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仍在不断后退,商店还灯火辉煌,夜景总是很单调,但沈回却没觉得很糟糕。 至少此时此刻,郝暻还睡在他边上,没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又分神看了一眼,郝暻还是十分钟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 一路上,车内除了电台的声音,都很安静。郝暻一直没有睁开眼睛,直到沈回跟他说“到了”,他也没有睁开。 沈回以为郝暻真的困着了,将车停在他的公寓楼下,打算再让他睡一会儿,开始看手机。 他并不知道的是,身边的人并没有睡着。 郝暻全程都没有睡着,他只是不想睁眼。 因为他在哭。 哭得很忍耐,也很凶,最好谁都不要发觉,就跟在那年的飞机上,他第一次听说沈回从小到大的愿望,是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一样。
第25章 那天的车程以郝暻醒来后,说了一声“走了”,就火速下了车结束。 他的声音有些怪,压得很低,还带着一些鼻音。 沈回跟着下了车,合上车门,站在车边叫住了他。郝暻已经走到公寓楼前面了,回过头来,等待他的下文。 “你……”沈回说到一半,顿了顿。 隔着一段距离,路灯也不太明亮,沈回并不能完全看清郝暻的表情,但他能发现郝暻的眼睛似乎很红,整个人透露出一股疲态。 “这么累,眼睛都红了。”他换了句话说。 “嗯,累着了。” 郝暻不愿再多说的样子,还用手挡着半张脸,打了个哈欠。沈回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只道:“快去休息吧,再联系。” “郝暻。”郝暻点了点头,正要往楼里走,沈回又叫住了他。 “嗯?” “睡个好觉。” 风吹过来,似乎夹着不知道哪来的一两声猫叫,沈回的声音传至耳畔,竟也难得地少了生硬,多了温柔。 郝暻侧着头,没去看他,几秒后说“好“,便上楼了。 沈回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车门上,像是发呆。车子没有熄火,电台的声音正通过降下一半的车窗,不断传出来。 可能是打算待到四楼的灯亮起再走,沈回正等着,视线突然被草丛边的一只黑猫吸引了过去。 就是之前在郝暻家阳台上看到的那只,和两年多以前,被他在路边救到的那只很像。沈回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刚想靠近,这时突然有个熟悉的人影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怎么了?”看着去而复返的人,沈回惊讶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吗?” 他连忙往前走了几步,但很快,步子就因郝暻的话中断了。 “你站在那儿听我说就好。”郝暻还喘着气,在公寓楼门口站定,胸膛一上一下地起伏,脚上甚至踩着刚换上的家居拖鞋,明显是跑下来的。 “仔细想想,沈回,我们都没好好地认真聊过天。” 沈回很听话,郝暻叫他不要过去,他就真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路灯的照射下好像那种等待导演说“action”的男演员。 郝暻平复了下呼吸,又说:“我是想说,我下周要出差,明天就出发了,一共六天,大概周六才能回来。” 匆匆忙忙折回来,连气息都不稳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前后逻辑,但沈回并没有去反问,或是打断。 他注视着郝暻,说好。 “等我。”郝暻又说,他的语气令沈回感到熟悉,就同以前无数次郝暻发出约会邀请一样,说,“等我回来再说。” 沈回又说好。 那天沈回的车离开后,郝暻在窗边看了很久。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回好像是等到他房间的灯亮起后,才离开的。 郝暻看到楼下有只小黑猫,很乖地蹲在路边,仿佛在等着谁,再次回到这里。 第二天,郝暻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起来简单吃了碗面,行李提前打包好了,饭后直接叫了辆去机场的车。 出差并不是突然接到的安排,郝暻和同组的几个同事上周就收到了通知。 是在沿海的一个城市,今天过去主要是休整下,周一到周四是工作行程,郝暻和另外几个设计师主要负责去几个现场考察场地,然后跟客户把设计方案敲下来。 周五还很人性地留了一天,让他们在当地能够玩一天,放松一下。 最近的天气热了起来,郝暻带的衣服都选了薄的,行李很轻便。一路上没怎么堵车,航班也准时起飞,除了天气预报显示几天后出差的城市可能会受台风过境影响之外,一切顺利。 郝暻本来还在和同事为台风的事有些担忧,但在落地之后,发现风只是大了点,便放下心来。 可惜事实证明,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前几天本来都还很顺利的,一直到周三的早上,郝暻躺在酒店的床上,被风吹得窗框剧烈响动的声音吵醒了,没一会儿,雨就下了起来。 转眼之间,雨势骤大,气象台发布了预警。到了十点多,已经变成了狂风暴雨,雨点打到玻璃上噼啪作响,整座城市像要被淹没一样。 客户在工作群里取消了原定的计划安排,郝暻他们都被困在酒店,出不去了。 郝暻因为肚子饿,想去酒店的餐厅里吃点东西,下去了一次。