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卢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 一枚用银项链串起来的戒指,从沈良庭的衣领间掉出来,沈良庭下意识伸手又把它塞了回去。 只是匆匆一眼,奥卢就觉得很熟悉。但很快回过神,奥卢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中国男人,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是中国人,虽然他英语说的也很流利,可他知道中文才是他的母语。 握着沈良庭胳膊的手没放开。 “输了钱不肯离开,赢了钱反倒要走。”奥卢开口,“沈先生,这在赌场很反常。” 沈良庭在他怀里抬起眼,刚想解释却被他拦住了。 “除非你不是来赌钱的。” “如果你的目标是我的话,其实只要支付一笔费用,你就可以带我出去了。”奥卢以一双没有喜怒的眼盯着沈良庭,“远远不用六百万这么多。” 沈良庭仰视他,睁大的眼中有轻微的不可置信。 男人弯下身,贴近他的耳朵,轻轻呵气,“十万块,只收现金。” 沈良庭怔住。 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所以又重复了遍,“十万?” “嗯。”这次奥卢松开沈良庭的手,往后退一步,那张虽然落了疤仍然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屈辱神色,好像他们在谈的不过是一场正常的货物买卖交易。“十万,今天我陪您一天。” 沈良庭震惊地看着他,心里又气又急,内心郁卒得简直要呕血,“十万?买你一天?让你做什么都行?” 奥卢看了看外头太阳,“严格来说只剩下了半天,不过晚上可以多算一会时间。” 沈良庭大睁眼睛,因为太愤怒,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想到傅闻璟在暗示什么,他几乎呼吸不过来,“这样的交易你做过几次?” 奥卢观察着沈良庭的样子,男人的眼眶红肿,眼瞳收缩,眼角甚至有湿漉漉的水光,整个人又惊又怒还有点悲伤。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奥卢微微皱眉,“沈先生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说着转身要走 可沈良庭却死死拉住他的手。 奥卢转过身,看到沈良庭低垂头,头几乎埋入胸口,肩膀耸动,好像在努力平复自己,手臂传来痛感,是沈良庭抓得太用力,指甲都掐了进去,很疼,奥卢却没想挣脱。 他被沈良庭的情绪感染,有些意外和奇怪,用空余的一只手触碰沈良庭的肩膀,轻声问,“先生,你在哭吗?” “没,没有,”奥卢听到一声哽咽的回答,沈良庭低着头快速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然后抬起头对他说,“好,我买了。能买你多少天,你要多少钱都行。” 奥卢用一种莫测的目光打量他,“多少钱都行?” 沈良庭郑重点头,仰头注视,“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告诉我。” “沈先生很慷慨啊。”片刻后,奥卢微微弯下腰,靠近他,用一种挑逗的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原来您这么喜欢我吗?” 沈良庭不动,傅闻璟的气息向他扑面袭来,没有习惯的淡香水味,奥卢的身上干干净净,只有洁净的肥皂和晒得温暖的阳光味道,气味还是其次,可那种刹那间的感觉是一样的,熟悉得像电流一样快速从头传递到脚。略微低哑的成熟男声,和千百万次在他耳边呢喃时的声音重叠,一路穿过耳膜,激起尘封在心底的回忆。 回忆千百万次也比不上这个人站在你面前说话,声音言词的亲切真实,熟悉的语调是活生生的代表,声音里面有感情,有力量,像烈酒一样,饮一杯就让人醉倒。 沈良庭一动不动。 奥卢重新直起身,“不过恐怕不行,我一个月只有两天休息的时间。” “只有休息时间?那也没关系,只是怕你有困难的地方需要用钱,其实你不用做什么事,我只要确保你一切都好……”沈良庭勉强保持镇定,他说起话稀里糊涂,因为原本以为失去的东西重新出现而心绪恍惚,说话时呼吸过快,每一个断句的尾音都有氧气不足般的飘忽。 “好了。” 一只手不请自来握上他的手腕,掌心微微用力,奥卢声音温和,在沈良庭看不到的时候笑了下,“不用解释。不过沈先生,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为什么呢?我们以前认识吗?” 沈良庭动作一僵,嗓音低哑地说,“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吗?” “不知道,如果是假的话,也许我能分辨得出来。”奥卢松开他,耸了耸肩说,“以前也有人骗过我,有人找到我说他认识我,给我编造了一个名字和身世,我刚开始相信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不对。”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奥卢说,“前后矛盾,细节对不上,我记忆力不错,如果两次说法不一样我能发现。而且那人说他是中国人,却一口墨西哥口音,平翘声音都分不出来。” 沈良庭低低噢一声,“那在我说之前能先告诉我你之前的事吗?比如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奥卢说,“找个地方坐一下?” “好。”沈良庭点头,“还有你的钱,我现在没有现金,你可以跟我回房间去拿。” “不急,”奥卢笑了笑,“我们有一天的时间。”
