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朝另一间房望去,很快被他用手掰了回来,嘴唇凑上去。“没人,估计还在跟北欧男人床上交流呢。” 男人低下头吻他,砰一声关上了卧室门。 之后的记忆混沌中夹杂着疯狂,依稀只记得撕开的锡纸包,钝痛,猛烈的撞击,还有无数个吻。酒精,性,快30小时不眠不休的奔波,结束后没有多久,闻笛就昏昏睡去。 黑暗的沉眠中,意识在脑海中沉浮。窗外的月光洒落进来,床头灯的影子歪斜、缩短,又伸长。 突然,有谁使劲地摇晃着他,把睡意摇得七零八落。意识像浮标一样,按下去又浮上来,终于到了他不得不清醒的地步。 闻笛一甩胳膊,恼怒地闭眼大吼:“别吵我!” “你还跟我发火!”熟悉的不着调的声音,“昨天跟谁浪去了,连电话都不接?我到处找你,都快急死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去报警了!” “什……”闻笛翻了个身,腰部以下突然一阵酸痛,“今天几号?” 蒋南泽看了眼手机:“7号啊?” 闻笛猛地睁大眼睛:“7号?不是6号?” “你说什么胡话呢?”蒋南泽拍了拍他,“快起来,我们还要去赶飞机呢!你不上学了?” 闻笛用手揉了揉脸,皱起眉,依旧处于震惊后的茫然中。他完全清晰的记忆停在乘飞机来拉斯维加斯这里,之后就像线团一样纠缠不清。好像进了什么酒吧?好像遇到了什么人? “对了,你前天晚上勾搭的帅哥呢?技术怎么样?干得猛不猛?” 闻笛木然地看着他:“帅哥?什么帅哥?” “我们在酒吧遇见那个,”蒋南泽瞟到床头柜上的锡纸袋,眉毛挑起老高,“我去,你们不会在床上干了一天一夜吧?现在他那,后在我这?真会玩。” 闻笛爬了起来,后脑勺像被人打了闷棍似的钝痛,连带着浑身上下的筋骨一起发出尖啸。他看到蒋南泽交抱双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往下一看,“嘶”了一声,立刻把被子往上拽了拽。顿了顿,又自己掀开观察了一会儿,蹙起眉毛:“我的衣服在哪?” 蒋南泽砸着嘴摇头,走到客厅,把地上的衣服扔了过来。闻笛萎靡地用手拎起来,摸了摸,忽然呼吸一窒。 他飞速套上沾着酒味的衣服,不顾浑身的酸痛,赤着脚飞奔到客厅,在沙发垫下翻找。然后又掀开地毯,拿起台灯,在地板上四处搜寻。 蒋南泽一头雾水地靠在门边:“又怎么了?” 闻笛慢慢停止动作,站直身子,一脸难以置信:“钱……” “什么?” “我的钱不见了!”闻笛说,“肯定是那个酒吧的男人,我被抢了!”
第36章 大学回忆篇(八) 边城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暗格花纹,一瞬间恍惚起来。 过去的一天起起伏伏,峰回路转。他的逻辑被过高的感官刺激撞掉了线,直到刚刚才重启。 他把手放在额头上,试图理清思路,忽然发现无名指上还有红色印记,是机舱里临时做的戒指留下的。大概是纸质不好,掉色了。他看着手上的红印,一瞬间有种走入平行世界的感觉。 他竟然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结了婚。 结婚,至少在东亚地区,不是个人行为,是社会行为,有极强的辐射范围。闻笛提到过自己的父母,且很明显在意父母的看法,那他打算怎么对家里人交代?一直瞒着? 再说自己,就算不考虑父亲的心情,还有外公这个长辈。此外,父亲对于这件事的反应也是未知数,万一干扰到闻笛的生活,就是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而且……边城转头看着熟睡的年轻人。他们对彼此完全不了解。对方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婚后的住所怎么安排? 更别说结婚这个行为带来的种种法律后果:财产分割、抚养义务、税收申报,他一样都没考虑,就结婚了? 理智回笼,他蓦然意识到这件事的荒诞。 边城烦乱地用手抓了把头发。他怎么会干出这种毫无道理的事? 然后一条白皙的胳膊伸过来,抱住了他的腰。他低头,看到一张年轻的脸贴在他身上,清秀的面庞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发梢扫在纤长的睫毛上,看得他替对方发痒,忍不住伸手,帮对方把头发捋到额角。 睫毛颤动几下,手臂软绵绵地垂下来,显然是又陷入了沉眠。 边城忽然觉得无比惋惜。 如果他们能永远活在奇迹的一天就好了。拉斯维加斯就像一个幻梦,梦境的持续时间终究是短暂的。 边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现实问题,觉得困难会导致争吵,争吵会导致感情破裂,破裂的终点可能就是离婚。于是他决定先回去找宋宇驰拿钱,把七百美元和手机拿过来,还给对方,这样讨论婚姻归宿会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减少争吵的可能性。 边城把身边人的手臂拿下来,翻身下床,穿上衣服。 骤然失去了热源,被子里的人抱怨一声,嘟哝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翻身卷走了被子。 边城扣着扣子,看着熟睡中的脸,犹豫了一会儿,俯身在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他走到酒店一楼,问前台知不知道自己住的酒店在哪里,对方掏出手机替他搜索了一下。这时边城才意识到,昨天晚上,他们有很多种方法解决迷路的问题。可以找还在开门的商家询问,可以去警察局,但他最后偏偏选了长途跋涉。 