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了,脑子里被塞得满满的,全是他不想想起的。 可是由不得他,那些就是会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播。 他犯贱地等陈路生来找他,在陈路生给他找的房子里,做好饭菜,等到菜凉,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吃掉。 他一次次地问陈路生过不过来,像讨宠的狗一样。 他因为陈路生那偶尔且短暂的宠幸而愉悦,对陈路生摇尾巴,甘心承受陈路生的所有粗暴,努力取悦他。 他一个人过节过年,翻开朋友圈,是父母、陈路生发的聚餐图片,无论是在那个家还是陈路生身边,他都可有可无。 他想起他和陈路生刚搞在一起没多久,他还不知道陈路生不喜欢男的的时候,他有次点开朋友圈,看见同学发的陈路生醉酒的照片,配字——谁把这个醉鬼拉走,他担心地找了过去,同学以为他也是过来玩的,只不过来晚了,笑着说让他下次早点,他应了声,然后凑到了陈路生身边,小声问他,要不要他送他回家,陈路生没回答他,晃晃悠悠挪了位置,离他好远。 party结束时,他又不甘心地问了一遍,被其他人听到,陈路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说跟他不怎么熟,不麻烦他了,最后陈路生坐别人的车走了,回头给他发消息说,你就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不要总缠着我,我不喜欢粘人的。 他不是没有自己的事要做,他给别人代班,在网吧当网管,一晚上能赚八十块钱呢,他是找了人替他,他才能跑出来的,只是陈路生并不需要他,陈路生身边围了那么多人,有很多人想送他回家可以送他回家。 陈路生过生日,同样很多人围着他,而他呢,他对着一桌子的菜、没有插上蜡烛的蛋糕、一捧花,和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刷着手机里别人发的图片,关于陈路生生日的动态那么多,他可以来来回回刷一个晚上。 陈路生那么忙,连告诉他不来的时间都没有。 他准备的惊喜最后也都进了垃圾箱,送出去的礼物被陈路生扔进柜子里,再没拿出来过。 好在他只傻了那么一回,第二年连礼物都没准备。 林重有时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妈的,真是犯贱,可他又想,跟了陈路生,他赚的钱比他这两年多工作赚的的两倍都多,他觉得他也没亏。 人生可以这么算,勉勉强强算他没亏。 但很可惜,爱没法这么算。
第6章 “少抽点烟吧。” 回神时,那声音已离得挺近了,说话的人已走到他身边。 “这里改禁烟了?”林重问。 “没有。” 不禁烟,你管个屁,林重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把烟头碾灭在花盆里。 “要不要喝点茶?”陈路生把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呛人的烟味里混进来淡淡的茶香,隐隐还有股中药味。 杯中的茶汤淡且清澈,茶叶撇了出去。 陈路生的视线轻轻掠过林重眼下的青紫,又说:“可以静心安神,茶里我还加了黄芪,对脾胃好。” 林重没注意陈路生说了什么,他盯着陈路生手里的杯子,只觉得可笑。 这杯子是他送给陈路生的生日礼物。 他去DIY店自己做的。 陈路生从来没用过它,说它丑,如今倒是翻出来用了,可真是辛苦他用这种丑东西了。 林重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多久,他伸手去接杯子,一交一接中,林重突然松手,杯子垂直落下,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不好意思,我没接住,多少钱,我赔给您。”林重终于爽了。 他送的时候,陈路生不想用,那现在也别用,他自己送的,他自己摔。 陈路生只看着地上的碎片,声音发顿:“不用。” “哦。”林重不客气地走了。 临进办公室,他回头看了一眼,陈路生蹲在地上,捡着地上的碎片,眼眶有些泛红。 随后他把办公室的玻璃门关上了。 玻璃是磨砂的,看不到走廊里后来发生了什么,林重继续头疼他那一堆单子。 走廊里,陈路生捡起所有的碎片,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让助理买了胶水回来,他用胶水把杯子一点点拼好。 杯子上裂痕横生,接近杯底处缺了一块。 陈路生跑出办公室,在地上寻找缺掉的那一块,中午下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往外走,有人见到陈路生这样,问了句:“陈总,您在找什么,我帮您找吧。” 陈路生不搭理人。 林重从他旁边经过,他的小电驴被拉去修了,还没修好呢,他和陆雪说了这几天坐她车,他和陆雪一块离开,陆雪把他送到家,他上楼时,鞋底蹭到台阶楞杠,从鞋底掉下来一块很小的陶瓷碎片。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的碎片,原来卡进他鞋底里了,陈路生才没找到。 他一脚将碎片踢远。 它像小石子一样,在地上弹了几下,不知蹦到哪去了。 公司里所有人都下班走了,除了陈路生,他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手里的手机显示通话是接通状态。 “……小山送我的杯子碎了……” 陈路生嗓音喑哑,仿佛行走在沙漠里的旅人,沙海无涯,而他快要渴死了,“我想把它拼好,可是缺了一块,我怎么也找不到,怎么办……缺了一块,他真的把我给忘了,怎么办……” 他越说越乱,说病历上写的失忆是真的,说小山问他是哪位,说小山看他的眼神好冷漠,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说小山身体不舒服,不要他照顾,不让他送他去医院,说小山不坐他的车,说小山似乎很抗拒他,是讨厌他吗,说很多很多,最后语无伦次。 电话那头的程医生听出了陈路生状态不对,“路生,你先冷静。” 然而,陈路生好像听不到她说话,呢喃着:“是不是被人踢到了别的地方?” 他站起来,开始将整个公司翻遍,手机还通话着,却已被他扔在了走廊的地上,传进手机那头的只有翻找间发出的声响,噼里啪啦的,各种东西掉地上的声音。 下午上班,公司员工过来时,一个个惊讶地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我们公司这是招贼了?” 林重在外面看了一眼,好家伙,除了他那个桌子上的东西还在那,其他人的东西都在地上躺着呢,乱七八糟的,办公室里的垃圾桶倒扣着,里面的垃圾全倒了出来。 “为什么林重那没事?”很快有人发现了异样。 林重避着脚下的东西,走进去,拿起了自己的水杯,中午他走的时候,水杯不是放在桌子右边的,而且没有这么满。 “我的也被动过。” 他朝其他人耸了耸肩:“但,没乱。” 助理走过来,让他们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不要议论,办公室里一阵怨声载道,随后助理又说,月末给大家发奖金,一下怨言全没了。 林重拿着上午理出来的几张资金申请表,去找陈路生签字,敲了两下门,没听见里面给个回应,他就直接推门进去了,陈路生的办公室没比他们的大办公区好多少,桌子上的除了电脑,就只剩一个坏了的杯子了,其他东西都在地上,没人收拾。 陈路生一直盯着那个杯子,手指摩挲着裂痕,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 他把手里的材料拍在了桌子上,“麻烦您审核完签字。” 陈路生迟钝地抬头望他。 许久, “……缺了一块。”陈路生的眼睛好红。 “别找了,卡在我鞋底里,被我不知道踢哪去了。”林重从地上捡起一根笔,放在那沓材料上,方便陈路生签字。 伸出去的手被陈路生抓住,“踢哪去了?” 陈路生现在的样子让林重感到莫名,明明只是一个曾经看不上的东西,碎了也该无所谓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魔怔了一般。 “谁知道,也许是回去的路上,也许是楼道里吧。”林重说。 话落,便见陈路生冲了出去,带起一席风。 林重望着不见陈路生身影的门口,门晃悠了两下,他低声骂道:“有病吧。” 陈路生不签字,他这一下午的工作就进行不下去,陆雪下午摸了一下午的鱼,打游戏打得飞起,他闲得无聊,参与了两把,被陆雪骂惨,气得陆雪不带他了。 他在公司里来来回回逛游,叼着烟,跟个二溜子似的,看见助理收拾陈路生的办公室,他过去帮了把手,期间故意把陈路生的破杯子碰掉了,助理手疾眼快地接住,杯子没迎来第二次碎裂。 助理后怕地深呼出口气,对待林重客客气气的:“您可小心点。” 这个您字听得林重犯别扭。 林重晃晃悠悠,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他坐陆雪的车回去,外面下了挺长一阵雨了,雨很大,路边的积水甚至来不及渗下去。 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哒哒的声响挺催眠的,他在车里犯迷糊,困得眼睛半睁不睁。 忽然听见陆雪说:“那是不是陈总?” 林重一下清醒了,他往车窗外看,视线寻了半圈,看见了那道路边的身影,陈路生的膝盖几乎全贴地,那个姿势已经近乎于跪着了。 他将手伸进积水里摸索着。 全身湿透,头发紧贴在头发上,衣服也脏了,简直狼狈不堪。 林重很难将眼前的陈路生,和印象里那个永远光鲜亮丽、干干净净,还有洁癖的陈路生联系到一起。 “停车。” 陆雪闻言,把车停在了路边,陈路生就在他们前方。 林重看着陈路生完全跪在了地上,膝盖顶着地面,从混浊不见底的积水里摸出什么,又失望地扔掉。 陈路生那一副狼狈样令林重想笑,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趴在地上,像狗一样。” 陆雪一脸奇怪,她看着林重笑,笑声里满是嘲讽,林重笑着笑着就哭了,他捂着脸,弯下腰,不停抽泣。 “林哥。”陆雪无措地抚摸着林重的背。 那一刻,陆雪忽然不知道林重之前在笑谁了,真的在笑老板吗,还是在笑他自己? 林重在呜咽里挤出两个字:“开车。” 陆雪握住方向盘,开车离开,林重哭够了,靠着椅背,望着窗外不语。 “林哥,你没事吧?”陆雪问。 林重没回答,而是问陆雪:“小雪,如果一个渣男他伤害了你,你们分手后,他又来找你,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给他一巴掌了。” 林重又问:“那他如果突然表现得很在乎你呢?” “那就趁着他在乎我,多给他几巴掌,直到他装不下去。”陆雪说,“林哥,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林重无声笑了,大抵是哭过的缘故,他嗓音微哑:“是啊,狗改不了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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