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方思报出一个房号,而后没来得及注意老人眼中莫名的打量就被循着说话声找来的护士打断。 “谁在楼道里?” 二人同时噤声,护士已经到了近前,看清是谁之后立马上火了,又不敢大声计较,只能嘴里数落着:“您又抽烟了?说了不能抽烟,您那个肺的片子您自个儿不看吗?” 许方思跟着站起来,嘴里的糖出于心虚三两下嚼碎咽了,护士转头看到他,更恼火:“你怎么也在这儿?” 许方思张了张嘴没话说,护士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烟盒上。 “我……没”抽到呢。 许方思没说完又被适时插话的老人一盆脏水泼下来:“你看,冤枉我了吧?这大过节,我看江边热闹过来看烟花,他蹲着抽烟,我就聊了两句,吃了块糖。”说着拿出糖纸展示。 护士目光在两人间徘徊,最终怀疑的目光变为审视,许方思彻底说不清了。 许方思看出护士对那老人的尊敬,自然,能住这里的病患非富即贵,也因此他刚才没有乱说话,也不曾打听对方身份。 在那老人拄着拐杖蹒跚回病房之后他跟在护士身后回自己病房,护士倒没为难这个可怜beta,叹了口气叫他早点休息准备好明早的手术,许方思点点头,越过窗帘缝隙看对面,已经一点多了。 江边的人都散了,霓虹灯也尽数暗下。 他躺回去闭眼,准备迎接莫测的来日,却在躺下没多久之后又听到脚步声。 有人敲门,可是没人进来,护士查房一般会说的,他有点疑惑地出门去看,走廊里没有人,只是墙角多出一个花盆,一截枯枝插在泥土中,看不出是什么,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端起花盆,花盆下弹开一片纸,许方思的心忽然重重地撞击起来,明明不知道这是什么可他先一步鼻酸,有点害怕又有点迫不及待地拿起翻开。
第38章 难道他变了? 许方思七点钟就醒来了,上衣口袋里装着许妍的纸条,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立刻抹了抹口袋,摸到纸片锋利的折角后又用力按了按胸口。 其实他一整晚都没睡好。 天还没有完全亮,屋顶好像下了一点雪,他依稀记得梁迢带他出门来医院的那天也下雪了,他当时对着梁迢的侧脸发呆,梁迢则在雪花摇摇晃晃飘下的时候对他说:“许方思,下雪了。” 他拿出纸条又看了一遍,纸张已经有点陈旧,字迹是很规整清秀,看得出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许妍心情平静。 【哥哥,照顾好我的花】 落款也是一朵小花。 许妍的蔷薇正在越冬,突兀地立在花盆里像一截枯枝,花和纸条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原本应该是在靳惟笙手里,但是靳惟笙现在似乎下落不明。 他没有被限制联系外界,病房里有一部座机,只不过他没有必须联系的人,知道靳惟笙失踪还是因为病房里的电视连了网,可以看一些八卦新闻。 新闻上说某个偏僻山区坠毁一架私人飞机,八卦新闻挖出来那是靳惟笙的,所以有人猜测靳惟笙是不是遇到飞机事故遇难了,但是锦时不承认,靳惟笙工作室也不发声,所以目前停在猜测阶段。 距离九点还有两个小时,护士开始一间间查房,到他这边之后问完例行问题之后要他准备好待会儿手术,许方思点点头,在护士做好记录准备离开后蓦然出声:“那个……” 护士停下脚步回头,许方思望着门口出神:“我能,见一见梁迢吗?或者别的谁……都行。” 即便是梁迢父亲,他也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经过一夜的冷静,他心底重新生出生的希望,他不只代表自己,他还要代表许妍活下去。 他盯着墙角,有一瞬间觉得眩晕,几天来这种感觉时常出现,靳惟笙给他用的药对他的中枢神经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而且临床试验不足所以不知道最终结果究竟会怎么样,可能是失忆也可能彻底发展成智力障碍——毕竟许方思有精神病史。 原本已经不太在意了,失忆还是怎么样,植入这个腺体之后又会怎么样,他刻意回避心里的某些念头,刻意地抛弃自我意识,自毁般随遇而安,直到这盆花出现。 护士看起来有点为难,许方思屈膝握紧掌心的纸条,从中汲取许妍的生命力:“可以吗?” 无言间,外面有人催促,护士不愿意沾染是非,说了抱歉之后走了,许方思在稍微的无措后来到茶几前拿起电话听筒,凭短暂的回忆拨出去一个号码,很久的忙音之后听筒中传来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提示无人接听,许方思有些挫败,他害怕自己今天就死在手术床上,他和花都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又拨了一次,依旧是漫长的忙音。 就在他做好准备听到电子音之后,那边忙音中断,这说明电话被挂断。 他看着听筒怔愣良久,终于反应过来是梁迢挂了电话。 出神间,护士进来通知他做最后一次检查,许方思眨了眨眼放下听筒,问:“能稍微晚一点吗?” 腺体移植是对身体伤害很大的手术,安排许方思接受手术的是军区的人,上次宁岩带梁迢来探视他们才知道大名鼎鼎的梁迢原来就是那位的儿子,以此为关键词搜索很快就能知道这间病房的beta是谁——正是当年玩弄梁迢感情的那个渣男。 其间内情他们内部早就八卦过了,在他们八卦过之后没几天,很奇怪地,网络上一切关于梁迢的消息都被删除,要说是因为家族名声,过往三年那些新闻好端端存在着,所以更可能是别的原因,这像是某种讯号,于是他们这些看过八卦的人三缄其口,权当不知道021号病房病人的身份,对他令人同情的将来也全然漠视。 