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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睹过太多人的牺牲，局里的人总是来了又走，他以前参加过别人的追悼会，直到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死亡，带给一个人的冲击竟然那么大。 在白予停写满了震惊的目光下，萧培狠狠抬起手，一巴掌落在徒弟已经微凉的尸体上：“我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我的，我让你自己一个人去抓逃犯！我让你擅自行动！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不是很牛吗！你说话啊！陈思明，你给老子说话！” 萧培嗓子已经吼不出声了，他一下一下摇晃着手术台上毫无生气的尸体，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白予停在一旁紧紧攥住萧培的手：“萧培！注意分寸，家属在外面！”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我要骂醒他......”萧培难过得喘不上气，狠狠抱住徒弟的身体，像是肝肠寸断那样。 白予停不忍看他的邋遢样子，别过脸去：“萧培，闹够了就出来吧，局里还有一堆事等着。” “白予停......我，我没有徒弟了，我没有徒弟了——” 那一刻好像所有人都与萧培无关，他抱着尸体不愿意放手，他放声大哭，吼劈了的嗓子太难听，他一遍遍叫着徒弟的名字，他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呼吸，浑身都在发抖。白予停担心他这样下去要出事，叫了同事过来联手把他拽出去，他被同事们架着，哭得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他只知道拼命回头去看自己的徒弟，去看自己那冷冰冰的、变成了一具尸体的徒弟。 家属痛骂他。 说他剥夺了徒弟的生命。 “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你凭什么让阿明一个人去抓逃犯！那么危险的任务凭什么你自己不亲自去！我儿子死了，你高兴了！” “我要跟你的领导反映，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适合再呆在警察队伍里！” “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我的儿子死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反倒还活着，你有什么脸面来见我们家属？” 萧培重重地给家属跪下。 他用双手狠狠捂住脸：“对不起——” 白予停拦不住家属，陈思明的母亲很难过，哭着打了萧培一耳光。 萧培受住了，心甘情愿被阿明的母亲打。 他说，他对不起阿明一家人。 . 梦醒的时候，萧培难受地喘气，胸口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感漫上心头，想吐也吐不出来。 “师父，您醒啦！”林壹听见动静立马从陪护床上爬到他身边，“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喝水？” 萧培靠坐在床上不断喘息，手指都疼得发抖。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轻轻呢喃，说疼。 林壹拍他的背帮他顺顺气，然后把水送到他嘴边，萧培只抿了一点就喝不下去了，闭着眼缓过一阵难捱。什么力气都没有，只能被林壹撑着，下巴搁在林壹的肩膀上，他打针的那只手动了动，被林壹轻轻捏住。 “师父，这只手扎着针呢。” “......别叫我师父。” 萧培即使哑着嗓子也强撑着说出五个字。 他实在是听不得师父这两个字。 林壹扶他靠好，而后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 . 萧培刚被送进来的时候医院拉了心电图和肺CT，结果已经出来了。 ——“您有两份报告待取。” 林壹拿着萧培的病历在报告机上扫码，机器响了一声后，慢吞吞地把报告从打印口吐出来。 林壹不懂医学，看到的报告的时候心里却轻轻揪了一下。 他站在病房门口犹豫片刻，二话不说地拧开门进去。 “你到底生的什么病。”林壹冷冷开口。 萧培倒是第一次在林壹脸上看到除微笑以外的表情：“怎么了。” “我问你到底生的什么病。”林壹一字一句地说，而后把手里的报告放在床头。 萧培刚醒，眉头还是没舒展开，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却被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呛得连连咳嗽，弓着腰把自己按在病床上。 林壹转身反手扶住他，无奈地一边拍他的背一边说：“师父，其实我们可以好好说话的。” 萧培好不容易缓过来，只淡然瞥他一眼：“好好说话？说什么。” 他动了动胳膊，想把林壹挥开，而刚醒时的力气却连林壹都打不过，林壹搂着他重新靠好，再次抬眼过去的时候正好跟萧培视线撞上。 萧培的眼睛其实挺好看的，仔细看的话会看见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睛里还藏着一点点说不出来的温和感，睫毛不算长，但是有点翘，鼻尖左侧的皮肤上有一颗褐色的小痣，嘴唇薄薄抿着，是一个不那么平易近人的冷漠弧度。 林壹给他递了杯水，萧培摇摇头，捂着胸口侧过脸去，又是一阵咳嗽。 “我看报告了，但是没看明白，”林壹抬手理了理他衣服前襟，“您是不是肺不好？” 萧培慢慢把呼吸放平：“还挺聪明。” 林壹垂眸，不想跟萧培对视。 “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刚到分局不久，接了个案子，”萧培叹了口气，缓缓揉着眉心，“有个嫌疑人被我们围堵，最后走投无路一头扎进化工厂，我跟同事一起冲进去逮他，结果化工厂里的罐车泄漏，有毒气体弄得全化工厂都是。” “后来......”