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人还是放弃了,由着他像树袋熊一样趴在身上,头脸一块儿全埋进胸口。 等沈良庭再醒来,傅闻璟就睡在他边上,两个人头并头的躺在一张床上,傅闻璟的手还搁在自己的背上,自己则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不肯放,沈良庭慌忙松开手,可惜原本熨烫笔挺的衣服已经皱成了一团,没法恢复。 月光透过高悬的窗户轻柔地洒进来,落在傅闻璟的脸上,明暗错落,五官愈发美得惊心动魄,浓黑的睫毛密实地盖下来,鼻梁高挺,嘴唇精致,沈良庭愣愣地看着眼前放大版的五官,轻轻朝前一嗅,还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香味。 沈良庭心脏跳了跳,无端地生起一种害怕的情绪,不知道怕的是什么,只感觉头脑有些发晕,他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退,不小心压到了傅闻璟的手。 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动静,就把人弄醒了。 傅闻璟睁开眼,黑色的眼瞳里装着沈良庭小小的影子,“醒了?”傅闻璟把手抽回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残留着半睡半醒的慵懒惺忪。 沈良庭看着傅闻璟的眼睛,点点头,惭愧地道歉,“不好意思,我睡糊涂了。” 傅闻璟侧躺着,伸出的手拨了拨沈良庭额前的碎发,又凑过去在他额前亲吻了一下,“胡说什么,快睡吧。” 沈良庭眼中莫名一酸,他重新靠回去,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小小的身量了,已经长手长脚地长大了,几乎和傅闻璟差不多高,没法像之前那样恰到好处的窝到人的怀里。 眼前的人也不对,不是少年的样子,长大了,五官更成熟,眉斜飞入鬓,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唇角一抿,就有几丝细小的纹路,睁着的眼睛少了从前的温润,总有一种复杂莫测的距离感,冷森森,沉重压抑,一种感情压着一种感情,交缠在一起,像网一样把人罩住了,无法挣脱。 沈良庭一惊之下,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傅闻璟还在看着他,脸在月色下是一种诡异的苍白冰冷,好像被冷水浸没,皮肤底层泛出非人的青蓝色。 沈良庭怔怔和人对视,感觉手脚一阵阵发凉。既害怕又舍不得逃开,他靠过去,一手拂过傅闻璟的脸颊,把人拉近,唇瓣相贴,嘴里不是水果糖腻人的甜味,而是苦涩的烟草,唇是薄的冷的,毫无热度。 “傅闻璟,”他缠绵而痛苦地亲了亲男人的唇瓣,又伸出牙齿重重地咬了咬,“我很想你。你知道没有?”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回吻他,舌头强势地挤进他的口腔,是熟悉的力道。 触碰他的手也是冷的,带着湿漉漉的水渍,身上有腥咸的海水味。 沈良庭闭上眼,与傅闻璟相贴的地方渗透进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想到,独自躺在不见天日的深海里,陷入淤泥,该多么冷,多么孤独,多么无望。 泪水冰凉地从眼中滑落。 他低头噙住傅闻璟无知觉的手指,试图把它焐热,然而怎么都暖不起来,像含了一块冰,连自己的温度都要失去。 再然后,沈良庭就醒过来了。 他坐起来,衣服从身上滑落,他在自己的家里,还是深夜,外头落起雨,雨水噼噼啪啪敲打着窗户,窗户没有关紧,雨丝飘进来,房间里一片潮湿的冷意。 公爵被他吵醒了,在床脚冲他叫。 沈良庭对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手一摸两腮,泪水已经干涸在脸上。 他睡不着了,坐起来,把放在书桌下面的文件全都拿出来。 书桌上亮一盏黄色的小灯,小灯旁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小佛像,他一页页的看,看所有文字,还有做的批注,傅闻璟以前会亲手改他交上来的报告,改的很仔细,一句句地指出错误,现在他看着,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讲话。 天亮起来,沈良庭起身做了杯咖啡。 这时手机上标注了特别提醒的名字闪烁起来。 沈良庭拿起来接通。 “沈总,有人说在太平洋的一个岛上看到了傅闻璟。” ---- 说鲁滨逊的宝贝,好像有点道理……
第101章 奥卢 收到消息也来不及检验真假,沈良庭就带了秦林前往。 岛上没有机场,飞机在最近的机场落地后,改坐当地人的小艇上岛。 因为这里治安极差,被称作三不管地带,抢劫偷盗等违法事件时有发生,不法分子横行,沈良庭乔装打扮,换上当地的装束,尽量掩人耳目。 还有一位给他做向导的人引路,向导叫阿宽,本地人,会说中文但不会看汉字, 从传过来的照片看,有八九分相似,可不见到真人就不能确定。 在这里开赌场是合法的,他们要去的金沙赌场,酒店和赌场连为一体,建的富丽堂皇、雄伟壮观,不亚于一个小皇宫,是当地最赚钱的销金窟。 打车到酒店,先去楼上开了间房,放置好行李,阿宽开始对沈良庭交代注意事项,“赌场有赌场的规矩,这里的场子是巴松开的,所有人都归他管,我们是赌客,进去就是赌钱,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第一条就是不能惹事,你得装的像。第二条是你得听我的话,否则起了冲突,别怪我不管你。” 酒店电梯可以直通赌场,沈良庭走进大厅,拿钱换了筹码。 