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曲径通幽,铺满鹅卵石的青石板上,少有飘落的枯枝败叶。小道拾阶而上,耳边还能划过涓涓细流声。 风景胜美。 穆久没心情去观赏,也不知道临祁又发的什么疯,竟将他带到了临家府邸。 临冯风见着临祁,没什么好脸色,更别说看到他身后跟着个熟悉的脸孔,不禁更加难堪气恼。 “你给我进来。”临冯风不怒而威,语气难掩愤懑之情。 临祁薄唇微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进了临冯风的屋内。 “你还真是疯了,昏了头,你把穆家那小子带到临府干嘛?”临冯风气势汹汹的吼道,扬起手指着临祁,一副恨铁不成钢,气急败坏的模样。 “怎么了,带个贴身仆人,还要跟你汇报。” 临祁不以为然,他逆着光站着,面上都是被窗棂挡住的阴翳,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深邃淡漠。 穆正远前不久病逝,穆家正式败落,最终消弭于世,化为大家茶余饭后无聊的唠嗑。更别说穆阳现在还在牢里监禁,也没有人会想到曾经那个最嚣张跋扈的小霸王,竟然成了临家最不受宠的庶子玩物。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临祁玩世不恭地挽了挽自己的袖子,然后从喉腔噗嗤发出一阵沙哑嘲弄的笑,“再荒唐也没你荒唐啊,你个老不死的玩意,生前那么玩弄穆正远,怎么死的时候都没勇气看一眼?” “你.....”临冯风气的说不出话,手抖如筛糠。 “我还不止知道这么多东西呢,这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说完这话后,临祁意味深长的与临冯风四目相对,那眼中噙着没心没肺的笑意。 “孽障,早知道你长大会这么丧心病狂,当初我就不该留你一命。现在,你竟然连自己的亲叔叔都敢活活逼死。”临冯风从喉腔难忍怒火四撞,此刻他眼眶血丝遍布,睚着嗜血的光。 前不久,临祁的叔叔临舟宁因与外国人走私鸦片,被当场捕获。他为了避开追击,竟跳上火车,打算逃跑,但没想到被临祁抓个正着。 他以为看在是自己的亲侄子,怎么也会放过自己一命,没想到被临祁一枪毙命,摔下火车被撵成肉泥。 后来却对外界发消息说是畏罪自杀跳车轨死了。 临冯风知道临舟宁贪生怕死,怎么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于是他暗中派人去调查,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好儿子,亲手逼着杀死的。 还真是大义灭亲啊。 临冯风走了过去,使劲了力气一巴掌甩到临祁的脸上,可是却被他一手死死地大力掐住,“临冯风,我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不再是五岁,十五岁,能让你一手掐死,踹死的小可怜蛋。” 临冯风这才晃过神来,发觉临祁再也不是那个能肆意拿捏的孩子了。他现在是如此的强大,眦睚必报,疯魔成性,谁也碰不得。 “呵....” 临祁不甘示弱的冷笑,阴恻恻的,笑的人毛骨悚然。 “你现在很后悔没在把我娘活活烧死以后,把我掐死吗?” 临祁微眯眼眸,恨不得以眸色化为利剑,插入临冯风的血肉内。他娘叫夏芝,原本有个官配,是个光明磊落的高级军官。但是当年他被临冯风使了肮脏手段陷害,被敌方万箭穿心,最终爆体而亡,战死沙场。 后面临冯风强了夏芝过来,当姨太太。 原因是什么呢?因为他娘曾经是穆正远的初恋情人,藏在心口的朱砂痣。临冯风爱穆正远,但是他又喜欢夏芝。临冯风为了报复穆正远,才强了夏芝。她嫁到临家的时候,已经怀了两个月身孕,这后来生下足月的孩子,自然不是临冯风的。 但是临冯风为了折磨穆正远,还是选择让孩子生了下来。甚至还欺骗他,说夏芝生下的孩子是自己的。 穆正远与夏芝并没有喜结良缘的原因,是他身体里有女性能够怀孕的生/殖器官。外表看着像个男人罢了,实际并没有让人生育的功能。 自把他生下来,夏芝就是疯疯癫癫的,早就被临冯风折磨的神志不清。在夏芝被烧死之前,她终于清醒了一回,她用五根手指牢牢地攥住临祁的无名指,对他说道:“无名指的位置只能留给你以后最爱的人,如果你爱那个人,你就像我一样,牢牢的抓住这个地方。” “我亲爱的孩子,要笑着好好活下去。” 临祁哭的泣不成声,泗涕横流,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有记忆以来,哭的那般痛苦难忍,哭的胸腔都震碎了。 从那晚的腥风血雨,生死离别后,临祁再也没哭过,似乎所有的泪水都在那晚,流干了。 临冯风一脚将他娘踹进火堆,临祁活生生的看着她被烧成一具焦尸。死后他还将那具尸体碎尸万段,喂了看门的狗吃。 临冯风在他娘死后,喝醉了酒,紧紧地掐着临祁的脖子,想把他一起杀了。 但为什么没有狠下杀手,他也不清楚。 临祁以为是看在自己还是他的骨肉上面,饶了他一命。 结果却不是。 “我又不是你的亲儿子,所以你才这么折磨我,不想让我出人头地。” “我苟延残喘多年,过得生不如死,只是为了心头固执的信念,我一定要报复,折磨死你们所有人。你们一个都别想逃,包括你那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他原本也可以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但因为临冯风的一念之私,从此坠落无尽深渊,变得尸衣缠身,缘悭命蹇。 临冯风自私自利,残暴不仁,夏芝不过是他报复穆正远一个没有感情的筹码罢了。 最后的归宿,只有一死。 可临祁,最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成为了像他一般的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不是父子,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 听到这几句话,临冯风上气不接下气,拿起一个烟灰缸就往临祁头上砸去。 临祁也没躲,就让他直愣愣的砸到了头上。 殷红鲜艳的血从额头滚落而下,混着股浓郁的腥味。 原来他身上流淌而过的血,跟那些人,也是如出一辙的恶心。 他用手触摸着那个位置,上面还有道很浅的痕迹,是曾经穆久在他头上扔了个小石子,留下的。