是大脑因为酒精宕机了吗?还是他潜意识里想继续走下去? 他带着疑惑回到自己的酒店,先敲了宋宇驰的房门。门一开,宋宇驰就迎面冲上来,举着手机,抓住了他的领子,神情慌乱,和往常判若两人。 “你去哪了?”宋宇驰质问,“我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 “手机丢了,这事说来话长,”边城问,“怎么了?” “伯父出事了!”宋宇驰说,“你赶紧回去吧!” 边城的心跳一瞬间停了。宋宇驰帮他订了最近的一张机票,他立刻拎着包出门。去机场的路上,宋宇驰替他补全了空白的二十四小时。 昨天夜里,边怀远突然因为主动脉夹层倒在了客厅的地板上。幸而抢救及时,没有引发严重的并发症。 紧急手术过后,虽然撕裂的主动脉内膜已经修复,但边怀远仍然没有恢复意识,目前仍在重症监护室进行观察。 昨天夜里……昨天夜里…… 边城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那不是自己跟父亲打完电话之后吗?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如果……假设……真的是被自己说的话刺激到了…… 不敢想的事太多。 边城赶到时,正好碰上允许探视的时间。护士打开ICU的房门,示意他进去。 边怀远身上盖着干净的医用被单,床两侧是心电图监视器、血压计和脉搏血氧仪,心率在屏幕上划出弧线。病房的一角设有呼吸机,管道连到病患的鼻子上,节奏型的气流声和监护仪上的滴答声混合在一起,在静谧的空间里动人心魄。 边城站在床边,这一瞬间像是永恒。 这个人,他的生父,他母亲的丈夫,两个家庭的构建者、背叛者,曾经陪他徒手攀上500米悬崖的人,原来是这么脆弱。 他走出病房后,去见了父亲的主治医生。医生告知他,昏迷不醒有多种可能,脑部氧气供应不足,代谢或电解质失衡,手术后药物的副作用。他们会继续进行CT或MRI扫描,心脏功能评估,以及血液化验,确定昏迷的原因。 边城点头。 医生继续说术后的注意事项。感染控制,疼痛管理,药物管理,营养和饮食,定期的医疗随访。更重要的是,保持患者的心理健康,避免过大的情绪起伏,包括生气、焦虑或过度激动。这些情绪状态可能对心脏造成额外的压力,影响恢复进程。 边城说:“好的。” “这是后续治疗的方案,”医生拿出一份文件,“需要患者家属签字。江女士说自己已经和边先生离婚……” “明白,”边城说,“给我吧。” 他接过同意书,在上面签字,谢过医生,走出诊室。 ICU病房外是空荡荡的走廊,两边病房门都关着,白天也阴惨惨的。地板洁净光滑,上面反射着天花板灯管的白色光晕。走廊尽头有一排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男孩。男孩身旁放着一个双肩书包,头低得很深,膝盖上垫着本子,手里拿着笔,正吃力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边城走过拐角,男孩抬起头,看到他,突然放下笔,叫了声:“哥哥。” 边城被这称呼惊到了,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男孩。 男孩一脸兴奋,把笔夹在本子中间,小心地放在书包旁边,然后跳起来,跑到他跟前:“哥哥。” 边城意识到,这个突然跑出来认亲的小孩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但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对他而言,这孩子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你认识我?”他问。 男孩很激动地跑到书包前面,翻找一阵,拿出了一张照片,是边城的本科毕业照。上面的边城还未脱青春期的稚气,穿着紫色的学士服,一脸严肃,反倒是身旁的边怀远笑得开心。 “爸爸放在书桌上的,”男孩说,“让我向你学习。” 边城皱起眉。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天天拿前妻的儿子鞭策现任的儿子——哦,也不是现任了。 作业本平摊在椅子上,边城拿起来,读着封面姓名栏里的字:“江羽。” 男孩立刻应了一声。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江”字明显是后面加上的,下面有隐隐的“边”字痕迹,只是被擦掉了。 本子上被擦掉的痕迹不止这一处,正面,反面,都有凹陷下去的字印,如果对着灯光仔细看,能看清写的是同一个词——白痴。 边城犹豫了片刻,翻开本子,田字格上歪歪扭扭爬满了字,但只有一个:羽。 男孩注意到边城的目光,自豪地说:“其他同学都要写好难的字,老师说,我只要写自己的名字。”顿了一会儿,又有点为难,“要是名字好写一点就好了。” 他告诉边城,像“一”“土”“人”之类的,他就写的很好,而且不会写了就忘。 霎那间,边城明白了一切——“他嫌我丢脸,也嫌我儿子丢脸”。 “今天不是周三吗?”边城问,“你怎么不去上课?” “妈妈说,我不用去了,”男孩顿了顿,有些沮丧,“以后都不用去了。” “你退学了?” 男孩点头。离开学校之前,妈妈带他去见老师,老师好像很高兴。班长说,这是因为他一直拖全班同学的后腿。这话他不太明白,他哪能拖得动全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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