沈良庭的身份是大陆来的商人,人傻钱多,好奇来开开眼界。 一路穿过大堂被引入VIP厅。 里头的牌桌私密性更强,女荷官在发牌。 靠墙每隔十步就有一个穿着宽松衬衫的年轻人来回观察场内的动静。 沈良庭神情严肃紧迫,心里像掉了水桶,七上八下。他迫切想找到证据证明傅闻璟没有死,无论傅闻璟现在处于什么状况都好,疯了傻了失忆了都可以,只要活着,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可如果死了……沈良庭不敢想,现在哪怕是悬崖垂下一根蛛丝,他都会把它当成救命的绳索。 可一个个看过去,就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阿宽跟着他,拉他袖子说,“你坐下来先赌,不然这么走来走去的,大家都在看你了。” 沈良庭挑了张牌桌坐下。 阿宽悄悄在他耳边说,“你要找的人叫奥卢,是老板的秘密武器,你只管赢,赢多了,他自然就出来了。” “好。”沈良庭镇定以对。 很快他桌上筹码就像小山一样堆起来了。 “厉害啊。”阿宽在他背后站着,看的两眼放光,没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真是看不出来,有两下子。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沈良庭冷睨他一眼,“我要是真赌客,你拍的这一下我运气可就被你给拍散了。” 因为沈良庭手风很顺,渐渐周围就聚拢起一批围观的赌客,也有人跟他下注,一个个激动得血脉喷张、面红耳赤,看着小山般积累起来的筹码十分眼红。 唯有沈良庭被团团围在中间,始终脸色不变,对输赢全不在意,连一点红脸的迹象都没有。他这种镇定法不免让赌场的人起了疑心,觉得他好像是早有准备特地来给赌场下套的。 等沈良庭又赢了一局,赌桌旁就多了几名看客,眼神滴溜溜的,机灵得像贼,不盯牌桌,专盯沈良庭,要看他有没有出千,万一出一点岔子,真在台面下搞花样,就要让他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盯过两局,沈良庭有输有赢,但总得来说,运势长虹,手风顺的不正常。沈良庭敏锐地看见两个人挤出赌桌,在旁窃窃私语,随后一人走进贵宾厅内侧的一个写着员工专用的小门内,片刻后门再度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沈良庭盯着他,瞳孔剧烈紧缩了一下。 秦林站在他身侧,也一下身躯绷直,“是他。”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沈良庭看着人,一动不动,只轻轻点了下头。然而握着筹码的手却在不自觉颤动。 将近一年的时间,傅闻璟瘦了,眼角有一道上划开去的白色的疤,很浅,把眼角豁开了,往上吊,看起来就有些凛厉。穿着白衬衣黑色镶红边的紧身马甲,光面的黑西裤,料子粗糙,版型糟糕,沈良庭就没见过傅闻璟穿这么差的衣服。 只是傅闻璟个高身材好,无论何时都背脊挺拔,宽肩窄腰长腿,马甲长裤,最能显腰身衬身材,好像服装师也知道他的优势,特地把衣服做的小了半个码,走动时,衬衣紧裹着胸肌,马甲紧勒出腰身,腰臀比相当完美,举手投足都有种从容镇定的气度。 再加上优越的五官,一走出来就把赌场中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 沈良庭没法移开目光,一寸寸细致贪婪地看,想要借此找出这个人过去一年的遭遇。 傅闻璟径自走到牌桌前,跟发牌的女荷官耳语两句,两人就换了场。 傅闻璟抬手陆续解开两手袖口的钮子,把衣袖折了两折到肘弯稍下的位置,露出小臂。 沈良庭看到傅闻璟的右手手背有一道疤,像被捅穿过,手臂上也有许多道刀口,纵横交错。给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很有点吓人的威慑力。 “这人就是奥卢,说难听点,他就是赌场拿来出千的,不用什么特殊装置,这人就是记性好,他想给你那张牌就能给你哪张牌,而且没人能抓到他作弊的把柄。” 阿宽悄悄对沈良庭说。 “赌台里八副扑克,四百多张牌,他全能记住,不同数字拼凑出无限牌路,他偏偏能猜的中。是不是很神奇?难怪这里的人要拿他当宝。” 沈良庭的眼一错不错。 傅闻璟也注意到了他的注视,抬眼看到他,却好像并不认识他,面上毫无波动,眼神极为平淡地一掠而过后,跟牌桌上的所有人说,“尊敬的各位贵宾,我叫奥卢,接下来由我为各位进行发牌。” 语气是客气的,专业训练过的痕迹,像个机器人。 跟在傅闻璟身边快十年,也没听过他这么低三下四地跟人说话,就算是从前谈生意,他吃再大的亏,还是有种不卑不亢的傲气。 “他不认识人了。”秦林低声。 意料之中。沈良庭不意外,整整一年,傅闻璟活下来了,却毫无音讯,不是受人控制传不出消息,就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良庭垂下眼睛,忽略心口的憋闷,轻轻吐出一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牌。 新的一局开始。 发牌机洗好后吐牌,荷官发牌。 奥卢的确很有本事,沈良庭的好运没了,之前赢的输光了还不够,他自己用钱换来的五十万筹码也很快输了个干净。 台面上几乎清空,都归到了庄家手里,周遭一片长吁短叹,都赌红了眼睛,赌的满头大汗,双眼放光,之前赢了又输光的人气恼地不住抓自己头发。 唯独沈良庭还是没多余的表情。 “这位客人,你没有筹码了。”奥卢看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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