景辉什么时候纵容他了? 还说什么“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又犯什么错了?就因为他的恋爱对象不是她的指定人选?许景辉并不是小心眼的人,更一向相信他的眼光,他还没告诉她沈致亭是男人的事,她态度怎么就这么冷淡? 之前不是还挺感兴趣的么?
夜色深浓时分,许家的大型轿车驶进外滩何家的独栋豪宅,司机打着转,陈北劲和许景辉并排坐在后面,透过车窗,一眼看到站在喷泉处正跟女家佣嬉皮笑脸逗趣的何老三。
见他们来,何老三举胳膊热情地朝陈北劲招了下手,陈北劲降下半截车窗,朝他点头示意。
何老三笑了下,转头又去跟那女佣说话。
陈北劲面无表情地升上窗。 他没由来的讨厌这个人。
“怎么教你的,又开始冷脸?”许景辉瞥见他脸色,提醒道:“你怎么回事,湛程在外面再不好,对家里人还是很懂规矩的,他向来敬你像敬亲哥哥,你又哪里来那么多成见?”
“我……” 陈北劲无法说出口,扭头朝窗外又看了眼那人,轻轻蹙起了眉头。
那人身材修长,一身黑领结西服正装打扮,人模人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位端庄的正人君子。
陈北劲的圈子里什么人都有,但沪上这片,何湛程绝对要数一等一的极品。强取豪夺手段恶劣不说,按理这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呼风唤雨的,多得是俊男靓女投怀送抱,但何湛程偏就不,他偏就喜欢抢来的,不管什么模样,非得是别人私藏的宝贝,他才上手。有看不惯他的,背地里都盼望着何老三迟早烂搞得病升天,大家也就都安生了。
此时夜深露浓,远远望去,何湛程一手插着西裤兜,姿态散漫地站在灯火流彩的庭院中央,勾着唇角,貌似还在跟那女佣调笑,但眼神却空洞洞的,不知道真正在看谁。
安静时,那人会流露出真正富家子弟那般的倜傥从容,若笑了,也不知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皆犹癫病发作,表情过分夸张,几近狰狞,本一副酷似他母亲隽秀清雅的长相,因自幼放肆惯了,行事无法无天,越来越像个暴力的吸血妖孽。
何老三大多时候是狰狞不讲理的,陈北劲本来也没那么讨厌他,只是回国第一年来参加聚会,他不小心撞见何老三将一个看起来才高中年纪的男服务生拖到了杂物间,然后重重的摔上了门。
何老三拖那人跟拖狗一样,半点不见怜惜,陈北劲当时吓了一跳,以为他这表弟这次过分出格了,恐怕要出事,便悄悄跟了过去。可他才刚拐进楼道没几步,便听见那间屋里传出一声声的浓.重chuan息,还有那男孩颤抖的求饶声。
那时他还不懂,不懂那男孩为什么一边不停挠着门板惨叫,一边又带着哭腔喊什么老公,喊什么爽。他站在漆黑的楼道里停驻了很久,早已麻痹掉的神经末梢忽然变得敏感起来,不断滋长蔓延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手中高脚杯平静的红酒面逐渐颤抖起来,愈抖愈烈,最后,他放弃了去救那个服务生,转身离开。
很长一段时间,他做着噩梦。 梦里灯光灰暗,高大恢弘的公寓卧室变得狭窄逼仄,只容下一个伏在桌上笨拙地发着蹩脚音调的男孩,还有那个被他揍得血肉模糊的大胡子法语老师。 他学得太过投入,以至于那只手掌缓缓地抚过他后颈、抚过他脊背,他都没丝毫察觉,直到那已经发汗的手掌伸进他后腰裤,那一刻,老师忍不住赞叹了他一句“你好白,好漂亮”,他才猛然惊醒。
他惊醒,然后就跑到厕所狂吐。 双重罪恶的记忆犹如洪水猛兽般侵吞着他,他活在岸上,却像重度溺水一样难以呼吸。
他觉得何老三和那个服务生都恶心透顶。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推门下车时,他给许辉景回应了一句。 无论如何,关于那件事,那是自己的问题,不是何湛程的问题。
两人并排往大厅里走,何湛程很有眼色地先迎了上来,做派周到,彬彬有礼地向许景辉颔首问好。
许景辉跟他寒暄两句,便先走一步了,临走前给陈北劲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绷着点,别不识相。
陈北劲闭了下眼,给了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等许景辉一走,何湛程立马笑嘻嘻地走过来,一把揽住陈北劲的肩,笑面若春风地吹着彩虹屁: “哥,小半年不见,又帅不少啊,平时没少练吧?”