长久以来许方思都表现得很配合,忽然间反口叫护士蹙眉,当即严厉道:“不行!” 许方思在这一秒茫然着梁迢的冷漠——梁迢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将要接受手术,如果知道,如果他对自己确然没有兴趣,那他就应该中止这场闹剧,如果……他保守地想,梁迢有可能对他怀恨在心,所以放任这件事情发生。 如果那样的话,他确实有可能不理自己,冷眼看自己流落去更无助的境地。 可梁迢会这么做吗? 他不是才从靳惟笙手里救出自己吗? 还是说,这是不冲突的事情?救自己出来和报复自己并不冲突? 所以梁迢到底是什么想法? 那盆花,难道他以为错了,不是梁迢送来的? 许方思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仍然茫然着,麻醉师举起那粗的有些过份的针管绕到背后帮他进行皮肤消毒,紧接着许方思清晰地感觉到金属刺入皮肤穿透背部,冰凉的药液流入骨髓,他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还在想:难道梁迢变了? 宁岩训练完听到自己抽屉里那部手机不断震动,这并不奇怪,梁迢那部电影已经筹备完成就等着开拍,如今一声不响消失了,他那个工作室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 摸出手机挂断,宁岩把手机丢回抽屉去看梁迢,梁迢信息素稳定下来从隔离室换到了普通禁闭室,宁岩转着钥匙从外面打开门,梁迢从洗漱间出来,宁岩转着禁闭室的钥匙倚在门口:“东西帮你送到了。” 梁迢道了谢,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靳惟笙被关在地下暗牢不知道多久,他身上还穿着那天酒庄里的睡袍,睡袍很久更换脏乱不堪,拖鞋踩在黑漆漆的地面早看不出高昂的价值,原本为了做造型好看的半长发丝垂在眼前遮着眼睛狼狈阴郁,更不用说乌青的胡茬和深陷的眼窝,梁迢站在铁栏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样子。 他睨着靳惟笙不说话。 听到脚步声响起的第一瞬靳惟笙已经提起精神,哪怕处境狼狈可他在看到梁迢的一瞬间还是不可一世:“要放我出去了?” 他自信外面的人不会不管他,不管是他那对冷血的父母又或者指望自己上位好不被排挤出去的那些舅舅们,宁铎风抓了他不也没把他怎么样吗? 宁岩环胸站在梁迢背后,见靳惟笙沦落到这种境地还能猖狂不免惊奇,轻啧了一声低声道:“他还挺淡定。” 梁迢没有多的话对靳惟笙说,他只问:“我要的东西呢?” 许方思和许妍有一些东西遗留在靳惟笙手里,他们兄妹都有写日记的习惯,许妍的护工说许妍的东西最后都交给靳惟笙了,至于许方思的笔记本,很早前靳惟笙就说过在他手里。 靳惟笙扬首看了梁迢半天,忽然笑:“我给于邱了。” 梁迢微微垂眼并没有生气,短短数日,靳惟笙居然感觉有几分看不透梁迢,他挑眉:“前不久于邱找上我,也问我许方思的手稿,我觉得那东西没用,就丢给他了。”顿了顿,笑得更加恶劣:“我家门口有很多垃圾桶。”
第39章 许方思,新年快乐 靳惟笙似乎笃定阶下囚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但梁迢拿枪顶着他额头的时候他还是骇然了,不过宁岩撇了下脚尖身体前倾的时候他又松了一口气。 枪口指着靳惟笙,“东西在哪儿?”梁迢手腕用力,枪口对着靳惟笙额心,微垂的眼睫下酝酿着阴郁,靳惟笙心惊过后,举着双手。 ——他好像真的把梁迢逼疯了? 梁迢这种面面俱到的假人原来也会愤怒,靳惟笙忍不住扯嘴唇。 这同样说明另一件事,三年前尚且不解,三年后靳惟笙双手举起做投降姿态时却觉得这也没什么稀奇。 因为这是梁迢,因为那是许方思,梁迢愚蠢,许方思也一样。 嘴里传来一丝血腥味,靳惟笙不由想,他不可能重蹈梁迢的覆辙。 许方思。 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如果许方思不能乖乖留在自己身边就最好是个死人。 “给你可以,我要先出去。”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梁迢道。 靳惟笙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话会从梁迢这个好好学生嘴里说出,新奇之外又有几分扭曲的快意,但他现在没机会大笑,所以只在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那就没有。” 梁迢不说话,搭在扳机处的手指落实了,像是下一秒就会扣动,靳惟笙往后仰了仰,哪怕对峙输了也忍不住讥笑: “许方思自己都不在乎了吧?” 从暗牢出来已经快到晌午,宁岩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烟递给梁迢一支,收回去的时候又摸了摸腰上的战术包确认自己扣好了才放心,他心想梁迢胆子越来越大,什么东西都敢抢了,一方面又有种欣慰。 雪还在下,二人在路边就该分道扬镳了,但是谁都没动。 宁岩说:“你跟三叔好好说,你是他亲儿子,他不会真的为难你。” 这话绝对是安慰居多,他们心里都清楚,上次他告诉梁迢许方思要被移植腺体之后梁迢去见了宁铎风,谈话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宁铎风在听完他的来意之后仅仅问:“你凭什么向我提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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