林壹欲言又止地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后来同事受不了那味儿就先行撤退了，我跟白予停两个人打算留在里头速战速决，”萧培说，“抓人这活简单，效率挺高的。只不过白予停和我都吸入了大量的有毒气体，唯一不同的是他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活蹦乱跳的，我倒霉，不但要住院，还留了后遗症。” 林壹问：“严重吗。” “你觉得呢，”萧培抬头看了一眼挂着的点滴，伸手将流速调快，“要是真的严重，我还能继续当警察？说是后遗症，也只是说说而已，反正我是不会信一个区区后遗症能把我怎么样。” 林壹不敢苟同，只得默不作声地把点滴又调回原来的速度。 萧培伸手又要去调快，被林壹拦下来：“我听说调得太快会增加身体负担，尤其是对身体不好人来说。” 萧培失笑。 . “师父，饿不饿，我去给你买饭。” “你师父是谁？我没答应收你做徒弟，”萧培又冷着个脸，“你别自作多情。” 已经到饭点了，饿倒确实有点。 林壹问：“您真不饿？” 萧培皱眉：“我要有你这废话的时间早就把饭弄过来了。” 还挺傲娇的，林壹笑笑，立马站好：“得令！小的这就给您带饭！” 医院的饭还算便宜，林壹自己不饿，只给萧培带，等他终于把热乎乎的饭菜送进病房里的时候，却看见原本应该坐着人病床上空无一人，被子早就被叠得整整齐齐，点滴垂在床边，还剩一个底的点滴瓶在空中微微摇晃。 “我靠！”林壹把饭随手一放，撒丫子跑下楼，一股脑儿地跑去前台，临走不忘拿上药。 他着急忙慌地问：“哎哎哎护士姐姐，你有看到305号病房的患者吗，我刚去买饭，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护士安抚他：“有可能是上厕所，您别着急，我先帮您查询一下病房状态。” 片刻后，护士说道：“那位姓萧的病人是吗？刚办好离院走的。” “谢谢。”林壹头也不回就跑出去，冲到大马路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漫不经心地问：“上哪儿？” “荷花路派出所！快点的！我有急事！” 司机慢悠悠地把车开上主路，自来熟般跟林壹聊起天来：“小伙子上派出所儿干啥，犯事儿啦？” “你才犯事儿！犯事儿的人能自个儿去派出所吗，”林壹说着，旁边一辆摩托车很快超了他们，于是他催促道，“师傅能不能走快点儿？您是在开游乐园蹦蹦车吗？我很着急，非常着急，特别着急！”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慢悠悠地打着方向盘：“有什么天大的事儿比跟我聊天还着急？我跟你说啊，我上一单拉了个姑娘，那个姑娘带着男朋友，两个人腻歪的嘞——” “我擦，你这就开始讲上故事了？能不能闭上嘴，我急！我很急！” “嘿你这小伙子，得得得，我开快一点，免得你丫给我打差评。”
第8章 chapter7：新的警情 林壹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正好见萧培坐在办公桌前看监控，其他人也忙碌着。 雨停，天黑，夜里的派出所比不上白天时那么热闹，值班的警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讨论手里的案子。 白予停依旧接了杯温开水过去：“我说你就不能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吗，忙这么些天就没见你睡踏实过。” “睡什么，这案子再不破我就该辞职了，所长说上头下了死命令，限期十五天破案，我急啊，”萧培温和地笑笑，抬眼过去拿水，正好一眼看见匆匆忙忙找过来的林壹，“来了？” 林壹把一袋子给他送过去，上气不接下气：“您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啊，我快急死了。” 不但快急死了，路上还倒霉催地碰见一个话痨且爱讲故事的司机。 萧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药袋子：“谢谢。” 林壹四仰八叉地靠在旁边的椅子里扇扇子。 白予停胳膊肘撑着萧培的椅背，往他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道：“进度怎么样？” “六百多条监控，现在是第三百二十七条，还是没看见偷车贼的影子。”萧培抬手蹭蹭下巴。 “这么难破？” “那不是吗，你想想阳光小区附近的地形和监控覆盖程度，老旧小区，楼盘层层叠叠而且分布毫无规律可言，居民把电瓶车放在自家楼下拉电线，一眨眼就丢车。我这已经是扩大范围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那贼跟训练有素似的，非要跟人对着干，”萧培说，“你以为我不想破案啊。” 白予停同情般搂了他一下：“要不我帮你？” “你社区的事儿还没忙完吧，有空帮？”萧培反问。 白予停尴尬道：“没空。” 萧培嗯一声，眼神又飘到了电脑屏幕上，监控画面有些模糊，又大多是晚上的画面，他一有空就盯着看，看得眼睛都要瞎了。林壹挪着椅子凑过去，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却没能看出什么名堂。 “你凑过来干什么。”萧培说着狠狠挤了一下眼睛，又抬手揉一把眼尾，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盒。 林壹道：“我也想破案。” 他倒是连理由都懒得找，就是想破案，就是想立功。 萧培哑然一笑，斜了他一眼：“刚入警就想着功劳，路走窄了吧。” 林壹不语。 白予停指了指监控画面的一角：“停。” 萧培敲下暂停键，慢慢将监控画面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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