第103章 认识 他们没出酒店,就在酒店庭院里的西餐雅座坐下,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这里几乎没什么人。 “你想喝什么?” 奥卢扫视了一下酒架上的陈列,然后叫侍者拿了一瓶1999年的波尔多。 价格适中,沈良庭看到旁边就是更贵的拉菲,可是他没要。 “你在为我省钱吗?”沈良庭在一旁单手插兜说。 “这两天你都输了,要是赢了,我倒可以狮子大开口。”奥卢侧身看他,“而且在这里点餐我也没有提成。” “但在赌台上你有对吗?”沈良庭问,“既然如此,今天为什么要放水给我?让我赢这么多,不会有惩罚吗?” 奥卢意外于沈良庭的敏锐和多思,“沈先生好像很了解我们这边的机制。” “不难猜。”和刚刚的剧烈反应相比,沈良庭平静下来。在来到这里后,沈良庭一直在搜罗这个赌场的信息,他知道傅闻璟在这里工作并不是完全自由的,必然有一些身不由己的地方,就好像刚刚的十万块交易。 “我当然可以解释,”奥卢放松身体,似乎很愉悦于跟沈良庭说话,“像您这样豪迈的赌客,如果一直输,是留不住客人的,要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一些奖励,让他觉得他好像开始擅长这件事,有了成就感,才会更加投入。没人喜欢一直遭遇挫折。” 奥卢过于诚实和坦荡的说法,让沈良庭有些无奈地笑了,就这么告诉别人自己是如何算计对方的,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记忆丢失了,可傅闻璟商人的本性没丢,一如既往的精明,甚至有些狡诈,无论在何处、什么状态,他都是那只最灵巧机敏的猫,可以抓到最多的老鼠。他知道如何适应糟糕的环境,在劣势下处理得游刃有余,他熟悉人性,把控人心,这是上天赋予他的天赋,也同时给予了他最艰巨的考验。 “不过很显然,您把这套把戏看穿了。”奥卢又继续说,“看样子我无法欺骗您对吗?” 沈良庭看他,“只是为了欺骗我吗?” 他们已经在庭院内坐下了,这里有一个紫藤花架,微风吹拂起花瓣徐徐落在沈良庭肩上。 奥卢回望过去,沈良庭今天穿了一身白衣服,他很适合白色,柔软的面料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再配上精致的五官,白的洁净、脱俗,那朵落在他肩上的紫色花瓣是一片美丽的装饰。 奥卢倾身过去从他肩上摘下了那片花,却没有扔掉,而是握在了掌心,换了认真的口气回答,“刚刚那是对别人的说法,如果是你要问的话,其实理由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看见你轻易服输。这是你的财富,得来不易,不要这样送出去。” 沈良庭微微愣怔,“不想我输?”他又重复了一遍,想分辨出奥卢这些话下深层的意思。 然而奥卢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好了,我们来说正事吧。你不是说认识我吗?” 沈良庭点头,“是。” “说说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事。” 沈良庭犹豫了下,“在我说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奥卢回答,“也许你已经看出来,我失忆了,赌场的人从海边把我捡回来,所以我就叫奥卢,这是海水的意思。听说我那时候伤的很重,为了救我,花了很多治疗费,因此我欠他们不少钱,所以不能离开,就当是偿还吧。” 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所有事。 “你欠了多少钱?”沈良庭问。 奥卢笑了下,“你愿意帮我还钱?所以我们之前是很亲密的关系吗?” 沈良庭一下噤声,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是爱人吗?傅闻璟出意外时,他们还没有和好。说是朋友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闹得不可开交。陌生人?如果他们还陌生的话,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找他?前男友吗?这个称呼就有点过于暧昧了。 “你觉得呢?”沈良庭索性把问题抛回给对方。 “我?”奥卢眼睛眨了眨,让一个失忆的人回答这种问题属实不是很道德。 “对啊,”沈良庭勉强笑了笑,“其实我告诉你也没有意义,反正我们彼此认识,至于什么关系,不应该由我强加给你,而应该是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样,”奥卢笑起来,“你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好,那下一个问题,”奥卢收敛笑容,认真地看着他问,“我是谁?” 沈良庭眼中泛起热潮,有些湿意,嘴唇微微哆嗦着,很努力才忍下所有情绪,有条有理地说话,“你叫傅闻璟,是……” 沈良庭简要地说了,又用手机上网翻出不少报道和采访给他看,傅闻璟的名声不小,只是这座岛有些特殊,产业单一,家族统治,虽然有外人涌入,实际里面的人却接触不到外界。也没有人会把赌场里的一个小小荷官和那样的人联系起来,除非是沈良庭花钱在世界各地大海捞针般拿着照片寻找收钱办事的人。 这是一场无望且胜率微乎其微的赌博,沈良庭拼命赚钱来给付赌资,悄无声息的坚持了一年,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最后竟然赌赢了。他所有运气都花在了这个上面,所以之后再怎么输也没关系,他已经赢了最重要的一局。 奥卢听完了故事,又看完了那些资料,然而紧皱的眉并没有舒展,他还是没有想起来,“很熟悉,但抱歉……” 奥卢把手机还回去,沈良庭并没有太失望,“你应该再去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不能拖下去。” “我知道。”奥卢从善如流地点头,“听你刚刚的说法,我是个很不错的人,没想到我这么有名还有钱。”奥卢用一只手抵着下巴说,“你刚刚说了很多,那我结婚了吗?感觉我是很重视家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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