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庭抿住嘴唇,手握成拳,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慌,他的确在害怕,看到傅闻璟他就会开始焦虑,他这时才意识到爱情从坚不可摧到崩塌原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是惯于忍耐痛苦的人,但只是因为这份痛苦的施与对象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人,割裂的感觉才显得尤为刻骨。 他一直渴望的不过是平等地和傅闻璟站在一起,他曾经以为自己达到了,但现实是一切只是错觉,他还是那个低人一截的。他从小被欺负惯了,随随便便就是一顿拳脚,长大了才格外不能容忍身体和精神上的虐待。原来傅闻璟处心积虑的阴谋,只是寒了他的心,而现今他已经不能忍受。 沈良庭重重闭了下眼再睁开,悲愤地说,“如果你非要如此,那你就杀了我吧!” 眼瞳格外漆黑,却仿佛能看见里面的歇斯底里。 活了二十几年,也没有逃离幼年时所处的困境,那黑暗反而更加浓重,让他口鼻淤塞,再也不能呼吸。 “杀了你?”傅闻璟收紧手,“何必杀你,我要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一具毫无反应的尸体。” 嘴里是这样说,心却微弱的缩了一下。 傅闻璟扪心自问,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沈良庭不知道,他跟他是一样的。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就什么都会失去的。区别只在于沈良庭是逃,傅闻璟则更善于忍耐,做的更彻底。在美国,他母亲和那位律师的重组家庭中,暴力是家常便饭,他为了保护母亲,首当其冲被教训得更厉害,逼迫他不得不捺下脾气和性子,不声不响地谋划起来。如何除掉恶源,又能够保有现今的一切。最后他制造了一场车祸,让那对父子双双意外身亡。 这一切是藏在他心中的秘密,不能为外人道,因为在外人看来,简直骇人听闻。 他是恩怨分明的人。沈良庭没有对不起他,可因为心中的占有欲,他没法放手,想让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想待他更好,给他更多,让他全心依赖寸步不离。但悲哀的是,他又做不到无视一切束缚,舍掉一切挂碍,自私糊涂地过只有两个人的生活。 一个进一个退,沈良庭已经被他逼得没有后路。 “各退一步,”傅闻璟克制心头翻涌的情绪,靠近沈良庭,鼻尖蹭上他耳侧柔嫩的肌肤,“欠钱不还,是要支付利息的。” “那你想怎么样?” “你留下来陪我,我今天不碰你。这笔钱就当做给你的借款,你只要支付给我利息,按银行利率算。” “至于利息怎么支付,钱或者其他,我都可以接受。” 沈良庭侧开头,眼睛盯着贴墙放着的一摇一晃的落地钟摆,竭力抻长脖子却避不开脖颈上接触到的炙热气流,“其他?什么意思?”他低声问。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支付。比如,你今天留下来,这一期就不用给我了。”傅闻璟回答。 “很划算吧,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抵了快一百万。但你知道,时间拖得越长,价格也就越高。” 沈良庭禁不住冷笑,“的确,我还要多谢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值这么多钱。” 傅闻璟的嘴唇离他的肌肤不过毫厘的距离,沈良庭以为他会吻下来,或者像从前那样粗暴的咬他。可等了许久,那个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你在酒会上没吃东西吧。”傅闻璟松开他,走到客厅拿起座机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想吃什么?” 紧压的高大身躯离开,缠绕的气息也消失了,他呼吸进一口冰凉空气。 沈良庭跟随人走出来,在走廊那狭小区域他总感觉空气稀薄,四面挤压,到灯火通明的大开间才舒服了些。 听见傅闻璟问话,沈良庭摇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不用了。” 傅闻璟就自顾自叫了点吃的,分量远超一个人能吃完的量,尤其是叫了许多甜食。 等餐点送上来,沈良庭什么都没吃,胃里喝下的酒翻江倒海,让他没有食欲。傅闻璟也不勉强他,就让那些食品摆着,说等有胃口了再吃。 沈良庭在沙发上坐着,看傅闻璟低头细致地剥一只橘子,剥完后橘子皮的底部还连着,摆在桌面上,像一朵盛开的小花,好像是打发时间,傅闻璟连白色的经络也剥干净了,处理完毕,他掰开一半,递给沈良庭。沈良庭因为不知道做什么,就一直看他剥橘子,这么发了半天呆,现在看他递东西过来,反而不好意思拒绝,就接过去一瓣瓣吃。橘子是小蜜橘,很甜,不酸,汁水充足,味道芬芳,压下了胃部的恶心。 橘子清香的气味在空气中缭绕,他们心平气和地静坐,好像刚刚剑拔弩张、要死要活的人不是他们。 吃完橘子,擦干净手,傅闻璟站起来说,“既然你没有事做,就早点睡吧。” 洗漱完上床,套房是有第二间卧室的,但两个人还是躺在了主卧的大床上。沈良庭是无可奈何,毕竟他是欠债的一方。 在床上,刚开始还相安无事,但很快傅闻璟一翻身,强硬地把他掰过来搂进怀里,沈良庭挣扎,可那胳膊像铁钳般锁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要被勒断了。他动弹不得,只能放弃挣扎,鼻息间都是傅闻璟的味道,额头抵在胸膛,能清晰地听见心脏一下下跳动的声音,擂鼓般一下下也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 沈良庭闭上眼,在黑暗的掩盖下,他软弱下来,禁不住的浑身战栗。 