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听起来像假话。闻笛一瞬间觉得边城的论点有些道理,又立刻驱逐了这个念头。 讨厌鬼。 闻笛回:【当然是认真的,拉斯维加斯市政府还有我们的档案呢,不信你去美国查。】 唉,要是没丢手机,留下点什么证据,比如结婚照之类的,就好了。不过要是真有那玩意儿,估计边城一上来就给自己看了,也不至于纠结到现在。 对面许久没反应,大概是信了。闻笛松了口气,刚要往后躺,看到对面来了句:【你们具体什么时候结婚的?】 怎么还要刨根问底啊。闻笛模糊地说了句:【大三开学前吧。】 过了会儿,手机突然闪出一条信息:【那时候我们不是刚分手吗?才几天你就跑去和别人结婚?你们是不是之前就搞在一起了?】 闻笛难以置信地瞪着屏幕。 紧接着又来一条:【你自己早劈腿了,还好意思骂我?】 然后又是一条:【亏我还觉得对不起你,原来是我想多了。】 闻笛深吸一口气。我草!这人渣还自己给自己洗白了?!这人要是转头在同学圈里乱传是自己出轨,那还了得! 闻笛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对面刚接起来,他就大吼:“你他妈说什么屁话,我什么时候劈腿了?我跟他认识的时候,我们早分手了!” 何文轩冷笑了一声,似乎是不信:“你跟一个认识没两天的男人结婚?” “那关你什么事?!”闻笛怒气冲冲,“人家长得帅,看对眼了,没听过闪婚?” “我们分手之后,你知道我伤心了多久吗?”何文轩说,“我喝到酒精中毒,结果你跑出去跟别人结婚?” 闻笛真是佩服死他了。“你个瞒着男朋友订婚的人渣,还好意思说我?!” “你真的在乎吗?” “什么?” “你之前对我又打又骂,好像被我伤的很深一样,回头就跟别人结婚,那你也没多爱我啊,”何文轩说,“我订不订婚,你真的在意吗?你就等着这个借口,好正大光明跟我分手吧?” 闻笛气极反笑。他忽然对刚才的对话产生了悔恨。他不该搭理这个人,也不该试图纠正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对,”他说,“我其实不爱你。”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雪粒擦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闻笛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隔着玻璃,仰头看漫天雪花飘落。 他突然觉得人生很疲惫,很无聊。他曾经付出过真心的感情,不但结束得像一场笑话,结束之后,还在持续干扰他的生活,甚至影响了他的下一段恋情。 他那五年到底在做什么?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闻笛懒得搭理,它震了一会儿,自动挂断。隔了两秒,又震起来。闻笛蹲下来,坐在地板上,靠着阳台门,远远望着对面墙上的霉斑,试图进入放空状态。 可惜手机不给他这个机会,还在持续震动。闻笛不胜其烦地爬起来,看了一眼未接来电,都是对门打来的。 五次不接之后,对面发来一条消息:【在吗?】 不在,睡了。闻笛在心里说。 然后对面又发来一条:【你房间的灯亮着。】 闻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邻居就是这点麻烦。 他没动静,对面就自顾自地聊起来:【我有话想跟你说,能打个电话吗?】 闻笛拿起手机回复:【不能,睡觉去。】 对面回:【睡不着。】 闻笛翻了个白眼,失眠关他什么事!【那就干点别的,你晚上睡不着一般干什么?】 【拉小提琴。】 空气进入凝结状态。 所有沉郁、解离、虚幻的感受分崩离析,闻笛迅速起身,拨通电话:“你给我住手!” 对面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跟我说话了。” “是的,”闻笛说,“挂了。” “等会儿!”教授难得用快语速说话,好像要在一秒钟讲完整个演讲似的,“首先,我向你表达诚挚的歉意,我在感情上很迟钝……” “你知道啊?” “……没能体会你的感受……” 闻笛没有打断,也没有出声附和,他倒要看看这人还有什么话说。 “其次,你怪罪我没早点告诉你结婚的事,”大概是意识到他没有挂断的意思,对面的语调逐渐平缓下来,“其实我是有努力帮你恢复记忆的,听歌也好,酒店也好,大峡谷的影像也好。我没有说,除了可信度之外,也是因为那段记忆很完美,太完美了,我希望你能自己找回来,而不是听我贫瘠的语言和描述。造成了你的误会,是我考虑不周。” 闻笛太久没说话,边城论述完第二点,犹豫着问了句:“你在听吗?” “嗯,”闻笛说,“你的语言还贫瘠,太谦虚了。” “最后,”边城说,“我怀疑你接近我动机不纯,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我在此……” “边教授,”闻笛说,“你是不是在读稿子?” 对面一下子死一般寂静,过了一会儿,才冒出回答的声音:“有这么明显吗?” “稿子写的不错,”闻笛问,“谁写的?” “宋宇驰,”边城说,“但提纲是我列的。” 闻笛绝望地翻了个白眼。 这就跟平常吵架一样,吵的时候想不出话来,等夜深人静了,想出绝妙好辞了,拍着大腿后悔莫及,过来找补了。 还拿着稿子!还找人代写! “行了,我都说过了,不用道那么多次歉,我感受到你诚挚的歉意了。”