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暻已经躺在被子里了,外头仍然风雨大作,温度很尴尬,屋内很是阴冷,但开空调又会太闷太热,郝暻就开了房间里自带的暖风机。 沈回正坐在床的另一边擦头发,隔着两个人的空位,很远,很安全的距离,然后看到郝暻又爬起来把暖风机关了。 “怎么了?” “这个暖风机有毛病,过了一段时间就自己停掉了,我在你洗澡的时候重开过两次了,算了,不用它了。” 郝暻的语气忿忿的,不过吐槽大过真的生气,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在壁灯底下反而因为几分愠色格外生动。 沈回看着他,问:“打电话让酒店的人来换一台?” “不用了,都这个点了。” 晚上十点四十分,郝暻看了一眼沈回有些异常红的脸色,皱了下眉,又说:“倒是你,脸色怎么怪怪的,不会是因为流感吧,吃药了没?” 但沈回很快表示没事。 “洗澡洗太久了吧。” “是吗?” “嗯,过一会儿就好了。” 郝暻半信半疑地躺下,看见沈回一脸笃定。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天气预报没有关掉,无非是又在无聊地播报这次的台风,透过来的声音听得人昏昏欲睡。 郝暻白天还不觉得,沾上枕头疲惫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就睡着了。他没有看见沈回看着他的睡颜很久,然后走到客厅的行李箱边,拆了两粒药吞下。 凌晨快一点的时候,郝暻被雨声吵醒了一次,打了两声喷嚏。卧室里只留了盏床头灯,郝暻睡得不算踏实,他紧了紧被子,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这次一直睡到凌晨四点,之所以知道时间,是因为郝暻醒来时,正好听到外面电子表的整点报时声。 郝暻做了一个梦,梦见它白天想起的那部电视剧,伴随着插曲,电视剧一集播完,梦境也就很神奇地结束了。 郝暻睁着眼回味了一下,正准备再次睡去,突然在床尾方向的地板上,看到一个人。 卧室内光线昏暗,本该在床上躺着呼呼大睡的沈回,不知道为什么,正坐在郝暻床尾前面的地板上,旁边是暖风机,背靠着墙。 他看起来真的很困了,摘掉了眼镜,浓眉星目下的黑眼圈也就更加明显,但似乎是强撑着精神,沈回还在看平板。 这个点还要工作,这是郝暻的第一反应,但工作为什么要坐在那里? 郝暻正想起身问问,可就在这一瞬间,他浑身都像是被冻住了。 沈回动了。 那台刚刚还在吹风的暖风机再次发病,停了下来,沈回像是早已预料到的那样,伸手过去摁了一下开关,又摁一下,暖风机重启,恢复正常运转。 郝暻躺了回去,一动都不动。 沈回的视线不是在平板上,就是在暖风机上,并没有发现郝暻醒了,但郝暻也睡不着了。 他只是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暖风机再次停下,沈回又一次伸手过去,在开关上摁了一下,又摁一下,这个动作在今夜已不知重复多少次。 房间内仍然寂静,衬得窗外的风雨交加更加喧哗。 郝暻醒来后的这段时间里,沈回第三次去摁那个开关,这时突然听到屋内有人说:“沈回,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伸出去的手在暖风机上方顿了好几秒,才按下去。 “能告诉我吗?真正的原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人,声音隔着被子闷闷的,“你为什么来啊?” 沈回这次沉默了一会儿,他在低处,看不到郝暻的表情,于是在脑中想象。 疑惑的,生气的,倔强的,故意收起伤心,表演潇洒的,但不管哪一种,都很漂亮。 “因为你说情绪不好,所以我就来了。” 沈回看向窗外,窗帘没有拉严,缝隙中漆黑一片,能依稀看见雨水的形状,他忽地感到一阵胸口发闷。 “不想再让你情绪不好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了。” 曾经郝暻躺在一个人的公寓里,焦虑得失眠,呕吐,这个事实让沈回一想起来,就要陷入浓烈的自责和心慌。 分手以后再见面,郝暻看上去已经move on了,甚至能风流地对他说,我们要不打个分手炮吧。 可沈回偏偏要用仙人球,用炮友这样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和郝暻见面。 他自以为接受了“好聚好散”的说辞,却在无数忙碌工作的间隙,想起郝暻,然后质疑自己顺其自然的人生信条。 “郝暻,睡着了吗?”沈回看向被子里的人,问。 “还没。”郝暻答。 “所以心情有好一点吗?”沈回又问。 郝暻这次等了等才回答,声音压得低低的:“就那样。” 过了一会儿又说:“还行吧。” “还可以。” 很短的时间内,郝暻改了三次回答,并且最后给的是有点难为情,又有点傲娇的那一种,但沈回笑了笑,觉得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硬要说的话,是唯一项才对。”沈回突然很没头没脑地说一些话。 郝暻这次将上半身抬了一点起来,明显很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啊。” 这个角度,沈回能看见郝暻的表情了,和他想象的一样,哪怕头发乱糟糟的,却还是很漂亮。 他一字一顿地说:“郝暻,你对我而言,不是尚可的选项,从来都不是。” 沈回终于能够确认,或许郝暻并不是什么潇洒先生。 