大臂肌肉隔着西装布料,被何湛程这死妖孽不安分的手指沿着弧度摁来捏去,陈北劲笑笑,反手搂上对方的腰,虎口蓄足了力,使出举重的硬劲儿,然后,死命一掐。
何湛程笑面一僵,脚步登时就被钉在了原地,喉咙眼儿里挤出一声蚊蝇细哼。
小畜生强忍着疼的样子貌似也不是特别讨厌,陈北劲抽身出来,拍拍他肩,一副长辈口吻,笑道:“还行,没你这声娘子功练得精纯。” ----
第36章 风掠北阳 36
何家出事了,按理,今晚这场以庆生为由的宴会开得并不合时宜。 但却非开不可。
因为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何家的二儿子何棣坤正在被刑拘,加上老三何湛程隔三差五在外面惹事,最近更是碰上了刺头,据说是撬了哪家集团老板的墙角,泡了人家在外面养的情妇,虽说人家老板已婚,但外面的绿帽子也是绿帽子,老板自诩白手起家,时运好、能力强,大学才毕业第三年,就做成了个上市公司,近两年事业蒸蒸日上,正是春风得意、用鼻孔看人的时候,最瞧不上何老三这种靠爹吃饭的二世祖,一听这位万人嫌沾了自个儿的女人,当天就飙车飞驰到何氏集团公司总部,一路横冲直撞直逼董事会,谁都拦不住,把正开会老大何闽轩吓了一大跳。
要是其他别家老板也就算了,再大老板在何家人眼里也不过是颗芝麻粒,何家植根沪上数十年,珠三角、长三角、香港澳门连片的亲朋友商,随便动动手指,给那老板施个压,面子上再让何老三请顿饭道个歉,礼都不用送,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偏偏,这年轻老板就是何老二惹的那省长的表侄。
那就麻烦了,何家人在半年内一下子惹到了同一头狮子上,就算扔再多的肉去安抚,那狮子高低也要甩两下尾巴,怒吼几声,让近几年越来越嚣张的何家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好歹。
曾经何家话语权最大的人——他们的父亲何澜,听到消息后立刻就被气晕了,直接两眼一闭,倒了过去,眼下还在医院里躺着。 据说何澜晕也不是真晕,只是这事儿实在是太丢人、太难看。 何澜驰骋商界大半辈子,从刚开始干事业到前几年退休,都是一路遥遥领先,同辈效仿,后辈追逐,这辈子看他脸色吃饭的人多到数不胜数,没想到眼下都快进棺材了,儿子却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他省心!他的精明强干,老大老二老三,能力逐次递减,偷奸耍滑搞女人那一套,那群混小子倒是一招没落,全学了个精光。
倒也不是都搞女人。 何澜晕过去之前,呕出口老血,又气又抖地指着老大的鼻子,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孽子,全都是孽子!” 何老大是兄弟间最为出色的一个,学识渊博,能力杰出,今年才二十八,就已经全权接收了家族企业,成为何家新一代的接班人,人年轻,相貌也出色,可谓是英才俊生。父亲结婚晚,他快七岁了父亲才选择跟他现在的母亲结婚,何澜一退休,他肩上担子就更重,忤逆父命是万万不敢忤逆的,只能沉默着低头挨训,直到何澜被送去了医院,何老大平静乖训的脸色才终于阴沉下来。 错并不是何老大犯下的,但凡事挨训他总是领头一份的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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