他喜欢被拥抱,喜欢肢体接触,那会让他感觉很安全。温暖的体温,柔软的肉体,跳动的脉搏,热烘烘的气味,被拥抱或者拥抱人,都让他喜欢。也许人天生就是残缺的,一个人就很空虚,所以总是在渴望得到另一个人的靠近和爱,寻寻觅觅,真假莫辨,是人是鬼都要拉过来爱一场。即使再否认,情感和身体最没法自欺欺人。 他努力扣着掌心,让自己不要这样。 傅闻璟像一只喜恶阴晴不定的猫,而自己是它掌中的老鼠,戏耍还是一口吞掉,不过是看它什么时候厌倦。 该如何从这难堪的处境中逃离呢?除了等待还有什么办法? 沈良庭有些茫然,思绪乱糟糟的,即使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也还是没能心绪平静地入睡。 “睡不着?”傅闻璟抚摸他的头发。 沈良庭没说话,他闭上眼睛,努力保持呼吸平稳,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 “别装睡,我听得出来。”傅闻璟在揪他的鼻子。 沈良庭拧起眉毛,觉得傅闻璟讨厌。要睡觉的是他,现在吵来吵去不肯睡的也是他。 “沈良庭,我给你念书吧。”傅闻璟心血来潮地说,“你不是之前说喜欢听的吗?” 沈良庭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紧闭着眼睛,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而傅闻璟已经坐起来,拧亮了床头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本书,当真靠着床头,一本正经地念了起来。 沈良庭迫不得已听进去一点,傅闻璟嗓子有些哑,也许这段时间也休息得不好,他以前的声音去电视台当主播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现在不行了,不过这样低哑,念书哄人入睡就正好。 等傅闻璟念完两页,沈良庭装睡太久,已经半梦半醒,开始迷糊了。 朦胧间他感觉傅闻璟合上书,又关了灯,四遭静下来,死水一样的沉寂。慢慢的,有什么靠近他,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晚安。” 这样轻柔,像露水落在花瓣上。
第87章 意外 第二天沈良庭醒来,屋里没有人,床边挂了一套熨烫得笔挺整齐的西装,恰好是他的尺寸。 沈良庭起来洗漱,换上衣服,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 坐车回去的路上才发现锦城的梅雨季又到了,空气总是湿漉漉的。明明没有下雨,车窗玻璃也有湿湿的雾气。 闷热潮湿。 他盯着窗外看,手上的烧伤又暗地里作痒起来,痒进了心底,像骨头缝里钻进去无数条虫子。 他被这痒折磨得心烦气躁,烦闷地靠在座位上,眼睛半阖,车本来是去公司的,沈良庭临时改了主意,去了宠物店。 黎梦圆之前就从他的房子搬走了,沈良庭找了人对房子进行了重新粉刷和清洁,可以去把寄养的小狗接回。 车停到路边,沈良庭从车上下来。 这是家高奢的宠物店,从宠物寄养、售卖、美容到医疗,有各种一条龙服务。 小狗在这里被照顾得不错,沈良庭每周都会抽时间来看它,沈良庭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都是打盹似得小睡,还能这样抽出时间来照看小狗已经非常不容易。 然而小狗并不知道他的不易,小狗只觉得自己几乎是被主人舍弃了,日益日地消沉,宠物店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没能让小狗看起来更有生命力。 沈良庭只好想办法早点把小狗带回去。 沈良庭照例和小狗玩了会儿,狗兴奋地舔他的手,蹭他的腿,看着可爱的小动物,沈良庭发自内心地觉得和人相比,还是小狗招人爱,不会辜负谁。 玩了一会儿,店员把狗抱回去作检查和清洁,沈良庭则去收银台结账,顺便买一些宠物用品。 店员积极地给他推荐狗窝、狗粮、项圈还有逗狗的小玩具。 在挑选时,店门口的风铃响了。 沈良庭刚好拿起一个逗狗的假骨头,下一秒他就被一头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金毛扑倒了。 “贝贝,回来!”一个男声厉喝一声,把狗从沈良庭身上拽开,很生气地打了狗屁股一下,“你在干什么,不是说了要听话吗?你现在还敢扑人了?” 大金毛叼着从沈良庭手里抢来的骨头玩具,在主人严厉地呵斥下,不情不愿地吐出了玩具,垂着脑袋乖乖坐到了地上。 主人这才放过它,一脸歉意地转去看望伤者,“你没事吧?真不好意思,因为到了宠物店,我才把项圈拿下来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你放心,医疗费都由我承担。” 地板太滑,沈良庭被狗扑倒后是一屁股坐下去的,磕到了尾椎骨,疼的他冷汗都要下来了,但估计也就是皮肉外伤,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医院。被人扶着站起来,沈良庭说,“算了,不用这么麻烦。”他抬起头,结果两个人都是一愣。 “沈总?” “关彦琛?” 沈良庭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自然记得人的名字。 “这是你的狗?”沈良庭看着那只犯了错的大金毛。 “是的,我送它来洗澡。”关彦琛很意外地笑起来,“沈总怎么在这里?” “我来拿狗。”正说着,沈良庭的狗已经梳洗打扮完毕被送了下来。 平平无奇的小土狗,站在金毛面前小的有些寒碜,但两只狗简直如出一辙的傻气,巴巴地吐着舌头眼睛冒星星地看着主人。 沈良庭挪开捂着屁股的手,站直了,看向关彦琛,他今天一身白色的休闲打扮,剑眉星目,十分挺拔俊朗,有一种让人看了就很舒服的正气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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