以为郝暻早已经move on的自己更是笨蛋,而这个笨蛋将要为他,推翻人生信条。 既然郝暻是觉得,沈回不够爱他,不会长久,那沈回就会用以后所有的时间去证明,并不是这样。 沈回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郝暻重新躺了下去,说:“这座城市乱七八糟的,被台风吹,被雨淋,交通,酒店,全都乱七八糟了。” “嗯。”沈回静静地听着。 “但好像,还挺好的。” 郝暻这样说完,又说:“上来一起睡吧。” “我不冷了,真的,特别暖和,不用管那个暖风机了。”他又补充。 沈回动了一下,然后也不再说什么,从地上站起身,走到了床铺的另一侧。 没一会儿,郝暻感到床的另一边凹陷下去,沈回睡得离他很远,很安全的距离。 他本身流感还没好,这下也是真累了,意识正走向模糊,这时又听到有人说:“沈回,睡过来一点吧。” 沈回没动,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累得有些不想动了。 结果下一瞬,伴随着轻微的挪动,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晃了晃。 “过来一点再睡,好不好,嗯?” 语气像在哄小孩,就像以前无数个夜晚,郝暻面对加班回来倒头就要睡的沈回一样。 “缩在床沿边睡不舒服的。” 郝暻还在说,沈回的头开始很晕,还胀得厉害,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以前。 他猛地翻了个身,长臂一压,将郝暻圈在怀里。 “知道了。” “别说了,老婆。” 沈回呢喃了一声,彻底睡了过去,只留下郝暻一个人,内心翻江倒海。 郝暻的脑中不断闪过一些记忆的画片。 沈回突然出现在他公司楼下,跟他带了一家很难买到的三明治,郝暻问他,他说顺路的,三明治是客户送的。 沈回毫无理由地送他一盒香薰,说是随便买的。 沈回在伦敦的广场上稳稳当当地走过来,郝暻跟他开玩笑,问他不会是工作都没搞好,就为我跑过来了吧。 沈回的耳朵莫名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的,说不是啊,正好会议也正常结束了。 不知道这其中,又有多少像今天这样,费心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又不做任何解释的到来。 台风过境,交通大受影响,要过来不容易。中午沈回又跑去煮面时,郝暻不经意间在沈回的钱包里,看见几张高速站的票据。 从沈回的家,一直到郝暻所在的城市,开车要整整八个多小时。天气不好就要更久,早上要赶到,就要彻夜不眠。 最后,那些纷乱的画面,停留在一句电视剧里的歌词。 是一部台湾都市剧,里面有大量家长里短,沈回从来不看这种。 郝暻大概能猜得到原因,也不拉着他看,经常一个人在晚上看到流眼泪。 情节已经记不清了,但那种想流泪的心情他还记得,插曲里的一句歌词也记得。 男声用闽南语低低地唱: 你是台风天/冒烟的泡面/你是我最爱的人。 很简单的意象,但勾勒出很美好的意境。 郝暻突然觉得,或许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可以破例做那个先迈一步的人。
第27章 沈回发烧了。 郝暻被抱在沈回怀里,胡思乱想着,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一点。 沈回身上的温度有些高,虽不至于很烫,但似乎是比正常体温要热一些的。 除此以外,那一声“老婆”也有些反常,这么黏糊的称呼,沈回以前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这么喊,发音不准,但反反复复。 郝暻伸手摸了摸沈回的额头,然后轻手轻脚地从他怀里移出来。 下了床后,郝暻想了一下,没有直接打酒店服务的电话询问药物,而是走到了客厅里。 那只深灰色的行李箱,还是交往了两个月的时候,沈回的旧行李箱坏了,郝暻给他买的,被沈回一直用到现在。 箱子里的物品摆放习惯也没有变过,郝暻在一个隔层里摸了一下,果然摸到了一板退烧药,叹了口气。 他烧了点水,倒了一杯温热的,重新回到卧室里,将水和药片搁在床头柜上。 “沈回,吃个药再睡。” 郝暻轻轻推了推沈回,让他能醒过来,但又保持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拿过玻璃杯喂到嘴边,沈回闭着眼睛,睫毛在床头灯的光线下显得很长,他皱了下眉,吞下药,郝暻又放平他的枕头,给他掖好被子。 这一套动作做得极其熟练,沈回每一次生病的时候,郝暻都是这么做的。 第二天沈回退了烧,神清气爽地醒过来,会在床上顶着鸡窝头问郝暻,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喂我吃药了? 这种时候穿着家居服,表情有点懵的沈回不像沈总了,像沈同学。 郝暻就笑起来,一双眼睛亮亮的,像盛着一湾月亮,说是啊是啊,退烧了,做得好沈回同学。 转身找着眼镜的沈回闻言回过头来, 对郝暻说,谢谢你。 谢谢你,我爱你,别的恋人常常怪在嘴边的这些话,沈回说得很少。 但沈回每一次说的谢谢你,都很真诚。 一次是郝暻在他生日时惊喜出现的那天说的,另一些情况就是沈回生病了,而郝暻从不让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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