闻笛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再见。” “等等,”边城说,“所以你还生气吗?” 闻笛反问:“你知道拉斯维加斯的记忆为什么完美吗?” 边城静默无声,显然不知道。 “因为我们的婚姻只维持了十二个小时。” “准确地说,现在我们还是已婚,所以是五年零四个月……” “就是这样!”闻笛说,“我们只能维持十二个小时的和平,所以那一夜才完美。我们不是交流太少,是太多了。” “那……”边城说,“我们之后怎么办?我应该跟你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琢磨,”闻笛刚要挂电话,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上回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也有想问我的事吗?是什么?” 当时边城让他先说,结果一说就进入了子弹纷飞的战场,最后就把这茬给忘了。 “没事,那个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边城说。 闻笛有点糊涂:“什么答案?” “我当时就是想问你,我是不是你用来气前男友的工具……” 话音未落,闻笛已经挂断了电话,背景音还有宋宇驰的一声大吼“你又提它干什么?!”。 他总结的多么精准,他们就是交流太多了。 倒在床上,闻笛发觉自己确实不知道现在怎么跟边城交往。好在年关将至,他马上就要启程回家了。远离事发地之后,他有大把的时间好好思考,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闻笛再度闭上眼睛,决定把烦恼交给寒假。 启程回家前,闻笛叩响了隔壁的门。边城打开,一脸惊奇,仿佛看到债主上门拜年:“你消气了?” “不,”闻笛摸了摸鼻子,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我只是来送新年礼物的。” 边城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是一副对联。 “我们吵架之前买的,我想放着也浪费,还是给你好了,”闻笛说,“贴我门上不合适。” 春联有什么特殊性,非得贴在哪个门上? 边城两手捏着对联的上端,红纸像流水出渠一样舒展开。 左边是上联:天道几何,万品流形先自守; 右边是下联:变分无限,孤心测度有同伦。 这是P大现代数学研究所的对联,边城求学时很喜欢。他刚想道谢,就见闻笛从怀里掏出一张稍短的红纸,从自己身边走过,把红纸放在301的门上:“我给你补一个横批。” 边城看着他掏出记号笔,垫着门板写完,然后把红纸啪一声贴在了边城的额头上。 纸上潇洒地写了四个大字: 人类奇点。 作者有话说: 对联出自北大现代数学研究所,横批出自闻笛。 几何、流形、自守、变分、同伦等都是数学概念。 奇点在不同数学领域有不同意思。 解析函数:在该点或该点的邻域内无法定义。 微分方程:在该点性质发生根本改变。 拓扑学:不规则点。 尽管"奇点"在数学的不同分支中有着不同的具体含义,但它们都表达了一个共同的概念:在这个点,对象的行为非常不符合常规。
第41章 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 闻笛出身松台县,从地理上看,松台东临江浙沪,西倚九华山,和国内最富庶的经济带只有一江之隔,却在五年前才摘掉贫困县的帽子。 每年回家,闻笛要先从北京坐动车到省城,然后转地铁去客运站,再坐大巴到松台县城,之后从县城转两路公交到村口,最后拖着行李箱步行到家。 虽然路途遥远,每次走到掉色的红棕色大门口,听到爷爷奶奶惊喜的呼声,疲惫就一扫而空。 “哎呦!”缀着满头银发的老人迎出来,“阿宝回来了!” 闻笛龇牙咧嘴了一阵。都二十六了,奶奶还是改不掉小时候的称呼。只有自己人在家还好,每次有客人来,对着他一个成年男性大叫“宝宝”,不免尴尬。 他提着行李箱,还没进门,奶奶上来就是一个熊抱,把他的头发揉的七零八落。 “啊呀,怎么又瘦了,”奶奶左看右看,“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 “不辛苦,”闻笛抗议,“我明明胖了,你们每次都给我减三斤。” “是不是北京的东西贵,舍不得吃?”奶奶完全无视他的否认,“钱要舍得花哦,别老想着给家里寄钱……” “食堂二十块吃的饱饱的,我真没瘦!” 站在门口絮叨了一会儿,奶奶就把他拉进门。老家的房子是长条形平房,两排,每排用木板隔出了三个房间。前面左边的房间叔叔一家住,右边他们家住,中间是吃饭的地方。后面左边是浴室,中间是厨房,右边是爷爷奶奶的卧室。 他把行李箱拖到自家房间。十平米的地方,挤了两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橱,行李箱只能踢到床底下。 他还没把书包拉链拉开,奶奶就端了一碗鸡汤走进来,鸡大腿的骨头直挺挺地杵着,下面是两个水泡蛋。闻笛脑子开始冒汗,他对过年的鸡汤过敏。 “你爷爷早上新宰的,”奶奶把碗放在桌子上,“吃菜帮子长的,跟城里的鸡味道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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