第26章 你爱我,我爱他 “哟,那是哪家的小少爷啊,这般面生,长得跟个谪仙似的。”顾黎用美眸盯着不远处站着的穆久,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旁边的丫鬟顺着她的目光瞄了过去,打趣道:“肤似白雪,面若桃花,这纸片般轻薄的人像是碎在了月光里,如此冷清高贵。” 穆久微微皱眉,小心翼翼的坐在台阶上。他也不管上面的残雪,竟没察觉到自己的衣裳早已被打湿了半边。 顾黎叹了口气,在空中化为一团白雾,她拢了拢身上毛茸茸的披风,“我一个人走走吧,散散心。” “好。”丫鬟也没多言。 夜色逐渐深沉,万籁俱静,凉意袭来。这飘落的漫天大雪之间,缓缓抬头仰望,竟能看到缥缈月色倾洒而下,泛着幽光。 衬着那雪更加素净了。 顾黎正走在树林边的小径上,打算转身离开时,一双宽大的手将她拉了过去。 “你.....”还没等顾黎开口说完,一张清凉而又温软的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随着那猛烈而又霸道的缱绻下,散着点酒味。 顾黎瞪大双眼,瞋着面前醉醺醺的男人,使劲推开。 但没想此人的力气更大,非要紧紧的将她揉进怀中,等到热烈的吻结束后,男人带着点沙哑的腔调喃喃道:“啊黎,我又见到你了,这回儿不是在梦里了吧。” “临渊,你发什么酒疯?放开我,要是给人看到了怎么办?”顾黎的声音本就是带着江南女子般的温婉,即使是发怒的语气,也夹杂着点娇俏感。 “看到就看到吧,正好你和临祁的婚约取消了,我就能跟你在一起了。”临渊自暴自弃的低吟着,他用指腹轻柔抚摸着顾黎的脸蛋,那般的怜惜,“啊黎,我时常在想当初我们的爱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你为何那般狠心,头也不回,转身又投入我三弟的怀抱。” “我想,你还在气头上吧,想要报复我。” 临渊弯下腰,双手搭在她的后背上,他眼眶猩红,“你可知,每次你对临祁的好,都像是化为利剑,重新数以万计的插回我身上。” “能不能回到我的身边....” “太晚了。”顾黎也不知是不是触景伤情,望着他身后白茫茫的雪,眼角竟滑落一滴晶莹的泪。 顾黎再次拒绝他,又是头也不回,一点都不留情的离开了临渊的视线。 他兴许是真的喝醉了,昏了头脑,这般不理智。 “临渊,你现在面对的可不是当初的心上人了,而是即将成为一家人的弟妹。” 他正恍惚伤感间,转头竟看见不远处的人,用那种直击灵魂,破碎而又泛着疼痛的双眸,望着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穆久?” “我什么也没看到。”穆久慌张的摆手,正往后踱步时,脚一滑摔到了雪地上。他半个身子埋进雪堆里,些许的凌乱狼狈。 临渊走了过去,正想拉去他,却不经意间看到穆久手里紧紧攥着的链子。 那是用草绳编成的链子,上面挂着一颗红豆,表壳刻着他的名字,一个渊字。 临渊紧紧蹙眉,眼眸中迸发出一抹嫌弃,厌恶之情,越发的浓重。 他一把抓过那个链子,怒吼道:“这是什么玩意,你怎么敢在上面刻上我的名字,太恶心了。” “你怎么能喜欢男人!” 恶心...... 穆久在心里又重复了那两个刺耳的字眼,他眼梢氤氲着点红,哽咽着,“渊哥,不是你跟我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喜欢一个人就要把他的名字刻在上面嘛.....” “怎么就是......恶心了。”他很小声,很小声的说着,姿态看起来有点卑微。 “我不喜欢男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你这样的人,就只配跟临祁那样的货色在一起。” 穆久很少看到临渊发火,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讲话。之前那个温柔体贴,彬彬有礼的绅士,去哪了? 肯定是错觉。 一听到临祁的名字,穆久的身体就像是被刀捅了下,他止不住的颤抖,吐着慌张的字眼,“我跟临祁,不一样。” “行了,你不要再说了,听着就让人恶心。”临渊猛地将那个链子随意一甩,只见那小小的影子落入不知名的位置,藏在那白雪皑皑之中,最终化为一叶扁舟。 穆久的眼中噙着泪水,却迟迟没有滚落,他发了疯似的,想要逃离。 他从地上爬起,神情落魄,踉踉跄跄的前行,又摔倒在那冰冷的雪里。 最终,所有的怒气,怨气,难过,辛酸,千钧一发中化为滚烫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掉落在那雪里,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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