结果看到大厅里挤了不少人,有一些游客,还有一些同样过来出差的,正在焦心地问酒店经理这个天气出不去了,现在要怎么办。 经理自然解决不了上天的事,只得尽可能地说一些安抚的话,重复一遍又一遍。郝暻看着觉得心烦,便直接回房间,打电话叫餐了。 今天按计划,本该去考察最后一处建筑,因为离得最远,在城市的另一头,所以放在最后去。考察完回来,就该准备提案,这下全都泡了汤。 郝暻坐在沙发上,吃着客房服务送来的牛排。谈不上难吃,但很腻,郝暻没吃两口,将叉子扔在了盘里。 --太倒霉了,还好你没来,我们这边刮风下雨的程度,像世界末日来了一样。 到了下午,风雨不仅没减弱的趋势,反而更大了。郝暻的心情变得很糟糕,他本就讨厌雨天,酒店对面的建筑上,有广告牌之类的东西被风吹得脱落,郝暻看着Mike发来的问候,给他回消息。 --这么夸张啊? Mike很快就回了过来,又说: --不过我们这边天气也不太行,气温不太稳定,又是换季,好多人都得流感了,今天隔壁组好几个人都没来呢。 --你还坚挺着? --那是,哥健身可不是纯为了吸引同性。 郝暻被逗得笑了一下, 回了句“厉害”,就放下了手机。 他靠在沙发上,侧着头看向窗户那边。房间窗帘只拉了一半,外面世界已经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雨幕成了天然屏障,将郝暻孤身一人隔绝在这间偌大的五星级酒店的双人房里——男同事的人数是单数,碰巧又只剩下双人间能订,郝暻成了落单的那个,只有他是一个人住。 心情越发的低落,铃声响起之际,郝暻以为是Mike打来的,有气无力地接过。 “喂,我现在一个人在房间呢,真的倒霉死了。”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过了两秒,才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是我。” 郝暻猛地一愣,整个人从沙发上慢慢坐了起来:“沈回?” “嗯,是我。”沈回再次重复道。 这几天,郝暻一直在忙工作的事,白天被塞得很满,只有在晚上很偶尔的间隙,比如洗澡时,才会想起沈回。 和沈回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落地后,沈回问他到了没,他说到了,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这会儿在漫天风雨之际,猝不及防听到沈回的声音,郝暻竟然心头一酸。 他走到窗户边,看着脚上的拖鞋来回蹭着地上灰色的地毯,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有,看到你们那边有台风,问问你还好吗?” 沈回那头有点杂音,估计是在路上,说话的声音不太清楚。 郝暻将手机紧紧贴在耳侧,他本来想说还好的,但他看了看惊人的雨水,餐桌上还剩大半、已经冷掉的牛排,和空荡荡的房间,撇了撇嘴。 “不太好,”他说,“今天太倒霉了,一点都不好。” 有点像小孩子,话一出口,郝暻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但沈回过了一会儿后,只是问:“哪不好?跟我说说。” “雨大得吓人,外面的广告牌好像都被吹掉了,被困在酒店里哪都不能去,原定的工作计划全部泡汤,还有酒店的餐食,好难吃啊。” “哦,还有这间房间,好是好,但是大得吓人。”郝暻想了想,又补充道。 是啊,五星级的酒店,能差到哪里去?可是这么好的房间,他一个人待在里面,在这种时刻感觉很不好,和半年多前很类似。 郝暻一口气宣泄完,听见沈回轻声问他:“你一个人?” “嗯。”郝暻应了一声,再次低下头,“就这个鬼天气,现在真是方圆百里一个能看见的人影都没,怪不得我之前说羡慕那对吵架的邻居。” “我现在宁可希望隔壁住着一对吵架的邻居。” 多少有点受情绪影响了,郝暻有点戏谑地说完,电话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沈回大约是进入了室内,郝暻接着听到脚步声,伴随着一点回音,然后是车感应的声音响起,最后是车门被关上的声音。 沈回参加完一个商务活动,坐回停车场的车里,也不急着开走,只是用手指握着方向盘。 “这么糟啊,”沈回说,“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等了。” 郝暻说了这么一大通,觉得好多了,他只是需要和人表达,发泄完之后,情绪去得也快。 “只能祈祷这个台风快点过去了呗。”他又说。 沈回这次似乎是想了一会儿,几秒后,他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现在最想吃什么?” “啊?” “等等,你声音怎么了?” 这会儿声音能听得清楚了,郝暻发觉出异常来,沈回的嗓子很哑,好像还夹杂着些忍耐的低咳,郝暻想到了什么:“你也流感中招了?” “还好,”沈回听上去并不在乎,也很轻松,“就一点。” “有发烧吗?” “没那么严重,吃了药就好了。” 沈回将这场流感形容得轻描淡写,郝暻又问了句吃过药没,也不多说什么了。 “所以现在想吃什么?”通话的最后,沈回又问。 “面。”窗外的雨水像是被泼上来的,郝暻靠在一边的置物柜上,歪着头看着,说,“那种用小锅煮一下,放调料包的速食挂面。” “好奇怪啊,”他又补充说,“竟然想吃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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